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芝以航

　　陈芝莉从S市调回T市刚一周，就收到了万清和陆一航的订婚请柬。
　　时间是这周六。

　　陈芝莉当年问陆一航，“你爸妈给你取名陆一航是有什么寓意吗？”
　　陆一航笑笑，看她一眼，然后答：“一苇以航之。”

　　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多好的寓意。
　　他如今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圆了刘阿姨的期许。

　　薛凯打电话给陈芝莉时，陈芝莉正在倒车入库。
　　今天点儿背，倒个车都倒不进去，后轮总感觉有东西卡死在那里。

　　陈芝莉一边接电话一边拨开安全带卡扣，调侃道：“薛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芝麻，你收到万清的请柬了吗？”薛凯问她。

　　“收到了，不过，薛大医生，你有时间去吗？”陈芝莉来到后轮一看，原来不知道是哪个施工的把建筑用石块放在了这里忘了移走。
　　她的大众速腾底盘比较低，后轮也总是压不过去。
　　她试图搬了搬，搬不动。

　　“有啊，我这周六正好轮休。”薛凯回答她。
　　“那真是巧了。”

　　“你说航子和万清就真这么定下了？”薛凯还想八卦一下。
　　“那不然呢？”陈芝莉上车将手机开成免提，准备先把车开到临时停车的地方去，“大家高中就认识了，互相知道人品，又彼此有感觉，那还有什么可等的呢？”

　　“可我总感觉不应该，你知道吗？我觉得航哥不应该和万清在一起。”薛凯那里有点吵。
　　“你又感觉了，你感觉准么？”陈芝莉戏笑。

　　“哎，你还别说，我高考估分估的特准，和最后出来的最终结果就差两分。”薛凯一直以他的高考估分准为傲。
　　“是，您这直觉啊，都堪比女人的第六感了。”陈芝莉捧场。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你，芝芝，你不难过吗？”薛凯问她。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呢？”陈芝莉打了转向灯向临时停车位驶去。

　　“你，你不是对他那什么的吗？”薛凯嘀咕道。
　　陈芝莉一愣，想到应该是吴洁和他说的，继而笑笑：“那都是过去了。”

　　都过去了。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

　　“那周六你来接我呗，我的车送过去维修了。”薛凯岔开话题。
　　“行啊，薛大医生。”陈芝莉拿了钥匙下车，步行回家。

　　“那我到时候等你接驾。”
　　“喳。”
　　“先挂了，休息时间结束。”薛凯看看手表，要换晚班了。
　　“好嘞。”陈芝莉收起手机放进包里。

　　爸妈今天不在家，一会点个外卖，就点喜家德的饺子吧。
　　她边想边走着，冷不丁看到来人，思考停滞了，她也停下步子来恭喜道：“陆一航，恭喜啊，订婚快乐。”

　　陆一航背着夕阳站着，迎着光的原因，陈芝莉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陆一航三天前才知道她调回来了，他这几天都特地早点离开公司来她的必经之路逮她。
　　前两天没逮到她，今天他从她倒车接电话开始，看她下车，又看她把车开到临时停车位，这段时间里他把他们之间的点滴又回忆了个遍。
　　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笑容明媚，明媚地他想发疯。

　　陆一航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于是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走走聊聊吧，喝奶茶吗？”

　　“不喝了，戒糖，最近事多压力大又失眠。”陈芝莉摇摇头，“就走走吧。”
　　“成。”陆一航一手插袋，一手拿着手机。

　　初秋的傍晚，风不算热，吹在人身上很是惬意，空气里有股刚下过雨后的泥土青草味。
　　“周六订婚，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陈芝莉走在小区的马路牙子上，如同当年高中下课他们几个人一起走回去吃晚饭时，她也喜欢走在那条巷道的牙子上。
　　她没变。
　　这让陆一航既庆幸又疯狂。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陆一航凝视着她的脚，高跟鞋和九分裤中间裸露的脚踝看上去很性感。
　　她从来都很吸引他。
　　“是么？我感觉我变了很多啊。”陈芝莉想，最起码我变得更漂亮了。

　　“你男朋友呢？”陆一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绷。
　　“徐博轩？”陈芝莉笑笑，“早分了啊，都过了多长时间了，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不够关心朋友哦。”
　　“我上次还在小区门口看见他送你回来。”陆一航手背在后面走着。

　　上次，应该是三天前。
　　“哦，他要结婚了，来给我送请柬。”陈芝莉想到什么又笑了：“最近是怎么了啊？一个个的都要结婚，是什么好年份吗？那我也得赶紧找了。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芝麻。”陆一航喊住她。
　　“嗯？”久违的昵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大二以后就没有这么叫过了。

　　“去我家吃饭吧。你爸妈不是出差了吗？”陆一航说。
　　“不用麻烦了，我回去点个外卖很快的。”陈芝莉拒绝。
　　“外卖不健康。”
　　“我可以自己下面吃。”
　　“你做的能吃吗？”陆一航笑她。
　　“谁说不能吃的？我的厨艺精进了不少。”陈芝莉炸毛。

　　“你之前做的方便面都能焦掉。”陆一航毫不留情地戳她往事。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陈芝莉气道。

　　*
　　高考完，陈芝莉邀请吴洁、陆一航、薛凯、王威还有王威的女朋友柳瑰他们几个来家里玩。
　　到饭点了，她就自告奋勇去做炸酱面给他们吃。

　　陆一航、薛凯、王威及柳瑰在一起打掼蛋。
　　陈芝莉在厨房搞炸酱面。
　　她用方便面代替水面，看着手机上的食谱放食材。

　　陆一航打完一局让吴洁替他，他去解个手。

　　“唉！”陈芝莉叹一口气。
　　陆一航解完手想来看看她，刚走进来便听到这一声叹息，他问她：“怎么了？有难度啊？”
　　“方便面，它焦了。”陈芝莉看着锅里糊的那一团。
　　“服了，你说你，做个炸酱面都能焦。”陆一航笑话她，“还大言不惭要请我们吃饭！”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嘛！”陈芝莉看着锅里的那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
　　“要不我再试试吧。”陈芝莉开始倒作废的方便面。

　　陆一航接过陈芝莉手里的锅，轻叹了口气：“我来吧，你去打下手。”
　　“好吧。”陈芝莉把主位让给他。

　　他动作利索果断，都不用看食谱。
　　“奇怪，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加高中三年，你怎么有时间学做饭的，为什么我不会呢？”陈芝莉嘟囔道。
　　“因为你懒。”陆一航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你才懒。”陈芝莉输人不输气势。
　　“谁以后娶了你才真的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你连饭都不会做，你们以后的生活质量堪忧啊。”陆一航似乎是想到了她以后的场景，觉得好玩，失笑道：“难不成顿顿都出去吃啊，那迟早被你吃穷哦。”
　　“我说你的嘴能积积德嘛！谁以后嫁给你才是真的得罪了银河系，让你这么损人，不会说好听话。”陈芝莉有时候觉得陆一航的嘴巴是真的欠，“再说了，我一定得找个会做饭的。”

　　陈芝莉边回怼着边拿出挂在墙上的围裙给陆一航系上。
　　陆一航感觉到从后背绕过来一双手，他的身体僵硬了，但仍装作淡定地问她：“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不动啊，你继续炒啊，我给你系一下围裙，免得衣服弄脏了又要怪我。”

　　陆一航看着女孩子的手从他的腰前绕过来递过围裙的一边，另一只手绕去另一边接过。
　　他的后背在感觉到了少女的手给他系带子后，有一阵电流很快地从后脑流过尾椎，激得他差点就站不住了。
　　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划过，很快又说不清道不明，引得他想再去回味一下。

　　“好啦。”
　　这么快？
　　陆一航突然有点失落。

　　陈芝莉走到一旁看着他忙碌，时不时打打下手递递盘子。
　　开着空调的客厅里是朋友们打牌的欢乐声，厨房里则是陆一航在端锅做面的滋啦声。

　　感觉有点那什么味。
　　陈芝莉心想。
　　她感觉她的心在这一刹那松了第二根弦。

　　*
　　陆一航也回想起了这一段往事。
　　他伸过手去拉她手臂，歪头示意她跟着：“走吧，去我家吃。”
　　“真的…”不用。
　　“我妈说你也好多年没过来吃了。”陆一航说，“她怪想你的，今天是她让我来邀请你的。”
　　邀请都用上了，看在阿姨的面子上，陈芝莉答应了，“那好吧，走吧。”

　　*
　　“叔叔，阿姨。实在不好意思，也没买点水果来，就光吃白食啦。”陈芝莉不好意思道。
　　都怪陆一航，也不给她时间去超市一趟。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当年高中我们小航也没少吃你妈妈做的啊。”刘阿姨嗔怪道，“你这孩子越长大还越别扭了，这几年都没怎么见到，是不是生疏啦？我听你妈妈说你工作很忙，刚调回T市还习惯吗？”
　　“没有生疏呀，这不今天过来了嘛。工作挺好的，习惯着呢。”陈芝莉讨好一笑，“阿姨，我可想念你做的饭了呢。”
　　“好吃那今天就多吃点，你看看你，太瘦了。”刘阿姨摸着她的手，“都皮包骨了，看着怪心疼的。”
　　“嘻嘻，谢谢阿姨，我一定大吃特吃。”

　　“去洗洗手来吃饭了。”陆叔叔招呼陆一航带陈芝莉去洗手。
　　“好的，陆叔叔。”陈芝莉跟着陆一航去洗手台。

　　“缘分真的挺奇妙啊，你说是不是？”陈芝莉走在他旁边。
　　陆一航侧头看她，眼里是疑惑。
　　陈芝莉解释道：“高一快开学时你们家搬过来，我爸呢，正好在小区遛狗，就热心肠地帮你们搬行李了，后来发现我们居然是同一个班的，我妈又和你妈聊得来，你妈经常要出差，我妈就顺带做你的饭，你说这是不是很巧？”陈芝莉越想越觉得巧。
　　“是，缘分还真的挺奇妙。”陆一航点头笑笑。

　　“来，莉莉，吃这个糖醋排骨。”刘阿姨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陈芝莉碗里。
　　“哎，谢谢阿姨。”陈芝莉端起碗接过，吃了一口，夸道：“真不错，阿姨的水平又进步了，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厨。”
　　“好吃就多吃点。”刘阿姨开心地又给她夹了一个。
　　“这上面还撒了白芝麻，真香！”陈芝莉笑着，想到什么，朝刘阿姨说道，“阿姨，您知道嘛，他，陆一航，以前还给我取过一个绰号呢。”
　　“哦？是什么？”刘阿姨还挺感兴趣，她的儿子她了解，嘴巴毒起来能气死人。
　　“芝麻！还是黑芝麻！”陈芝莉恨恨地看了对面那人一眼。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芝莉’？”刘阿姨好奇。
　　“才不是呢！”
　　陈芝莉放下筷子用食指指着自己脸上的一个小小的痘坑给刘阿姨看，“我高中时不是得过水痘吗，在家待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里他不是天天给我送作业嘛，还教我题目，但是到中后期，我的脸上都结了痂，黑黑的，小小的，他就说好像黑芝麻！我一气之下就抠了一个，谁知道就留了这个小坑。后来薛凯他们几个听到他的叫法也就一直叫我芝麻！”

　　*
　　那次她得水痘，班上其他人都避之不及，但他却带着一众好朋友冒着可能被传染的风险过来看她，她实实在在地被感动到了。
　　她心里的第一根弦就在那个时候松了。
　　*

　　“哦？小航还有这个事？”刘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蔫坏蔫坏的，看不出来吧？”陈芝莉控诉道。
　　“他在万清面前可不这样，万清说他还挺稳重的。”刘阿姨深看了一眼陆一航。
　　陆一航回视了他妈一眼，吐出三个字：“食不言。”
　　“那不一样嘛！万清是未婚妻啊，我们这些是朋友啊，朋友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损滴！”陈芝莉替陆一航打圆场。
　　一旁的陆叔叔说了句：“不一样。”

　　吃过晚饭，陆叔叔和刘阿姨下楼去散步，陆一航收拾碗筷去洗。
　　陈芝莉吃了一顿白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人。
　　她朝陆一航说：“我帮你吧。”
　　“不用，你先去坐会儿，我洗完送你回去。”陆一航关上了厨房的移动门。

　　那好吧。
　　陈芝莉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万清给她发来一条信息。
　　“你今天在一航家吃饭？”
　　“嗯，航子说的？”
　　“嗯，你周六有空吗，订婚典礼来吗？”
　　“去啊，你们都是我同学，岂有不去的道理？”
　　“好的，恭候陈小姐大驾。”万清居然和她开起了玩笑。
　　“免礼！”她回应道。

　　万清当年坐在她前面。
　　是个很上进的女孩子。
　　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不像她整天咋咋呼呼的。

　　陈芝莉没想到她最后会和陆一航走到一起。
　　果然缘分天注定，想都想不到。

　　*
　　高考后，陈芝莉去了S市，陆一航和万清在A市，两个人大学面对面，薛凯去了X市学临床医学，王威去了N市艺术学院，又陆续换了几任女朋友。
　　说来也巧，陈芝莉居然和王威的几任女朋友都一起打过游戏。
　　也算是见证了他丰富情史的人。
　　吴洁倒是也去了S市，但两人不同校，忙起来的时候个把月才见一两次。

　　陈芝莉曾在大二上学期国庆假期和室友们一起去A市旅游。
　　晚上，她一个人从酒店跑出来想去宰陆一航一顿。
　　当时她正好经过宿舍的夜谈后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心意，便想借着宰他的借口去看他一眼。
　　她这次没告诉他她来了A市。
　　大一暑假时他留在学校做实验，她和刘阿姨一起过来给他送点东西，当时他带她逛了逛学校。
　　所以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按着导航坐地铁到他学校在他实验楼下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十月的天，楼下面居然还有蚊子，她想起他之前说过常固定的几个做实验的教室，便等不住上去找他了。

　　好巧不巧地，她看到了万清在他的实验室里。
　　万清在擦桌子，而他不在。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万清朝他笑笑，他点点头，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都笑了起来。
　　然后万清打开书包，搬来一个凳子，拿出作业，开始在他旁边写作业。
　　原来万清擦的是他的桌子啊。
　　再然后他给她讲起了题。

　　陈芝莉高中时化学偏弱，每当不会，就去找陆一航，而陆一航总能一语点醒她。
　　她被化学折磨地不行，大学也仍然没有逃开化学，学的是道路桥梁设计，还要学化学。
　　大一晚自习时，陆一航经常和她连麦教她那些题目，两人晚上就心照不宣地安静地云学习。

　　陈芝莉看到他们一起学习的场景，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拿捏一般愤怒。
　　她刚知道自己对他有些好感，可是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他们的情意融融。
　　原来他和万清在一起了。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呸，渣男！

　　陈芝莉打车回酒店，洗澡，睡觉。
　　之后痛快地和舍友玩遍了A市，临走坐在动车上，还发了一条朋友圈，自拍照风景照凑成九宫图附加定位，并配文 “真是风景养佳人！！”
　　发完她就扔了手机睡觉了。

　　等她到宿舍时，打开手机看见陆一航打来了两个未接电话，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怎么不告诉我你来A市？
　　第二条：怎么不来找我？

　　“找你妹的找！”陈芝莉气不过，“幸好老子发现的早，还可以少受点伤，不然要活活被气死。”
　　渣男！

　　她回陆一航：这不是怕你忙。
　　“带你去玩的时间还是有的。”陆一航回。
　　“不方便。”陈芝莉回。

　　有个学长，叫徐博轩，那段时间在追她，她也不讨厌，觉得学长人还蛮好的，再加上学长会做人，经常送她舍友吃的，舍友夜谈会一鼓火，她就一股脑答应了。

　　继“不方便”之后，奇怪的，两人像是约好般没再聊过微信打过游戏，除了生日过年发个祝福语。
　　渐渐就这么冷下来了。
　　放寒暑假薛凯和王威他们几个叫出来时会一起热闹热闹，打打牌，唱唱K，但私下里两人也没怎么说过话。

　　陈芝莉有一个原则，她不和她有好感的但对方有对象的走得近。
　　这也是做人的原则。

　　*
　　“走吧，送你回去。”陆一航一手插裤袋一手握手机对陈芝莉说。
　　“你微信响了。”陈芝莉指指他手机。

　　“嗯。”他答。
　　“不看看？”陈芝莉好奇，这人特奇怪，一般人来信息了不都先看看吗？

　　“回来再看。”陆一航说。
　　“哦～我懂了，你是怕我打扰你们。”陈芝莉换好鞋，拦住他，“算了算了，你在家吧，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浓情蜜意了，我先回去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万清不是别人？”他依旧在换鞋。
　　“她刚才给我发微信问我吃好了没，有没有回去，你不是告诉她我在你家吃的吗？”陈芝莉觉得这问题问的真无脑。

　　“我没有。”陆一航摇头。
　　“我还以为是你汇报的，以后还是不来为好，要避嫌！”

　　陆一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朋友圈看了看，又拿给她看：“我妈。”
　　刘阿姨发了一条动态“莉莉还是那样夸我手艺好，满足！”，配一张糖醋排骨照片。

　　“可是，”她为什么说是陆一航说的呢？陈芝莉有点懂了。

　　“可是什么？”陆一航问，
　　“没有，没什么。”陈芝莉摇摇头，心想以后还是不来为好。

　　星子漫天。
　　凉风习习。

　　“好久没看见这么多星星了，对吧？”陈芝莉问陆一航。
　　不待他回答，她又自己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看见过这么多碎碎的小星星的。”
　　“哎，一晃都20年过去了。”陈芝莉觉得人生其实过得也挺快的，突然有了点“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不符合她气质的苍凉感。

　　“几年前，我在一个地方倒是看到过。”陆一航看了看天，刻意又不经意地说道。
　　“在哪里？那我也要去看看。”陈芝莉看着漫天星空，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S市。”他说，
　　“啊？！我在那里待了七年，我怎么不知道可以看到。”陈芝莉撇撇嘴，“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不和我说，我请你吃饭呢！”

　　“大二时。”陆一航想了想，“国庆后没多久。”
　　“你去S市干嘛呀？”陈芝莉好奇。

　　因为你来A市并没告诉我，我不太放心。
　　因为这不像你，就想去看看你。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了校园里，路灯下，她和一个男的牵着手散着步，那个男的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还替她挽了挽头发。
　　而她，羞涩地笑了笑和那个男的道了别。
　　陆一航插在裤袋的手握成了拳。

　　“和舍友还有朋友一起去玩。”陆一航说。
　　“那你怎么不找我啊，我熟啊，带你去吃好吃的。”陈芝莉笑笑。
　　她又想到什么：“嘿嘿，问你个事儿呗。”
　　“问吧。”陆一航抬头看天。
　　这些年每当他有所想法时，都会抬头望望天。
　　仿佛天上有告诉他解决之法的册子。

　　“你和万清是大二谈起来的吗？你是带她去玩才不告诉我的吧，怕我当电灯泡啊？”陈芝莉摸摸鼻子，自觉有点探听他隐私的意味，有点心虚了。
　　“不是。”简短而坚定。
　　“不是啊，那我去A市的时候怎么看见她在你的实验室里？”陈芝莉嘟囔道。
　　“你去找过我？”陆一航看着她在抓头发，她这人一有想不明白的就习惯性抓头发。
　　“嘿嘿，是啊，那次本来想去宰你一顿的，可是看见你俩正在浓情蜜意，想着你不方便，我就走了。”陈芝莉轻描淡写揭过往事。
　　这件事现在讲出来变得这么简单又轻松，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

　　“原来你说的‘不方便’是这个意思。”陆一航气笑了。
　　真行啊，她可真行啊，三言两语就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意思？”陈芝莉撇撇嘴，幸好老娘抽身快，不然得哭死。
　　“我以为你带了男朋友来玩，才不方便。”陆一航看着她，揉了揉眉心，气自己年少轻狂太高傲自大，舍不下面子去问问她。
　　他想回到那时锤自己，怎么不问清楚就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好兄弟，我那时还没谈呢，和舍友一起去的，是国庆之后过了些天才谈的。”陈芝莉遗憾道：“可惜啊，谈了没几天就分了，因为我发现和学长更适合做朋友，整个恋情期间我俩就牵了个手，连吻都没接。”
　　后来学长真的和她成了朋友，而且学长现在的姻缘还是她促成的。

　　“你很遗憾？”陆一航听出她话里的遗憾意味。
　　“当然，我的初吻到现在都没送出去呢。”陈芝莉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了。

　　陈芝莉好奇道：“你说说，初吻是什么感觉啊？”
　　“不知道。”
　　“嘁，怎么可能？骗人呢？你和万清没接过吻？”陈芝莉撇撇嘴。
　　“没有。”陆一航无奈。
　　万清亲过他，但就是唇贴唇，两人并没有相濡以沫。

　　What？
　　“这是什么惊天大新闻啊，你们都快订婚了居然没接过吻？”陈芝莉觉得不可思议，“你俩是谈恋爱还是合作生意啊？”

　　陆一航走着正好踢到了块石头，他蹲下捡起来在手上掂量掂量，然后朝湖心掷了过去，激起一束水花，在路灯下散开来还怪好看的。
　　“合作生意。”他答。
　　“啊？什么合作…？”陈芝莉话没说完陆一航就已经快准狠地抿住她的嘴唇，强势地将舌头推进她的口腔，在里面搅动风云。
　　陈芝莉愣了几秒后疯狂推他。

　　等到她快没气了，陆一航才放开她的唇，抱着她回味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妈的，你混蛋！你都要订婚的人了你亲我？”陈芝莉捂着嘴看他，眼泪从她的眼眶渗出来，一颗接着一颗，越来越大。

　　陈芝莉想跑，陆一航拉住她的手，“别走，芝麻，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疯话呢？你快要订婚了！”陈芝莉觉得看在他们是朋友的份上，且她以前喜欢他，今晚这事她可以忘了，不追究，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我们没谈过，订婚是她觉得年龄到了。我以为你和你那个学长还在一起，就觉得是谁也无所谓了。”陆一航用力把她摁在怀里，“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我想和你过日子。”
　　“我是一个人去的S市，想去看看你，结果看见你和你的学长手牵手散步。”
　　“我当时太年轻气盛了，就狠心不联络你，我没办法看到你在另一个人怀里的样子。”陆一航慢慢解释着。
　　“这几天我每天都来堵你，想和你说话，想看看你，想确认你的心，确认自己的心。”

　　“你周六就订婚了。”陈芝莉喃喃道。
　　“可以取消。”陆一航说。
　　“那我岂不是小三？你滚吧！”
　　“你怎么会是小三呢？”陆一航摸摸她的头发，“我会解决好的，信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和狗血。”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你对我还有感觉吗？”陆一航捧住她的脸问。
　　“以前有，现在我也不确定。”陈芝莉纠结道，“感觉什么的我都忘了。”

　　“唔！”陈芝莉再次被他破关而入。
　　末了，他借着星光和路灯看她红彤彤湿润润的嘴唇，问她，“现在有吗？”
　　她腿软地想，原来接吻是这样的。
　　但是出口的话却是“你真没和万清接过吻？”，这技术也太好了。
　　他摇头：“没看出来我也很清涩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还真没看出来。
　　他坦白：“万清亲过我，但不是我们刚刚这样。”
　　那时他觉得是谁都无所谓了，只要不讨厌，以他的性格，他绝对可以做个顾家的丈夫，和妻子相敬如宾，和儿女探讨人生，然后走完他该走的人生。
　　但因为是她，他不想错过。

　　“我要回家了。”陈芝莉脑子很乱。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别多想，就是轻靠了一下，很快，我推开了。”陆一航知道她会胡思乱想，他太了解她。

　　“你真的不订婚了？”陈芝莉觉得他疯了，请柬都送出去了怎么可能有取消的说法，也太儿戏了，刘阿姨不得骂死他？
　　“订啊。”陆一航笑笑。

　　陈芝莉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回去，今晚的就当没发生。大家好歹朋友一场，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和你订。”陆一航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
　　“你这么做对万清是不是太残忍了？”陈芝莉问道。
　　“万清知道我喜欢你。”陆一航说。

　　“啊？”陈芝莉凌乱了。
　　“她曾说她不介意，她只是到了结婚年龄了，家里催的紧，与其和一个不认识的还不如和我搭伙。要是订婚前我反悔，她也没问题。我们只告诉了双方父母和我们认识的一些朋友，很简单的一个仪式。”
　　陆一航当时会同意也是暗藏私心，他想利用这个订婚典礼来看看陈芝莉到底是怎么想的，结果她像没事人一样，倒是他自己慌了。

　　“她真的会不介意吗？”陈芝莉能感觉到万清喜欢他。
　　“感情本身就是世界上最难解开的题。”陆一航说，“你不必感到愧疚，不必有压力，我和她在她决定订婚前就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

　　陈芝莉回家洗漱的时候想，或许，万清想的是她可以等吧，只要时间够久。

　　陆一航回到家，和父母摊牌。
　　刘阿姨面露难色：“你这让我们很不好做人啊，取消订婚是能冲动的事吗？”
　　刘阿姨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喜欢莉莉，且我们在你要订婚前就和你说过婚姻不要当儿戏，我以为你，哎！这怎么和对方父母说呢？”

　　“胡闹！”陆叔叔说，“你越活越回去了你。”
　　“这些年没怎么管你，你是越发不像话了！”
　　“给我去菩萨面前跪着！”陆叔叔气道。
　　陆一航跪下，缓缓说道：“爸，妈，我来说吧。”一切都由他起，也该由他来解决。
　　他会好好地给对方父母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如今是绝对不会放开陈芝莉的，他想和陈芝莉过日子。

　　“你说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莉莉，在你决定订婚前就再三问过你，现在，你，哎！你自己看着办吧！为人父母，还是希望你能娶一个你喜欢的，但你这次是真的过分了。”刘阿姨看了看陆叔叔。
　　陆叔叔叹了口气，“明天上午，我们和你一起去登门道歉吧。”
　　“谢谢爸，谢谢妈。”他只任性这么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万清就带着礼品过来了。
　　同来的还有她父母。
　　她父母抱歉朝陆叔叔和刘阿姨笑笑，说：“这订婚怕是订不了了，女儿昨晚坦白说是她请一航来陪她演戏的，因为我们催得紧。
　　真是叫你们二位看笑话了。家教不好，我们的错。我们过几天就回深圳老家了。这里是不会再来了，抱歉让您二位失了面子和里子了。”

　　刘阿姨惭愧道：“哪有这说法，什么面子里子的，你们真的要回深圳了？”
　　“是啊，小清在深圳谈好了一家公司，我们索性就回深圳了。”
　　万清父母又说：“万幸的是这件事就我们双方父母知道，还有他们的一些朋友，好在年轻人思想比较开放，接受度高。”
　　陆叔叔说：“对万清没有影响才是最要紧的，女孩子面子更重要。”
　　“我们回深圳开启一段新生活。希望她不要再应付我们了。”
　　“新生活好。”
　　“是啊。”

　　另一边，陆一航房间里。
　　陆一航问万清怎么她先带父母来了呢，不是应该由他去的吗，昨晚在微信上二人不是这么说的。
　　万清笑笑，再看了看他的眉眼，“昨晚我在你们小区湖边看见你了。”
　　看见你在吻陈芝莉。
　　那一刻，我想我该放下了。

　　“嗯，还是应该让我去登门道歉。”陆一航觉得女孩子的颜面重要。
　　“你难道不问我看见了什么？”万清觉得他太坦荡了，坦荡到令她难受，“你难道不应该觉得愧疚吗？毕竟你和我都快订婚了，可你却在吻陈芝莉。”
　　他摇摇头：“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况且在我吻她前，我就已经想好该如何处理后面的事了。”陆一航很沉静。
　　“这么多年我们同在A市，我经常借着有题目请教你去找你，连你们实验室的同学都知道我的心意，你应该也明白我的心意吧，你对我难道就没有感情吗？”万清问他。

　　“如果她没有回来，如果我还不知道她早就分手了，我想我会和你就这么一直走下去。”陆一航看着桌上的合照。
　　那张合照是高中毕业时，他们几个人一起照的，陈芝莉的手架过他的脖子，在上面比了个V，笑得眼里的星星挡都挡不住。
　　里面没有万清。
　　万清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别人的合照，别人的青春。
　　“无所谓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回深圳了。回深圳后我想我应该会遇到良人吧。祝福我吧。”
　　“好，愿你遇良人。”陆一航说。
　　“你难道不想再说点别的？这句话很敷衍。”万清突然觉得他也挺没意思的。
　　“真诚，发自内心。”
　　“好。”万清出去了。

　　*
　　周六。
　　薛凯打电话给陈芝莉，“怎么不来接我？不会是忘了吧？我都在医院楼下等半天了。”
　　“哦，忘了和你说，你自己过来吧，打车，车费我报销。”陈芝莉在吃面包垫肚子。
　　“什么情况啊，这不像你啊。”薛凯招了一辆计程车。

　　“佳人换人了，是我。”陈芝莉淡定道。
　　“What？”薛凯玄幻了。

　　“挂了，早点来，别迟到。”陈芝莉在更衣室看着吴洁，笑得开心极了。
　　“薛凯马上来，你俩别闹着了，都多少年了。”陈芝莉靠在吴洁的小肚上圈着她，“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居然又回来了，还是那个人。”

　　因为中间吴洁和薛凯分过手，所以薛凯也是近期才知道陈芝莉很久前就分手了，不然以他的性子，陆一航还会到现在才知道。
　　“看他表现吧，他想和我说话我就陪他说呗。”吴洁傲娇。

　　“叮”一声，微信进来一条万清的信息，陈芝莉打开来看：
　　“陈芝莉：
　　大二那年你来他学校找他，我看见你了。
　　我那天提前和他约好晚上要去他实验室问他一些题目。
　　很巧，你就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你身后，看你走得挺欢快，猜想你当时一定没告诉他你来了，你心里肯定很开心，因为透过看你走路就能知道。
　　后来你在楼下等他，我直接上去实验室在他实验室里坐着等他。
　　我想你不久后就会上来，果不其然，我余光看到你的身影后便开始做些让你误会的动作。
　　当然，最后，你走了。
　　我应该开心，不是吗？
　　可是我并没有感到开心，看着他给我讲题认真的样子我居然产生了愧疚。
　　后来他满怀兴奋地去S市找你，可回来地却无精打采，原来你谈恋爱了。
　　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我亲了他，他推开了。
　　他说我们只是同学。
　　这几年你一直在S市，我想我要稳定了，就和他说家里催的紧，提议他先和我订个婚，应付一下我父母。
　　他答应了。我猜到他会答应。
　　可是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回来呢？S市不够你发展吗？
　　小区湖边，我看见他吻你。我想是时候放手了。
　　替我向他说句抱歉。
　　以及，再见。”

　　陈芝莉想，她的再见应该是再也不见。
　　陈芝莉回了一个“好”。

　　陆一航进来看她，问她准备好了没。
　　她说：“催什么？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多等一会又怎样？”
　　“行啊，你开心就好。”他吊儿郎当地说。

　　兜兜转转，一芝以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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