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涩年华

　　这样的结果，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他不仅否定了她的情感，还否定了她的美色。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向外走去，把门轻轻的带上。
　　玉容寂寞，温热的泪水模糊了流转的眼波，王诗瑶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冷冷地推开门，再没多看一眼站在门口临风抽烟的那个男人。
　　王诗瑶走后，叶添伟才发现自己T恤的左肩部分有些微红，脱掉上衣，发现被王诗瑶咬过的地方还沁着几滴晶莹的小血珠。才咬一会儿，她的牙印就渐渐消失了，根本不会像电视小说里的那样……一个牙印会烙印在身上，变成一辈子的标识和承诺。看来这些狗血的剧情都是骗人的。
　　爱情好似病毒，一旦被感染，通常会出现两种症状：一种是抢救无效而死去；另一种是形成抗体，以后免疫。叶添伟显然属于后者。
　　他仰靠在椅背里，又点了一支烟，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前几天，去抓赌的时候，他的脸被麻将桌旁的一位泼妇抓出了几大道血痕，伤虽不重，红艳艳的抓痕挂在脸上，触目惊心。
　　王所长见了他的惨状，还特意多给了半天假，以示慰问。今晚，却因为自己及时刹车，没把小师妹扑倒，反而被咬一口，真是冤死，没睡而白白被咬，不算工伤，还忒疼！至于这么衰吗？
　　生活总是一张一弛，幸与不幸才会交替出现。有些人从天而降，在你生活中突然出现又消失了，有些人则消失后兜兜转转又再次出现。命运的走向，没人可把握。
　　自从上回见面后，叶添伟与林岚已经有两年没碰见了。他觉得这段感情太伤，不得不逃离。为了不勾起回忆，他不敢旧地重游，要将与她共度的青春时光以及那个阶段所有的人与事一起埋葬，以免触景伤情。
　　他和她就像一个贝壳的两半，非常的相像，非常的吻合，那次见面，虽不欢而散，但叶添伟还记得那回相见时的情境，还是一见如故，还是心潮澎湃。分别后，不知谁主动联系了对方，反正他们偶尔电话或□□联系，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林岚从来不提见面的事，而叶添伟非常想念她，实在太想了，有一天熬不下去了，他又跑到江州市。
　　十一月底的一个下午，他欣欣然来到林岚眼前。两人淡淡的、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像两个没有什么深交的人，为的是尽力掩饰住他们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往昔轻浮而甜蜜的语言沉落到了叶添伟的心底，如今他神色洗练且不喜言辞。
　　林岚走得飞快，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非得赶快走完这段路不可。她茫然自己心跳加快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激动，还是缘于爱情不能见光的心虚紧张？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珍惜这样的散步，可又分明害怕，怕自己或叶添伟把持不住。
　　叶添伟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而她却多了几分不合身份的天真。后来的交谈中，林岚感受到叶添伟工作后心性的稳重与成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两人坐在一家咖啡店，一起望着窗外的湖面，连语言都舍弃了，只剩下清清朗朗的缄默。
　　林岚喜欢看叶添伟默然低头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噙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可是，她不敢多看，担心别人的眼光，也担心自己的沉迷。刹那，如果能化为永恒，多好！
　　叶添伟赶来得匆忙，没穿外套。江州的气温要比新港冷很多，尤其天黑下来的时候，冷风渐起。他只好让林岚带着去买衣服。两人进入一家品牌男装店，林岚敏感地觉察到女店员看他们眼神的不自然，似乎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叶添伟也体察到林岚的不自在，一时兴起，打算捉弄下她，“老妈，你觉得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被叶添伟一叫，林岚更窘迫了，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喜欢哪件，我就给你买哪件！”
　　他们虽相差十四岁，但林岚看上比实际年龄略显年轻，警院新来的学生经常会误以为她是师姐，而派出所复杂的工作环境则让叶添伟过早的沧桑了。女店员似乎看出两人关系的不寻常，不是母子或姐弟，就笑而不语地站在衣架旁。林岚脸皮薄，终于绷不住了，只好讪讪地走到外面等候，似乎只有避开市井人声，她才能感觉到与他一起的轻松随意。
　　最近她也努力尝试与身边年轻的学员和同事多些交流，可还是感觉跟他们存在巨大的代沟，喜好、志趣都相差甚远，并无多少会意之处。有时她也不解，也讶异自己当初甚至现在对叶添伟的眷念与爱惜。
　　叶添伟知道林岚的尴尬，随意拿了一件号码合适的休闲外套，买完单就匆匆走出来。晚餐时，林岚选了一个门脸气派的日式料理店，这种地方菜贵人少，很适宜约会聊天。邻桌的一位女生，吸引着林岚的注意力。五官虽未必精致，但年轻本身透着一种强劲的活力和鲜艳。她在男朋友离席时，赶紧轻扫峨眉，扑打粉饼。
　　林岚突然对她多了一种艳羡，青春真好！那种不顾及其他，理直气壮地化妆，那般女为悦己者容的美好努力。林岚的包里也随身携带有口红和润唇膏，犹豫了许久，乘叶添伟外出抽烟时，她涂了点唇膏，滋润下干燥起皮的嘴唇。好久没有高密度的跟人紧张聊天了，她突然想起曹植的一句诗来，“今日相见，皆当欢喜。来日大难，口干舌燥。”
　　可不是，话说得口干舌燥，不说，又怕气氛暧昧尴尬。平日里，与朋友相约，林岚也会画个淡妆，至少给双唇点染下口红。只有跟叶添伟在一起时，连涂口红的勇气都消失了。她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
　　如果不是与他相遇，她可以淡定地接受四季的轮回，就算生命可以重来一回，她也不愿意重返年少，更不会羡慕那些妙龄女子。年轻有年轻的欢乐，也有青春的烦恼，她都经历过了，人活太久，也是会腻烦。
　　叶添伟落座时，林岚又瞟了一眼邻桌的女生，情不自禁地说：“你应该跟这样年纪相当的女生在一起享受青春的恋情，跟饱经沧桑的女人研讨人生的经验，完全可以如电脑那般分区管理而不必有现在这样的烦恼。”
　　他追随林岚的眼光，看了一眼临桌而坐的女孩，落寞地说：“你已经占满了我大脑的所有分区，我再也装不下其他的……除非将来重新格式化。”
　　是感动，也是难过，她赶紧拿筷子佯装作记录状，“我要把名言记录下来，以后出版一本叶氏语录。”她再不敢看那柔情绻缱的面容，怕自己落泪。就为他这一句，她也须尽君今日欢，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亦不悔。至少当初，他是真心待过她的。
　　“你最近消瘦也憔悴了不少。”叶添伟讶异于她的萎谢。
　　“岁月不饶人啊！你也少抽些烟。” 噬心的思念，久郁的情怀，使她长期压抑而失眠。只有罗刹手段，才能使他安心并且尽快地赴自己的前程。虽然不知道叶添伟的身边，最终会有哪个她，林岚确切而清晰的晓得：她永远成不了他身边未来的那个她。
　　“没办法，经常值夜班，一犯困，就要抽烟，还有就是……”他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就不说下去了。
　　“你今晚怎么回去？”她不想在珍贵的相聚时刻，气氛压抑，就岔开话题。
　　“我这样爱着你，你觉得很骄傲吧！”他忽略她的问话，自顾自地说着。
　　面对叶添伟的感慨，林岚不知如何回答，呆呆地看着冰块在玻璃杯里漂浮，“爱是感激，不是骄傲。”她苦笑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以后，你可能不会遇到像我这样深爱你的人了！”他赌气的发出警告。
　　“嗯，我知道，会珍藏起来的。” 被他突然闪烁的可爱小情绪给感染了，她把手从桌子下伸过去，轻轻地拍打他的手心。
　　吃完最后一道甜品，叶添伟要去买单了，她的左手才顺利地从他汗津津的手掌里抽出。林岚开车把叶添伟送到动车站，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回新港市区的动车。
　　临行时，叶添伟的心情顿时黯淡下来，“明年六月份，我要跟心怡订婚了。”扔下这句话，他转身闪进车站安检处。
　　他最后这句话在空气中幽浮起来，林岚有一种被生命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
　　叶添伟与方心怡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他有了不错的情感归宿，林岚挺为他高兴的！他与林岚在一起，有过彼此会心的快乐，毕竟太短暂了。更多的时候，她只会让他伤心、压抑、落泪。“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能写出这样歌词的人，一定曾经很认真的爱过。
　　林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感觉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临别时刻，她很想最后再抱抱他，心慌意乱之下，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急促而飘忽地消失在安检门后，再难觅踪迹。以前每次别离，林岚都不会逗留，也不敢回头，怕他眷念，怕自己不忍。唯独这次，她失魂落魄地站在车站外低徊不已，像年幼放学时，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哈代说过：呼唤人的和被呼唤的很少能互相回答。人的情感总是会随着自己的成长和世事而变迁，因而不能从普通意义上的道德观念去谴责他们应该或是不应该相爱，能谴责的却是：为什么当初他们没有耐心等待着那个呼唤着自己灵魂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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