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暗室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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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宁。”夏禾轻笑两声，“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啊，有这么漂亮的小师妹千里迢迢来带你回去，我看啊，你不如就从了她，金盆洗手回去吃斋念佛罢了。”

　　高宁不答，他合起双掌，周身拢着温和的金光。其他人被冰封住而不得动弹的身躯被释放出来。

　　沈冲动了动身子，疏通一番筋骨，道：“高宁，实在不忍心的话，把你这小师妹交给我们，我们来替你调教调教。”

　　“我的事，就不劳烦诸位了。”高宁语调平稳地答道，“何况，我这小师妹，你们恐怕拿不住。”

　　“哦？”沈冲的眼睛骨碌骨碌在我和高宁身上打了个来回。

　　高宁身上的金光愈加耀眼，也越发灼热，一步也靠近不得。

　　十二劳情阵。

　　可以影响阵内对手的十二经，每一经都对应着两种情绪，反复切换情绪消弱对方，最弱让对手沉沦到某一种情绪中，对内脏造成巨大伤害。
　　来龙虎山的路上我想过很多次，真的遇到师兄，我要说些什么。要是真的和师兄对上了，我又该怎么办。

　　在嵩山上和师兄的十二劳情阵对过无数次，没有一次不败下阵来。

　　他知道，所以他不想多费功夫，打算直接用十二劳情阵放倒我。

　　可是师兄，好几年了，我怎么可能一无长进。

　　我嘴角朝上扬了扬，“师兄，想不想试一试我的新招数？”

　　“哦？”高宁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微微睁了开来。

　　“暗室逢灯！”我喝道。

　　原本暗沉沉的周边越加混沌，烈风如刀子般哗啦哗啦地刮过来，四面八方传来凄厉的哭声喊声尖叫声诅咒声，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

　　“好渗人…”夏禾搂住了自己的胳膊道，“这是什么玩意啊。”

　　在最深的黑夜里，骷髅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狞笑着逼近他们。

　　那个傻胖小子慌忙地拿着水枪朝骷髅喷水，捂着耳朵大喊道：“爷爷，我害怕！”

　　我对高宁慢慢道：“我教过师兄如何解开幻术，师兄不妨试试看能不能解开。”

　　高宁双手结印，大喝一声：“解！”

　　然而周遭的景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无穷无尽的骷髅军团已经开始和他们厮打了起来，骷髅没有任何意识，只为施术者操纵，无知无觉，无生无死，被击中倒地又继续爬起来搏斗厮杀。

　　“这不是幻术…”高宁终于变了神色。

　　没错，这确实不是幻术。这是禁术。是师父传我保命的招数。

　　以寿命作燃料点燃油灯，做地狱里骷髅的养料，驱使它们为己所用。佛的智慧光明普照一切众生，能破除众生内心的无明黑暗。

　　我衣袂飘飘，笑道：“师兄，你的十二劳情阵，我确实抗不过，但我的暗室逢灯，只怕你也逃不开。大家且一起下地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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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才施了一半，我正想结印将完整的威力释放出来。手指上的墨骨灵扳指突然发出一道温润的光泽，像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烟一道一道封住我的经脉。

　　一个金光的“佛”字突然出现，化成一个巨大的手掌，一掌击中我们所有人。众人皆捂着腹部跌倒在地。高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朝树林深处看去。

　　一个白髯长须的老和尚披着袈裟拿着禅杖从树林深处缓步走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道：“…师父？”

　　他将禅杖重重地往地面上一砸，白了我一眼，道：“孽障，谁让你用这招的？为师传你此招，是为了让你保命用的，谁让你用它去和人拼命去。”

　　我自知理亏，不敢还嘴，“弟子错了，还请师父责罚。”

　　张灵玉有些目瞪口呆地迸出一句：“今晚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葫芦娃救爷爷么？”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张灵玉你居然会吐槽了，了不起了不起！”

　　然后师父就拿着禅杖重重地砸了下我的头。

　　“疼疼疼，师父！”我捂着头道。

　　“还知道疼！”师父数落了我一句，然后对半天不语的陆老爷子道：“老陆头，小辈吃着亏，你就在旁边看着啊？”

　　陆瑾道：“我这不是也不清楚情况么…这丫头，原来是你徒弟啊。一灯，我听说你十几年前收了个关门弟子是个女娃娃，几年前趁老天师不在跑上龙虎山，把天师府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连灵玉都没能打得过她…原来就是她么？”

　　“正是我这孽徒。”师父一身盎然正气（实际指使我去龙虎山砸场子正是他本尊）地道，“回去以后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这次来参加罗天大醮，正是我让她来历练历练的，让她多见见厉害的人，磨磨她的傲气，好叫她别整天以为自己一身功夫天下第一。怎么样，我看这群小辈中，厉害的人确实不少吧？”

　　最后一句话是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的。

　　我低着头，深施一礼道：“龙虎山确实卧虎藏龙，弟子羞愧，没能赢得比赛。”

　　陆瑾道：“你可终于来了，我们可都在等你，老天师嘴上念叨你不知道多少遍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我看了师父一眼，冷眼看着他如何圆这个谎。

　　师父的脸皮向来很厚，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寺里事务众多，好不容易得空赶紧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错过了比赛。连我这小徒弟灯落都没进决赛，想来一定很精彩，老衲很是遗憾呐！”

　　师父…果然您是我师父，太强了。

　　陆瑾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令徒也很强，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位老天师的徒弟呢，灵玉，快来见过少林的一灯大师。”说着推了张灵玉一把。

　　张灵玉被推着朝前一步，敛了敛神色，拱手作揖，恭敬道：“原来是少林的一灯大师，灵玉失敬。”

　　“哦？”师父的小眼睛居然亮了亮，“张之维的弟子么…不错不错，传闻果然不假，长得确实俊俏，灯落，你那啥，他受伤了，你赶紧把他扶回去疗伤啊！”

　　我无奈道：“师父，我也想啊，这不是仗还没打完么…”

　　师父：“对哦。”然后看了看被冷落已久的全性众人，对陆老爷子道：“陆瑾，带这两个小辈先离开这里，这里让我来处理。”

　　陆瑾看了看全性众人，犹豫道：“可——”

　　“你莫不是信不过我？”师父看到陆瑾终于点了头，交待道：“尤其看好我这徒儿，不要让她偷偷半路溜掉，灵玉小子，你可能做到？”

　　张灵玉看了看我，拱手道：“是，一灯大师。”

　　“师父…”我仍不死心，朝前迈一步，道。

　　师父的禅杖朝地上一砸，“怎么？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灯落，永觉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是…”

　　高宁见此，也温声对全性众人道：“你们先离开这里。”

　　“可是——”沈冲道。

　　“若只是灯落师妹一人，我可勉强与她一战。若是师父出手，你们在这里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高宁顿了顿，“全性四张狂，不能全折在这里。”

　　全性众人听了高宁的话，迅速离开了。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剩下的两人，脚步仍钉在原地，不想离去。张灵玉道了一声“得罪了”，封住了我的穴道，蹲下身双手用力一把抱住我，和陆瑾一起往回跑去。

　　在张灵玉的怀里，我朝回看。

　　寂静的树林深处就只剩曾经的师徒二人。

　　师父…

　　师兄…

　　和师兄一起撞钟，一起挑水，一起砍柴，一起下山买菜，一起烧炉灶弄得满脸灰被师父骂，但是师父却把我们烧糊了的饭菜都吃光了的日子历历在目。

　　师父送的斑红琉璃串还戴在师兄颈前，曾经的师徒，如今却刀剑相对。

　　我眼角的一滴泪缓缓落在了张灵玉的衣袖上。

　　张灵玉察觉到了，他柔声道，“别难过，一灯大师不会有事的。”

　　我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张灵玉一僵，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像哄孩子一样，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哭累了，我终于沉沉地睡去。

　　罗天大醮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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