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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
弑君是天底下的头等大事,更何况弑君者还是权势滔天的重臣。
顾宁被栽赃后,连辩驳的机会的都没有,就直接被扔进了昭狱,而北魏的朝堂,此刻也在动荡。
林牧野这次是跟顾宁一起回来的,他的父母俱在京城,皇帝觉得他这次辅助顾宁剿匪有功,故而恩准他同顾宁一同回京。
得知顾宁弑君后被下狱,林牧野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与顾宁相交颇深,从来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顾宁其实骨子里是很喜欢安定的,他喜欢没人时独自喝点儿小酒,看点儿传奇话本,看到深处还能滴上两滴眼泪。休沐的时候,他懒得厉害,睡到日上三竿那也是常事。
若不是顶着镇北侯的威名又军功卓著,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放眼北魏朝堂,数不尽狗苟蝇营之辈,平日里结党营私,闲暇时也算计这算计那,享不得片刻的悠闲生活,但他们忙忙碌碌,都是为自己的利益奔波,顾宁虽然平日里懒散些,但军国大事上从来不马虎,甚至是勤奋过头的。
如此对比下来,林牧野根本不相信顾宁会弑君。
若非因为当今是乱世,顾宁恐怕根本不稀罕什么兵权和爵位,他大概更乐意当个升斗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天地节律同步,是时代给了他志向,他的志向从来都与污秽没有半分关系。
太子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地听着林牧野争辩。
“殿下,陛下被杀多有蹊跷,眼下疑点重重,怎能不调查一番就随便给顾宁定罪呢?”
“放肆!”兵部侍郎秦力人大喝,“大胆林牧野,你这是怀疑太子殿下故意将顾宁下狱?”
林牧野重重闭了闭眼睛,他略微沉淀心神,深吸一口气,态度恭顺地施了一礼,“臣并无此意,只是请求殿下看在顾侯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太子冷笑,“你便是如此信任他的?父皇所中之毒,乃是夺魂,这名字你难道还不熟悉吗?此乃顾宁军中斥候常用之物,遍寻北魏都找不着,你说!这事跟顾宁怎可能没关系?!”
林牧野听着太子劈头盖脸的责骂,微微低下了头。这毒药当真是此案最棘手的地方,诚如太子所言,夺魂只有顾宁军中有,他作为统帅,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太子见林牧野不言,对身边容落雨点了点头,容落雨出去片刻,带进来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
太子见人来了,便开口对重臣道:“各位爱卿也许有人还对顾宁的清白深信不疑,不妨来听听这个小宦官能说出什么。”
他话音刚落,容落雨就拎着小太监的后领让他抬起头来面对众人。
小太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臣,吓得浑身发抖。
太子在龙座上和颜悦色地倾身,语气甚至有些温柔,一扫刚才跟林牧野对峙时的凌厉:“你不要怕,这里有孤为你撑腰,昨日你在御书房外听到什么,尽管说出来让众位爱卿知晓。”
身后的手还在施力,似乎是在无声地催促他赶紧交代,这力道随着他的沉默越来越重,仿佛变成了明晃晃的威胁恐吓。
死亡是这世间最让人恐惧的事,相比之下,面对群臣反倒没那么可怕了。
他断断续续地开口:“皇上……昨日夜里跟郡主……在御书房谈话,要为她赐婚……”
群臣一听说“赐婚”二字,顿时一阵交头接耳,这婚不早就赐了吗?怎么又要赐?
“赐什么婚?”太子循循善诱,“说清楚些。”
小太监突然看了林牧野一眼,目光闪烁。
林牧野被那畏缩的目光扫到,心里很快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联想到在中部时顾宁的提醒,他的心里一咯噔。
群臣还在等着小太监说话,容落雨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小太监恭顺地匍匐在地上,看起来有了些宫人的体面,他一字一句道:“皇上为郡主选的新郡马是小林将军。”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甚至有些品秩低的官员,下意识低呼出声。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要把郡主嫁给林牧野。
他本来不是更中意顾宁吗?为什么如今换了人?难道他发现了顾宁有什么瑕疵或不臣之心,觉得这人并非郡主良配,所以要为她重新选择夫婿?
心里怀揣着许多疑问,众人打量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纷纷扫射到林牧野身上,那目光仿若实质,令林牧野如芒在背。
他很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但他更明白的事赐婚一事一定不是因为顾宁有什么不轨不臣之心,而是郡主死缠烂打让皇帝改了主意?
在中部相处了四个月,他大概也能明白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自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子,一看就是不知愁为何物,万事随心。
他有时对这种性格艳羡,有时又觉得这样的人太不顾及他人。
凡事只图自己痛快,伤害了别人也不自知,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成熟的行为。他本来对郡主的性格不置一词,可没想到她竟真的不管不顾地要跟顾宁退婚。
不仅如此,她的不成熟很有可能成为了别人棋局中的一环,将来是要夺顾宁的命,站在这样一个角度去审视端华,顾宁突然觉得那张明媚的笑靥不再耀眼,反而有些枯槁了。
人跟人的相处,总要分亲疏远近,顾宁跟林牧野是至交好友,但跟郡主却是陌路之人。
站在这个命运的关口,林牧野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无力,自己的渺小:他的伴侣不由自己去选择,他的朋友不能去拯救,他站在这朝堂上据理力争,就像个唱戏的丑角儿,徒然惹人发笑罢了。
太子看林牧野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疲惫,心情一阵大好,他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然后对臣子道:“父皇昨夜要为端华赐婚,今天便成了一具尸骨,圣旨不知所踪,传旨的宦官皆被屠戮,端华险些被人刺杀,你们说,这天下之事为何这般凑巧,巧的都能联系到顾宁一人头上?”
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陡然拔高,险些有些破音,看起来当真是气到了极致。
容落雨仍向往常那样侍立在他身边,但他却全然未被他的气愤所感染,只是在他言之凿凿地发泄之时,轻轻蜷了蜷一侧的手指。
站在这丹樨之上龙椅之旁,他是燕云大陆上最尊贵的侍卫,他没有去管这个太子的喜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下面的群臣。
这高台上的风景竟然是这样的好,看着群臣匍匐在脚下,看着他们用卑微成就那端坐在龙椅上的人的地位,他突然明白了权势为何物。
父亲临死前还在紧紧抓着那早已破碎的扳指,但现在,他却已经走上了一条成就无上地位的路。
没人能阻止我,他有些恶狠狠地想着,皇位,天下,我都会一一夺过来,父亲,我比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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