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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忘却
“你……不认得我了?”苦童难以置信,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怀舟。
温怀舟耸肩一笑,而后板着脸严厉地问:“规矩学了么?不知道主子问话的时候不要答别的?”
他的脸上满是轻蔑,还有不可一世的唾弃。
苦童僵住,随即释然一笑。
“好好休息罢,温怀舟。”说罢,转身离去。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个气急败坏的温怀舟,也没告诉温怀舟自己守了他一夜,更没告诉他自己有多担心。苦童只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平静的,没有波澜的,叫了他的名字。
他曾经畏惧,害怕,所以诚惶诚恐地唤他“三少爷”,可渐渐的苦童却对他多了些敬重。温怀舟果断,温怀舟机敏,温怀舟有人情味,这声“三少爷”,温怀舟自是当之无愧。而现下,他只认为这个名叫温怀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捉摸不透。
苦童这个名字,在温怀舟的世界里,像是人间蒸发,像是销声匿迹。连同所有关乎于“苦童”二字的记忆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他记得全世界,却独独忘记了自己。
而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众人听闻温怀舟醒了,当下开心的不得了,可明眼人自是发现温怀舟的眼珠子变红了。便赶忙让许大夫前来查看,顺便询问温怀舟的状况,具无一丝问题。虽也不知温怀舟昨夜为何会忽而暴怒狂跳,但既无大碍,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便也落了地。
而温怀舟,仍是想着那个直呼自己姓名的下人。
温怀舟不知这个下人究竟是谁,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可不是因为看上他了才时刻惦记着,甚至温怀舟只要看到他的脸就莫名的心烦。可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便赶忙问那顺才。
“今晨守在我床边的究竟是什么下人,怎的这般没礼数?”温怀舟的语气很臭,一双猩红的眼珠满是狠戾。
整间屋子的下人们纷纷停下动作,惊讶地望着温怀舟。
“怎么?本少爷说的不对?穿的那般破烂连你们都不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叫花子。”温怀舟轻笑,泰然自若地继续喝粥。
“三少爷……您,不记得他了?”说话的正是碧玉,她问的小心翼翼,手却不住地抖着。
“怎么你也问这句话?碧玉,本少爷自以为你是最听话的,怎的最近也变得这般奇怪?难道本少爷非得认识这么个下人么?”温怀舟面如土色,手上的筷子瞬间拍在桌上,起身破门而出。
可余下的几人还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碧玉更是难受的心都揪成一团。她忽而想起方才二夫人苍白无血色,又黯然神伤的面容,可自己却以为是夫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可现下才知晓……
原来苦童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
碧玉和顺才结伴去那慈沁苑,自是要把此事禀报给温正霆夫妻二人。二人听闻具是大惊失色,面面厮觑后,徐凝梅却率先发话。
“罢了,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还能如何?只是忘了他一人而已,又何必大动干戈?”
两人怔愣着抬头,却发现彼时正在悠悠地喝茶。
“是的,此言甚矣。既然怀舟的身子已而好了,别的便也别去管了。”温正霆沉吟片刻,也摆摆手让两人退下了。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的进了内室,脸上具是疲倦。
不一会儿,两人便被请出了慈沁苑,他们看着那个紧闭的大门忽而悲从中来。
这世道向来凉薄,可听说和真正面对又完全是两码事,处处碰壁的滋味可真是相当不好受。
两人收拾好心情便赶忙去了偏院。
“来了?”
阿昀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正小心收检着什么物什。
两人走近一看,正是苦童曾在偏院的衣物。
“虽说三少爷他……但并未下令让夫人搬出去啊,为何会这般突然。”碧玉焦急着问。
“虽未下令,但不也是迟早的事么?”阿昀头都未抬一下,继续干着手下的活儿。
两人如鲠在喉,愣在一旁沉默无语。
“夫人还在歇息么?”过了好久,碧玉才问道。
阿昀点点头,轻叹一口气并停下了动作:“事已至此,我们谁也没法去改变这个事实。都好自为之,活好当下罢。”
好自为之,活好当下。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八个字,可做起来却又如此的艰难。
今日温怀舟破门而出后,听小厮说他又去梦香楼那儿花天酒地了,想来也是奇怪,许久未去梦香楼的温怀舟就和平素一样去了梦香楼,可不令人惊异?
可风烟苑的人心知肚明,只因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活成曾经的模样又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连几日温怀舟都喝得烂醉再回府,而往往都已是夜深人静了。他也没再问过那个所谓的“下人”,常常倒头就睡。
他白日上早朝,下了朝后就去练兵场,练完兵就和白涟厮混,他也明白自己明明可以留在他那儿住,却偏偏要死撑着回温府。
似是冥冥中有种执念在拉扯着温怀舟,让他要记得回府,要记得保护院里的某个人。
可这个人是谁呢?温怀舟想不透,也不愿想,因为每每他想要深究的时候,脑内总是传来如同炸裂般疼痛。
而自己只要躺在正院的大床里,便总觉得不对劲。臂弯空荡荡,手中空无一物,就连一向熟识的屋子都变得偌大,让自己显得如此孤独。
所以他选择喝酒,尝闻喝醉了便能忘记焦虑,那日一试还果真如此。温怀舟一到深夜便用它去麻痹自己,屡试不爽。
而不远处的苦童呢?他近日又消瘦了,整个人却是淡淡的,没有大喜大悲过什么,晌午过了仍旧会坐在院子里读那《山海经》,尽管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苦童也能像往常那般泰然自若。
苦童似乎真的变得无喜无悲了,也许唯一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便是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罢。他待他越发小心了,根本不像曾经那副要夺走他的命的模样,并且细心地看着他一天天变大了。虽说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有些臃肿,但苦童却从未有一刻这般快乐过。
能和他相依为命,也是这世间极好的事了。
春去夏来,灼灼烈日无所遁形,鸟儿盘旋在树梢上久久不离去,路上的热气腾升,人们轻摇扇子以解无名燥热。
细算一把,温怀舟已有一月未提及苦童了,苦童也有一月未见温怀舟了。
清淡恬静,各自安好。
自从清毓知晓那苦童有了身孕后,时常会偷偷来这温府帮他检查身子。清毓知晓他就是那个乾元的妾室后,头一遭没有嫌弃苦童,而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后,才开着玩笑说:
“咱们坤泽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苦童听罢,也只是笑笑。
而清毓也是亲眼见识过那乾元的秉性,现下得知他将苦童忘了,非但没惋惜,还开心地拍拍他的肩:“没事儿,这种乾元迟早都会抛弃你的,早点脱离苦海早日超生嘛。”
清毓便为苦童特调一味药,和乾元之气同等,为得就是补充苦童这段时间缺少的乾元气。清毓不愧是清毓,没有副作用不说,功效还和乾元并无异样。
还挺方便的。
苦童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后,浑身倒是轻松了不少,常常还能跟着清毓他们出去玩一遭。似乎真的对温怀舟这个人毫不在意了,每天都能开怀大笑。
甚至苦童还想过,自己是不是可以就此离开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一月未见的温怀舟竟是找上门了。
这日苦童和阿昀结伴而归,本是喜笑颜开的,推门进去后,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对上的正是温怀舟玩世不恭的笑。
“你居然是我过了门的妾?呵,还真是稀奇。”温怀舟坐在正位上翘着二郎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着他的眼里倒是多了两分兴趣。
而一旁的下人们各各担忧地望着苦童,脸上有说不出的为难。
苦童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好低着头走了进来,却径直去了内室,看都不看温怀舟一眼。
“还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温怀舟像是得到了什么印证似的,眼睛在他的肚子上来回徘徊:“这坤泽啊,离了我们乾元果然是受不住的。本少爷这些日子没怎么管教你,就把这肚子给搞大了,你让本少爷面子往哪儿搁?”
他的脸上满是讥讽,还有几分冰冷,结起一层寒霜。
“野种,可别想带进我们温家。”
苦童顿住脚步,心脏猛地一抽,不敢置信地扭过头:“这个孩子分明是……”
“可别和我说是我的种,得了罢,本少爷想破脑袋都没记得碰过你。”
温怀舟上下打量这个人,鄙夷一览无余。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模样,碧婷都看不下去了,心直口快地说:“不是的少爷!二夫人怀的真的……”
“砰——”一个茶杯摔倒在地。
“你们一个两个都被他买通了不成!本少爷没碰过就是没碰过!就凭你们这些下人,还想质疑我?”温怀舟瞳孔的红色闪过一丝杀起,面目狰狞得可怕,冰凉到陌生的雪山气息随之迸发。
苦童被这气息弄得头晕目眩,腿不自觉地发颤,身子冻得发疼。阿昀见状赶紧脱下外衫将他抱住,耳语道:“你先进去罢夫人……”
温怀舟看得甚是刺眼,心里也极为不舒适。
“呵,可别告诉我你肚子里的种,是他……”
“够了!温怀舟,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苦童打断他的话,平静地抬头与之对视,可说完这些话就已而让他气喘吁吁了。
温怀舟攥紧了拳头,满腔的恼怒快要溢了出来,明明知晓这只是个风骚的坤泽,却还是无法镇定。红眼珠闪过一丝狡黠,咬牙切齿地说:“要求很简单……”
苦童强撑着身子,继续听下去。
“把他堕掉啊。”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温怀舟说的相当轻松,却让苦童如临深渊,冷得浑身发颤。
温怀舟此人,最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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