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尔：众神初醒

　　接踵而至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十天，由于雪下的太大，没有任务的居民被禁止随意出门，大多数人都窝在厚重的墙体内，百无聊赖的消磨时光，或者做一些手工制品，以等待下个月换取生活物资。

　　现在还没到西里尔轮值的日子，他也只好和其他人一样在家里安分带着，一天天过的堪称寡淡。他实在没什么事可做，翻一翻几本母亲留下的旧书和笔记就能发一天的呆，早睡早起，过的活像个老头子。

　　深渊不受太阳的恩泽，只有冬天才有短暂的星光。神族会在冬天开始的时候用冰制造巨大的镜子，将微弱的星光凝聚在一起，照亮整个城市。

　　但当新世界的白昼到来，星星也将全部隐去，神族会失去唯一的光源，人们只有点起火把，才能在最黑的夜里看到彼此的脸。

　　整座城市完全陷入黑暗，只有在遥远的地方有隐约的火光亮起，他们不能点燃太多的火把，一来这会在黑暗里引起泰坦的注意，二来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燃料以燃烧。

　　除去部分身份特殊的神族，每个人能分配到的物资都极少，这让他们必须要极度节约才能度过整个冬季。因此，这个冬天里的黑夜，西里尔也和过去的每一个冬天里的黑夜一样早早的吹灭了蜡烛，在让人窒息的黑暗里，他躺倒床上，凝视着漆黑的房间。

　　这一刻，他好像沉入了黑暗本身，这黑暗无边无际，没有中心，它裹住西里尔，也裹住整个亚莱拉耶，甚至裹住整个深渊，一切都在这种可怕的寂静里沉没了下去。

　　它让西里尔想起了死亡，死亡就像这片黑暗，无法触摸却又无处不在，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到来，正如没人知道希望在哪里。

　　希望。

　　这个词语让西里尔不自觉的联想起了他的母亲。

　　西里尔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自己的父母，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只是两个模糊的剪影。

　　而有一天，高大沉默的男人离开了后再也没回来，而女人则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露出笑容过。

　　然后女人就开始研究起了某个秘密。

　　西里尔难以描述那是什么，他只记得她在一个个深夜里坐在蜡烛前，一遍遍的做着演算和推理，而那些数字和公式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西里尔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盏蜡烛的光下度过的，他每天都会看着这样一盏蜡烛燃烧，直到睡去。很久之后，他恍然才觉得，那蜡烛像极了女人的生命。

　　她就这样无休无止，疯狂的燃烧着自己。直到油尽灯枯。

　　女人很少出门，她不参与长老会组织的战斗和工作，但他们家却基本没有缺少过物资。

　　直到西里尔十二岁的生日，女人终于离开了家门。

　　她带走了她最宝贵的笔记，这上面记载着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研究成果，然后一去不回。

　　十六天后，因为吃掉了所有食物的西里尔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名隶属于长老会的神族敲响了他的家门，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战死，长老会会抚养他到成年。

　　西里尔为此疑惑了很久，他不明白那个女人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战死，她明明从来没有去过战场，只对那一本子的数据有兴趣。

　　但没人来告诉他真相，他也只好学着遗忘，学着把疑惑咽进肚子里。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女人也不过是其中平凡的一个，谁会在意她的死因呢？她死之后，除了西里尔也就没人记得她了。

　　今天是女人离开的第十年整，也是西里尔的生日。

　　但没人会在意的，他自己也不在意。

　　和往常一样，西里尔早早的上床躺下，只是今夜他没有睡意，依然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注视着空茫无际的虚无。

　　窗外的寒风永不停歇的呼啸着，瑟瑟发抖的窗棂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在这单调的咆哮声里，西里尔却听到了一阵很轻的敲击声，他迟钝的反映了片刻，才恍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幻觉，这敲击声真实存在着。

　　西里尔从床上爬起来，茫然的来到窗前，这时候理应只能看见远方如鬼火般影影绰绰的微弱火光，但现在，那些火光却由于太过黯淡而看不见了，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另一幕：那云朵一样的女孩如破开黑暗的晨光，出现在了他面前，点亮了他的世界。

　　塔西娅收双翼舒展，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她看到西里尔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由于隔着玻璃，西里尔花了点时间才听明白，她说的是：“我又来啦。”

　　西里尔打开窗户，寒风一下子涌进了房间，他整个人都一哆嗦，塔西娅连忙从窗户里爬进来然后管好窗户，熟练的简直像个惯犯。

　　被寒风吹的清醒无比的西里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问她：“你怎么来了？还是这时候？”

　　“当然是有事情要找你啊。”塔西娅提着灯笼，唯一的光源在他们之间，暖黄的光让她的面庞看起来温柔而美丽。

　　“有事情不能明天吗？”西里尔皱起眉毛，不太理解她为何要在三更半夜的来。

　　“明天就来不及啦！”塔西娅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倒是把西里尔唬住了，他眉毛皱的更紧，不由得胡乱猜想了起来：“怎么？有泰坦的踪迹？”

　　塔西娅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了足足有一分钟，连带着手中的灯笼也随之摇晃。等西里尔忍不住催促的时候，她终于止住了笑，“什么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你怎么知道的？”西里尔一愣。

　　他以为这个日子也就他自己还记得了。

　　“是秘密哦。”塔西娅狡黠对他眨眼睛，“等明天就来不及了，生日可只有这一天，当然要在今天庆祝了。”

　　“我可是准备了礼物哦。”塔西娅，“快点穿好衣服啦，不如会生病的。”

　　塔西娅催的急，等西里尔匆忙批好大衣和皮帽，她已经推开了窗户。

　　“好啦，可以飞了。”塔西娅抓住西里尔的手，一手提着灯笼，那种轻盈的力量再次笼罩了西里尔，他们再次飞翔。

　　在这黑暗里，只有塔西娅手中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像是世界毁灭时最后的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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