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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光
江阳市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偏远的墓园里,寥寥几个人,零散地站着。
阴沉的空气中,弥散着日复一日的肃静。
几个妇人聚在角落,撑着伞嘀咕。
“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样一对父母。”
“当初她家赚钱时我就觉得不靠谱,幸好我拉着老头没叫他跟着胡闹。”
“那可不是,她爸刚跳楼没多长时间,妈就跟着割腕自杀了,也狠的下心就留这小孩在这。”
“她家还有不少债吧,我家可没钱能借。”
她们絮叨着,语气满是同情。
还有些许幸灾乐祸。
小小的墓碑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瘦小的女生身上。
盛夏的雨无情的打在她身上,打湿鸦羽般的长发,黏在脸颊旁,非常狼狈。
无愧于亲戚们的感慨。
倒了八辈子霉。
作为新鲜出炉的孤儿,尤姿站在墓前,垂眸盯着碑上的字。对于别人的讨论,无动于衷。
雨落在地面,碑上,滴滴答答的,像她长眠的妈妈的哭声。
不想打伞,水顺着脸颊柔和的弧线划下,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妈妈的自杀是她意料之中的。
高利债不分昼夜的催债,谩骂声压迫着她妈妈脆弱的神经,崩溃是迟早的事。
可还是太早了些。
明明她已经找到了还债的方法。
尤姿纤长的眼睫扑闪,漆黑的瞳中,浮现一条波动的线。
线上还有数字闪动。
这是母亲的墓地的价值。
三天前,她开始能看到事物的市场价格波动曲线与其价值。
女孩满心欢喜。
然后两天前,她的母亲自杀了。
她摇摇欲坠的世界瞬间崩塌。
后来的夜都漆黑无边。
不近人情的高利债昨天照常登门,她反锁住房门,锁在角落,感受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把每一滴眼泪榨干。
今天她站在这里,哭不出来。
帮助尤姿处理丧事的大舅走了过来,帮她遮住风雨:“小姿回去吧,别着凉了。等会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到大舅家来。
眉眼刻薄的舅妈在他后面不住地撇嘴。
尤姿摇了摇头:“谢谢舅舅,还是不要了。房子的租期还没到,现在离学校也近点,方便些。”
大舅还想说什么,舅妈就在后面拽住了他。
红色的唇扬起虚伪的角度,快速地说:“小姿从小就是有主见的,你别管太多。”
语速飞快,似乎是害怕她反悔。
尤姿笑容勉强:“谢谢舅妈。”
耳根软的舅舅在家地位低下,掏钱帮她处理妈妈的后事已经遭了舅妈不少白眼。
尤姿不想继续麻烦他了。
她环顾一周,目光所及,所有人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
女孩孤苦无依,没有人愿意帮她。
尤姿笑了笑,那就算了。
从墓园回到狭小的出租屋里,尤姿洗了个热水澡回暖身体。
然后边吹头发边整理思绪。
家里还有三十万积蓄,在一张银行卡里——妈妈沾满血的尸体中唯一干净的东西。
虽然对于三百万的债务而言九牛一毛。
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三十万不多不少,也许在这资本市场打不起一个小水花,但对于尤姿来说恰到好处。
暑假刚刚开始,她还有一个半月,足以扭转现在的局面。
尤姿捂住眼睛,心砰砰跳地飞快,是不灭的执着在燃烧。
凌晨两点半,巨大的拍门声响起,门外凶神恶煞的男人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臭婊子,快出来!没都死光吧啊!”
尤姿被惊醒,神经瞬间紧绷,惊恐地看着不断晃动的门,深呼吸。
她下了床,下意识整理衣服的手顿住。然后皱着眉扯了扯领口,拿起放在床头的水果刀。
女孩走到门前,看了眼固定好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摁下门把。
门瞬间被推开,尤姿后退着踉跄了一下,握紧手中的刀。
男人看见她手里拿着刀,也是怕一无所有的人发疯,难得好好说话:“小丫头,这也不是我不近人情。你是江阳一中的学生吧,那也清楚,欠债还钱,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尤姿抿紧唇:“我知道,我会还的,求你再宽限几天。”
男人不耐地大骂:“宽你妈的限,老子又不是做慈善的。”
“讲的好听,你他妈拿什么还。”
男人打量女孩的视线顿住,目光突然变得淫邪:“不过,我倒是知道几个来钱的地方。”
眼前的女孩,身材娇小,容貌清丽,初发育的身体玲珑美好。
尤其是睡衣微大的领口,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足以惹人上火。
毫不遮掩的目光让尤姿呼吸一窒,下意识握紧刀。像茫然无措炸毛的猫。
男人的神情猛的凶狠,伸手想夺下水果刀。
尤姿哪肯束手就擒,剧烈的挣扎下,刀子划了男人一下。伤口瞬间冒血。
“卧槽你麻痹,你他妈不想活了!”
一下子见了血,尤姿也是慌乱,水果刀掉在地上。
男人伸手拽住她:“我他妈现在就叫你好看!”
他拽住尤姿的手腕,想把她拽出来。
“他妈的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他妈的长成这样,就是买的命!你他妈的,等会就让你好好见见血!”
尤姿紧紧扒住门框,使出全身力气抵抗,脸吓得煞白。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拽出去,就算现在还是依计划实行,也忍不住绝望害怕。
“放开我!放开!”
“救命呀!救命呀!”
求救声绝望而凄惨。
“吱呀。”
对门轻轻地打开,略显憔悴的女人拿着手机,说到:“放开她,不然我报警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神色顿时微妙了起来。
然后松开了尤姿赔着笑说到:“别吧袁姐,小弟我也是给别人办事。”
袁优掏出香烟,悠悠的点燃,神色冰冷。
“快滚。”
狭窄的楼道间弥散起烟雾。
“啧。”男人不知嘟囔着骂了什么,不得不离开。
“等等。”
尤姿扶住门框,强撑着发软的腿,拿下墙上录制视频的手机。
“刚才的情况我都录下来了,如果你不想因为绑架未遂进警察局的话,以后一个月不许来我家。”
她把视频摆在男人面前,成功看着他变了脸色。
“臭婊子你他妈的……”
“咳咳。”
袁优冷冷地盯住他。
男人表情狰狞,他身上可是有不少事,可不能被警察逮到一点把柄。
“一个月你他妈做梦呢,最多十五天。”男人瞪着她,咬牙切齿。
“好,”尤姿一口答应,这比她预想的多。
见她答应地干脆,男人又想反悔。
袁优站在旁边,抖了抖烟灰。
“哼!看你十五天能翻出什么花来!”
男人骂骂咧咧的,最后还是走了。
尤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终于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袁优看着女孩坐在地上不住地颤抖,麻木已久的心有些波动。
一开始她对这对不得安宁的母女还是有些微词,但看到跪在母亲尸体旁,染了满身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饶是那来勾魂的黑白无常阎罗爷也会心软的吧。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她暖心的笑容。
怎么样都不能让太阳一般的女孩堕入地狱,和她一样落满灰尘。
袁优在墙上摁灭香烟,把它变成墙角垃圾的一员。
然后关上门。
她没办法说出安慰女孩的话,同样是在底层挣扎的人,谁也没有资格可怜谁。
老旧的门关上发出吱扭声,让尤姿回了神。
她看着已经紧闭的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是有人愿意帮助她的。
她的人生还没有绝望。
尤姿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扭头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还有十五天。
她的人生远不止这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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