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野]如何让黑泥成功塑型

　　“那不是正和你意么？”绘琉反问道，“只要打破你给予我的光环，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或者说，是可以由你惩戒的罪人。”

　　乐章此时的主次互换，由钢琴演奏着主旋律，大提则是以深沉的长音回望。

　　“不，神明是唯一能宽恕罪孽的存在，必需的存在，哪怕是再虚无缥缈的神明。”

　　陀思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既希望这个世间最终能有神明宽恕罪孽，宽恕他的罪孽。但这个世界又让他无法相信，真的会有神明的存在。
　　苦难让他渴望解脱，却也让他不甘为此受到惩罚。

　　——所以他决定自己作为“神”来惩戒这个荒谬的世界。

　　而当他终于决定自己跨过作为人的边界时，他看见了神明的幻象。

　　然而他此时已罪孽深重。

　　作为人的一面希望得到宽恕，妄图跨越人类的一面，却否认自己所行是罪孽，并应受到惩罚。

　　当这样的矛盾蔓延到了“神明”的面前时。

　　‘她是存在的么？还只是与自己一样，在边缘徘徊的人类。’

　　陀思本就矛盾的意识再次纠缠。遵循作为人类的道德，还是超脱成为决定道德的人。信仰神明，还是自己成为神明……

　　“你应该成为神明，你只是没有那样选择。”明明已经触碰到了神的光芒，却弃之不顾。“我只是在帮助你。”帮你再次选择那道光芒。

　　这是恶在邀请同伴。

　　“您应该站在我的身后，我会为您惩戒他们的罪孽，只要您，能在最后给予我宽恕。”

　　这是善在乞求解脱。

　　深渊向出逃的幽灵发出呼唤，地狱的脚步终于迈向人间。独自奏响的高音，以重叠的音阶逐渐走向低沉，向寂静中流淌。

　　“你将自己分割成两半，却希望能得到唯一的答案。”所以他所有的谋划精致却“无害”——只因他从开始就没有目标。
　　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最后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只是在提问……

　　或许以后这个人会变成自己的神明，与他人的魔鬼。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痛苦折磨的人类。天才的大脑让他甚至不能陷入彻底的疯狂，只能成为一个理智的疯子。

　　“所以你只是要我回答。但是这个回答又注定无法成为你最终的答案。所以我无法给你救赎，也不能成为你的同伴。”没有小提琴的配合，这一段由平静变成了空寂。

　　“但出于对敌人的敬意，”钢琴在原谱上，此时是休止。绘琉抬起双手瞥了一眼陀思。“即便注定无用，我也可以给你我的回答。”绘琉挺直上身，神色莫测地说道。

　　“你设计让我撇开牵绊，是因为你觉得这样能成就……神明。”绘琉略作停顿，但还是选择吐露这个词语，“但这样的行为，是作为人类的你进行认知的结果。可如果人类的你需要由神明予以宽恕，那么作为被决定命运的人类，理应无法定义神明的。”

　　“所以，当你尝试创造或者否决神明的时候，你已经跨出了你眼中人类的界限，那神明就已经无法给予你全然的宽恕了。”绘琉不在意自己说的话，近乎在否定对方的信仰与坚持，也不畏惧对方会因此被彻底激怒。

　　“这是在边缘徘徊的必然矛盾。只能由你先做出选择。”换气后，双手的震音以更为低调平和的形式铺垫在乐章中，将主旋律交由琴弦。

　　是退回到人类，在苦难中寻找救赎；还是跨过边界成为超人，否认自己的罪孽；或者，继续现在的状态，自我消磨。

　　明明被困在陷阱中的是绘琉，陀思却更像被束缚的人。

　　先是几声轻笑，被琴音盖过，然而笑声越发强烈，掩过了琴音的诡谲。长音变得颤抖、支离破碎，最后索性被演奏者放弃。

　　似乎笑得无力了，陀思从后仰的姿势变成倚在大提琴旁，苍白的脸颊，在颧骨下染出两抹殷红，拿着琴弓的手勉力支在自己膝盖上，晃动的弓尖离地只有几寸，就快要戳在木板上。

　　两个人配合着完成幽灵三重奏，注定不能得到完整的演奏。

　　即便琴弦将不再单调。

　　地狱与幽灵关于归宿的争论不休，终于引来了旁观者。

　　“看来时间到了呢。”

　　抢在来人之前，绘琉合上钢琴，蹦下琴凳，拿起了一旁的小提琴。

　　拨弄了三两下琴弦，“因为这次是你输了。输者没有选择，所以也不会有答案。”能听出小提琴同钢琴一样，已经被对方提前校音，可惜却没机会合奏。

　　陀思并没有反驳绘琉的决断，他看向来人的方向，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以为你对旧友的执念会更强一点，但既然来的是你，是选择放弃他了么。”这遗憾是因为兰堂选择了绘琉，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他遗憾，还是自己。

　　要割断绘琉情感上的羁绊，需要两个人的主动离开，或者背叛。

　　红叶主动选择和宫离开是其一，其二是谁，不言而喻。

　　从背后捅穿胸口的无形利刃，除了隐身的异能者能做到，还有一个人可以——兰堂孜孜追寻的挚友。

　　港口Mafia捡到兰堂时，对方身上就有人洞穿伤，只不过当时以为是爆炸引起的碎片穿透，但绘琉在对方身上发现了异能的痕迹。而这，绘琉最一开始见到兰堂时就注意到了。

　　只不过在贫民窟被袭击时，绘琉推测对方不知道兰堂的异能。所以在今天靠手杖分辨出，幕后黑手有两位之前，绘琉都没有将知晓兰堂“彩画集”真实能力的魏尔伦纳入考虑列表。

　　直到她发现最后一幕的参演者，还有一位。

　　搅乱横滨或许是他们两个人合作的原因，但比起更在意绘琉的陀思，魏尔伦的目的却更不明确，三年前他背叛自己的组织，偷袭兰堂，然后消失在暴乱中。如今出手，直接看中了异能者手中的政府秘密……

　　但这暂时与陀思的布局无关了。陀思想斩断绘琉身上作为情感的枷锁，让她恢复纯粹理智的神性，然而失败了。

　　兰堂没有选择追着魏尔伦而去，而是留下来保护绘琉。

　　——即便是在绘琉的暗示下。

　　“我说过，人是无法定义神明的。”绘琉捧着小提琴，隔开陀思看向兰堂的视线。“你觉得感情是其他人给予我的囚牢，这不算错误的理解。”她走向陀思。

　　“神明会放纵自己的趣味，却不会主动释放情感。”隔着大提琴，绘琉凑到陀思的耳边，轻声说道，“但如果没有神明的准许，怎么会有锁链能缠绕住神明呢？”

　　喉咙里溢出极细微的笑声，“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只是因为陀思的矛盾，让他无法轻易对绘琉下手。也不是他将自己的一半寄存在神明之下时，超人的一半就注定了失败。而是他从来没有认识过绘琉。

　　“不过，你现在可以再进行一次选择了。”在重新认识了自己后，三岔口要迈入哪一条。她还是很期待和陀思再次游戏的，不过现在嘛……

　　绘琉退后一步站直身子，面上是太阳般灿烂的笑容，“棋局很好玩，但是作为输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绘琉将小提琴硬塞给对方，然后拿走了陀思毛茸茸的雪白帽子，“那么身为赢家，给予你宽恕。”刻意正色的说完中二的话后，也不管陀思此时的表情。绘琉立刻大笑了起来，拎着帽子跑向了兰堂。

　　她才不在意陀思的神明理论。
　　她只要赢就可以了。

　　兰堂站在舞台下，虽然从进来开始，就面色冷淡。但当绘琉兴奋地扑过来时，也没有阻止。

　　台上台下的距离，正足够绘琉勾在兰堂的脖子上，让他背着自己。在确定兰堂站稳了之后，拿着帽子的左手挥了挥，也不在意陀思是否看见，就催着兰堂离开这里。

　　“呐，兰堂，你看见魏尔伦了么？”虽然已经确定陀思的这枚棋子是兰堂的挚友，但绘琉还是有一些好奇，“我以为你们至少要纠缠好一会。”

　　‘她就没想过自己会直接离开么’，兰堂看着绘琉坐上车，‘就算是想过也不会说出来。’在心里轻叹着，却也不忘回答对方的问题：“他直接走了。”

　　他只是与那道黑色的晚风擦肩而过，对方并没有停留，就像当年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他不准备在此刻追寻一个答案，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在等他。

　　绘琉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手上的帽子，小声笑道：“什么嘛。”捏着它的两个耳朵，揉搓着软毛，“还是被你摆了一道。”

　　被丢在剧场的帽子主人，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啊，没想到帽子被拿走了。”下次要记得准备替代品一号。

　　汽车里，绘琉将烦心事抛到脑后，拖着长音对兰堂说道：“你应该说，他是如何如何的拦住你，但是你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留下来保护我！这样才能感动人。”说完还拍了两下座椅来强调。

　　兰堂发动汽车，将余光分给绘琉，“如果你下次有想听的台词，记得设计的真实一点。”

　　“哼，要我告诉你怎么说，还怎么拿它感动我。”

　　“那你可以考虑直接当做那些话是我说的。”

　　“……兰堂先生，冰箱里的蛋糕没有你的份了！”

　　“唉，那难道不是给‘兰堂’的生日蛋糕么？”带着轻微的笑意。

　　“……你那个时候不是出去给红叶送信了么？”明明自己都计划好了！

　　“是啊，而且之后也没打开冰箱。”兰堂承认对方设计的很周全，“但是广津先生提前给了我暗示。”

　　总是多管闲事的广津前辈，下次不让你帮忙了！

　　绘琉又恨恨地揉了两下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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