竹山赋

作者:袁铖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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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陆筠被送进内院是半日后,合虚说陆筠的伤需要譫玚用自己的灵力进行调养方能好转,便允了陆筠内院居住。又因着譫玚需要静心为陆筠疗伤,所以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功课,便指派了合虚引着众人往山下譫玚门徒聚集的地方修行半年,半年之后方能回氾叶。
      自合虚带了其他弟子离开,这偌大的伯玉府便只剩陆筠譫玚二人并两个婢子,譫玚觉着幸而献渊来寻自己寻得及时,陆筠刚被抬进内院的时候已是形同枯槁,眼睛无神,整个人更是瘦的凹陷了下去,譫玚没想到才几日,陆筠便成了这副鬼样子。
      譫玚将陆筠安置在自己的榻上,又寻了个小榻放在外间,以便能随时看顾她。
      陆筠最初进来时同合虚形容的一样,呆愣愣地,一句话也不讲,全然不似往常活泼好动,机灵古怪的模样。好几日了,陆筠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清明。
      这日,譫玚方吩咐下去命人外出采办府中要用的物什,便见陆筠微微张了口,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着人给你添置了厚衣裳,你可要看看。”譫玚坐在榻边探了探陆筠的脉搏,她的身子好了不少。
      半晌,才听得陆筠自沙哑的喉咙中蹦出了一个字:“渴。”
      譫玚望着她笑了笑,忙端了几案上的水递给她。
      几杯水下肚,陆筠的声音清亮了起来:“怎么…是入冬了吗?”
      譫玚挑了下眉,轻笑道:“要不要看看衣裳。”
      陆筠乖巧的点了点头,由着譫玚为自己披了件外衣拢住身子往外间带。
      “你…不罚我了?”陆筠小声地开口。
      “你都病成了这般模样,我还如何罚得了你?”
      “那…你这样照顾我,其他人…怎么办。”
      譫玚扶着陆筠坐在了外间的软垫上,拢了拢她身上的衣服道:“我让合虚带着他们下山修行了。这段日子,府里除了婢子就你我两个人,你好好养伤,别多想。”
      陆筠的眼神有些动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扯了扯譫玚的衣袖。“老师怎么…突然待学生这样好?”
      譫玚勾起了一个淡笑,良久,才从青玉案后的柜子中取出了一只盒子:“打开看看。”
      陆筠在譫玚的示意下打开了盒子,里面竟是大哥陆竽最为珍爱的流殇盏。“这东西…怎么在老师这?”
      譫玚挑了挑眉道:“这是你哥哥送来的拜师礼。”
      “拜师礼?”
      “陆竽是这数十万年来,七族之中唯一能同我在棋盘上博弈几局的人。很多年前的一次棋局上,他趁我不注意耍了小聪明赢了我这对流殇盏,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譫玚若有所思的讲着,便寻了手帕擦拭杯盏。
      陆筠哑然失笑,淡淡地道:“哦。”原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哥哥。陆筠偏过了头假装看风景,想要极力忍下自己莫名的失落,自然也没能看到譫玚眼底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晦色。
      此时的气氛着实尴尬,陆筠有些不自在,想要说说话来缓解此时的氛围,便道:“老师精心替学生疗伤,学生自当结草衔环,报老师的恩德。”
      譫玚撑着额角,开口道:“不必。你是我的学生,我没有不救的道理。”
      陆筠摇了摇头:“那不行。我们竹山自小教诲的就是施恩莫忘报,所以这恩,陆筠一定要还。”
      “哦?那你想怎么还?”譫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筠低着头思索了一番,面上泛起一个笑容:“老师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学生不如在老师每年生辰的时候都送老师一件生辰贺礼如何?”
      “我没有生辰。”譫玚不假思索地道。
      陆筠愣住了。
      几万年来,譫玚在陆筠的心中都是那般睥睨众生,清冷高贵的模样,可刚刚他说自己没有生辰的时候,陆筠分明感到他周身的孤独,他虽面无表情地讲出来,陆筠却十分伤心。
      “怎么了?可是伤口痛?”譫玚见陆筠面有异色,忙问道。
      陆筠压住眼底的酸涩,摇摇头道:“不痛。学生只是听老师把没有生辰这件事如此平静的讲出来,竟有些难过。”
      譫玚笑了笑:“我诞生于西海氾叶,自出生起便跟在天尊始祖座下,可能是他老人家诸事繁忙,也可能是年龄大了记性不好,所以他羽化时也没有告诉我生辰是什么时候。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罢了。”
      譫玚淡淡的说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甚关系,陆筠望着他,有一丝出神。
      “如果…老师不嫌弃,老师…可以和学生一起过生辰。”陆筠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怯,她小声地讲着,生怕哪里说的不合适就唐突了他。
      譫玚顿了一下,半晌,他说道:“好。”
      陆筠的一身伤病经过三个月的调息终得好转,现下已经能同往日一般活动了,譫玚看她尤喜欢杜若花,便在花海旁置了一方竹榻给她。陆筠本以为竹榻是给她休息的,哪能想到第二天譫玚就着人搬了几百本古籍,陆筠看着一厚摞书一脸不解的问他是何意,他只是瞥了自己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躺了许久,功课落得太多。”
      陆筠没好气的翻了白眼,但还是乖乖照做扒拉书本去了。毕竟譫玚君若是想要整治自己,可能会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而且还能让自己生不如死。
      陆筠最近忙着打络子,自己的生辰快到了,陆筠思来想去,自己也就会打个络子给譫玚做生辰礼物了。陆筠寻了好几个花样,描好了让譫玚选选,可譫玚却说随她去,陆筠考虑到譫玚的身份,打算给他打个攒心梅花的,也符合他的身份。
      西海这个地儿只有春夏秋三季,即便是在十一二月里,天气也不会冷到沁入人骨子里。陆筠见今儿个天气晴好,譫玚又被请去什刹海龙王雨师那校注《四海水志》,陆筠便披了件外衣在廊下,借着太阳光做络子的收尾工作。虽是个攒心梅花的样儿,陆筠却选了墨绿色的线,譫玚在传说里面虽常是白衫紫绦的形象,可日子久了陆筠才觉得,譫玚分明对墨绿色青睐有加。不光殿内的纱帐穗子是墨绿色的,殿后的内设也以天青色为主,在颜色喜好这一点上,陆筠竟然同譫玚高度一致。
      待陆筠做完了络子,才发现外面天色尚早。便打算去杜若花海里面的那方竹榻躺上一躺,闻着花香小憩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陆筠恍惚中竟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味道虽淡,却让人有上瘾的感觉。陆筠的好奇心上来,便打算寻一寻那味道的源头。陆筠找了一圈,香味没寻出来,却发现殿后头绕过一座假山,竟有一颗巨大的若木树。这若木乍一看同旁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样子着实有些怪异,树干扭曲,树根又横生出去极远,树叶虽茂密却微微泛黄,同这一院的繁花盛景极不相衬,陆筠正打算上树看看,譫玚就喝住了她。
      “我才走几天,你是准备上房揭瓦了?”
      陆筠整个人还扒在树上面,听到譫玚的声音没留神便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陆筠摔得尾巴骨生疼,见譫玚过来了,索性心一横,就那么仰在地上。可过了许久,譫玚却连半分要扶自己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还需本君扶你吗?”譫玚仿佛看穿了陆筠的心思,斜睨了她一眼。
      陆筠此时的样子十分尴尬,听得譫玚的话,便只好起身,自己拍了拍灰。
      “怎么到树上去了?”
      “本来学生在殿前小憩,但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便想来寻一寻,没想到就寻到这了。”陆筠如实答道。
      譫玚挑了挑眉,说道:“可能是闻错了,出去吧,以后不要随便到这来。”
      譫玚的语气有些强硬,陆筠只好点了头回去。
      陆筠把打好的络子放在他的案上,便准备收拾收拾包袱回葳蕤台去。
      “怎么了?准备走?”譫玚看着叠衣服陆筠出声道。
      “明日合虚仙者就带着其他人回来了,学生想着早些回去整理一下房间。”
      譫玚望了眼案上的络子,又回过头看她。
      “走之前做点芙蓉果。”譫玚的声音淡淡的。
      “好。”陆筠冲着譫玚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临走前还不忘了剥削自己。
      小半年了,当陆筠重新躺回到自己的榻上时竟有一种陌生感。因为前几个月自己病着,譫玚便一直许了陆筠睡自己的榻,现在望着自己的小床,没有天青色的绣石斛的纱帐,没有玉色的床栏,也没有好闻的沉榆香,陆筠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隔天中午,合虚总算带着九烟他们回来了,除此之外,一直受刑的太史靖哲竟也跟在队伍后头。半年未见,太史靖哲瘦了一大圈,眼底泛着青灰色,眼里也空洞无神,就连走路的姿势也颇为扭曲,整个人毫无生机可言。陆筠十分奇怪,太史靖哲不就是伐木头去了,怎得成了如今这般吓人的模样。
      陆筠煮着茶的当口,虞九烟便同献渊和嬗媛进来了。
      “竹均,半年未见,你可大好了?”嬗媛自那日太史靖哲使诈受罚之后,便十分嫌恶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其实自己并非什么善妒之人,不过是小女儿家家的觉着陆筠出尽风头又得老师的特别关照,自己心里不是滋味,现下嬗媛只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妖族旁系的领主,怎能如此愚蠢不堪,生生被人当枪使。
      “我这半年吃得好睡得好,都胖了些呢。”陆筠笑着为三个人倒茶。
      “竹均,我当日…是听了旁人的胡话才…你…能不能不要怪我。”嬗媛面露难色。
      陆筠摆摆手道:“之前是很想捉弄捉弄你解气的,但是那日你最先为我求情,而且今日你们一同进门的时候,我便看出你们三人相处的不错,所以,我也没必要继续小肚鸡肠下去,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嬗媛点了点头。
      “还没同我说说你们在山下修行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呢?”陆筠寻了包瓜子出来磕,打算听听新鲜事。
      献渊听得陆筠这样说,便滔滔不绝起来:“山下真是比氾叶好玩多了,风景好,又自在。合虚仙者让我们住在案板街的各个乡民家里。正巧,我们仨便住在同一处,平日里就帮街上的摊贩打打杂,同他们说说话。然后每个月再给若水书院的孤寡老人送些吃食,顺便教街上的小孩识字。”
      陆筠的眼里满是羡慕,便撇了撇嘴道:“你们这哪里是去修行,简直就是去度假。”
      虞九烟瞥了献渊一眼,接着道:“听他讲的,哪有这么好。分明是每日鸡鸣之时起床为乡民做饭,用过早膳以后陪他们出摊,傍晚黄昏时分教孩童识字,晚间回去写修行心得,除此之外,每半个月还要走上二十里山路去若水书院陪老人家谈心。”
      陆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口茶呛得自己不住得咳嗽。
      “怎么,这种生活多惬意啊。我在翼族的时候每天只有晨昏定省,听学塾的先生枯燥的论道,没事还要替自己妹妹收拾烂摊子。”
      “看来以后云鹤姐姐惨了,我们翼族王子喜欢做个平民百姓,平日里钟爱粗茶淡饭,没事给乡里乡亲献献爱心,最好再能寻个一亩三分地种种,那一辈子都能笑醒了…”陆筠摆明了调侃他,献渊一时竟涨红了脸。
      “好了竹均,你再讲下去。献渊就要红成酱猪肘了。”虞九烟掩了面笑着说道。
      “酱猪肘好啊,我好久都没吃过酱猪肘了。”陆筠挑了眉看献渊。“竹均…你…你再这般,我便不同你讲下去了。”
      “好了好了。我的错,不逗你了。”见献渊微怒,陆筠连忙收了调皮的笑脸,正色道。
      献渊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三个人招了手,四颗脑袋凑在一起,样子着实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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