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那天的凌晨四点，我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身边传来的是她均匀的呼吸声。台灯有些昏暗，但仍依稀可以看见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做了噩梦的孩子一般，手掌不断握住，张开，似乎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我把食指缓缓送进她的掌心，让她抓住，好像这样，便能给她一点点安全感，看着她的眉头渐渐舒缓，我的心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期待。

　　一

　　我和她相识已经超过了十五年，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就在还没有形成足够完整的性别概念之前就已经建立，通俗一点来说，便是所谓青梅竹马吧，也就是日漫里最常见的“幼驯染”。相信对于如今热衷于番剧的年轻人们而言，“自古青梅不敌天降”这句话大多都听说过，讲述的无外乎就是由于男女之间太过于熟悉彼此，失去了形成爱情必要的那种新鲜感和初遇的刺激，导致的最终结果便是两者之间只能形成那种无限接近于爱情，但又不是爱情，只能被划归为类似亲情的东西。你们可以无话不谈，喝一瓶水，甚至在一张床上睡觉，但是当面临到是否愿意选择对方作为你的另一半时，你们却都犹豫了。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初遇她时的场景了，只知道，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初中，高中都在一所学校度过，最远的距离不过是隔了一个班级，而大学又身处于一座城市，公交车都贴心的可以直达，所花费的时间甚至少于我下楼去买一包香烟。但即便如此，那时我们之间的交谈，大多都还是以互相称自己是对方的“爸爸”这种诡异的方式来进行的。

　　二

　　我们了解彼此，甚至甚于彼此的父母，因为一同度过的时光大于在家里，同时一起经历过青春期那段有些东西不愿意和父母开口讨论的年纪，也熬过了初次离家在外读大学的那段不安的时期，我们变得亲近，明白彼此的喜恶和对于事物的看法，也曾一起逃过课，熬夜坐上某班公交车，跑到临近的另一座城市，半夜在街头被冻得瑟瑟发抖；也曾一起拿着酒瓶蹲坐在夜晚某个不知名的大排档，痛骂教授的严苛……总之，一起经历过太多，若真是想要一一说来，回忆的过程中，我会发现，短短二十几载的人生，到处都充斥着她的影子。
　　我们不曾在一起过，也许曾经都有过这种想法，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想开口，所需要的，就不再是勇气这么简单的东西而已。
　　我曾经有过不止一个女朋友，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顺利走下去，有的是单纯性格不合，有的则是一些更为现实物质的东西，无论是最初自己春心萌动，而一门心思醉心于隔壁班的某个女生并最终得手时；还是大学期间，由女友挽着我的手臂在漫展上与她不期而遇时；甚至，她的室友向我表白，我接受时，她总是带着微笑，第一时间以一个姐姐的身份自居，表现良好的即便我交往过的最挑剔的女友也未曾挑过她一点毛病。现在想来，那时迷迷糊糊的我，完全体会不到她的情商和对彼此之间距离的把握，曾经愚蠢到因为和女友吵架而彻夜和她哭诉，听着她的安慰而重新把自以为敏感的神经一点点抚慰平顺。
　　那时觉得，在我们长年的交往中，也许，她的付出，比我要多很多。
　　我曾经不止一次跟她开玩笑，说她条件又不差，为什么从来不试着跟别的男生多交流交流，周遭优秀的男孩那么多，为什么不在自己还有时间和精力的时候谈一场恋爱呢，她却总是笑着摇头，说看我这么多年感情经历磕磕碰碰，便没有心思再去碰这些东西，她说，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个适合跟什么人恋爱的人，既然知道了结果，干嘛还要不顾一切，硬着头皮往上去撞呢。
　　也许是的吧，我只能不置可否。

　　三

　　大学毕业，迎来分手季，毫无意外我被重新送回单身状态。带着不安和惶惑，我加入了找工作的大潮，并最终在老师的推荐下加入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律所。期间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和亏，但大抵也慢慢拥有了一个稳定的生活。出乎我意料的是，柔柔弱弱的她毕业以后竟然选择了参军，当初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我第一时间丢下了一切去见她，但长谈后，最终尊重了她的意见与选择。
　　“是时候离开你，去体验一下一个人的生活。”这是她的原话，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彼此都已经明白，在我看来是我一直离不开她，但在她看来，也许是她一直离不开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有的时候，一个人若是让你真心觉得愿意为他付出些什么，这也许也是一种幸福。只是，大多数人，在付出的同时不愿意去相信对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所以才会过于计较得失，也就错过了一些东西。
　　我明白了，但她却暂时将要远行了。相识如此多年，我第一次，用手轻轻抚摸了她的脸颊，她开始有些困惑和诧异，但彼此之间对视以后，她的眼睛里似乎开始有点点泪花。
　　我已经毕业了，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四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但她当初刚刚参军，没有办法同外界联系的那大半年时间里，对我来说，也一样难熬，我渴望得到她的消息，但是却没有任何途径。十多年的时间，从来没有体验过超过三天以上不联系的日子，我开始担心，担心她能不能坚持住训练，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其实偶尔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对于军人，国家怎么可能会亏待呢？但是担心，却总是止不住。
　　等到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恢复了联系。一切也就慢慢好了起来，我知悉了她在那边的生活，也不知疲倦地汇报着我这边的情况，中途也因为家中的一些事情，她曾经请假回来过一趟，忙完了事情，我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转遍了那所曾经让我们痛骂不止，但最终离去时却泪眼婆娑的学校，而后夜深了，找了一家旅馆，我抱着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在她的耳边低声诉说着我们曾经难忘的往事，直到她沉沉睡去，我轻轻为她盖上了被单。
　　清晨，车站的入站口。
　　我托起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目送着她离开。
　　期待着，下次见面，便是永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