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君子偕老

作者:梅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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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空气一时冷寂。

      所有人不约而同一齐想到了,她发在报上回应查书那八个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见了她人,便能猜到她当时说这话时,是何等淡然无所谓的模样。

      天地间小小方寸之地,真是天大的口气。

      她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词句神态有什么不妥,回了话就像是了结了这件事,朝庆帝道:“我来是为给燕将军求情。”

      “听说他犯了错。”吴泠慢立起身,离席至庆帝座前,撩起衣摆屈膝跪下,拱手:“望陛下宽恕。”语毕,深深叩首。

      着女装以本来面目示人,破了四顾剑的规矩入乡随俗不曾带剑,行的是方才参见他都不曾行的跪拜大礼,庆帝也知道她不顾伤痛一路快马赶来的,原以为是为了要费介解毒,原来都是为了燕小乙。

      看来她不知道燕小乙去西凉的目的。

      这个念头在庆帝心里转了一圈,立刻被撇下了,方才想着看她违心屈服的样子,现在她正跪倒在他面前,但,他并不觉得痛快。

      自见吴泠第一眼起,庆帝就知道,从此在她的事情上,燕小乙已不全然可信。

      不过见她此刻做足了低姿态,他施施然端起酒杯,小半杯酒入口:“燕小乙是我庆国臣子,朕该宽恕他时,自会宽恕他。”

      未有应答,他从酒杯上挪开视线,看向她,她的手在发抖,想起身但只抬起头便支持不住,将额颅在手背上枕放一会,放松两肩一瞬,才能重新使上力。

      直起上身时,额上生了细汗,呼吸略粗重了些,妆容也遮不住病态憔悴,反更显得怯怯不支,但面上仍是淡淡,有种脆弱的孤傲感。

      她含薄笑在眼,柔而冷,温煦得流于表面,连一点点诚意都懒得摆上,道:“理当如此,我不过尽人事,略报恩情罢了。”语毕,手撑着地才站得起来。

      归了席位,像是难以呼吸,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她用绢帕遮住口鼻,咳嗽渐缓至无,但绢帕仍覆住口鼻,不曾拿下,反而更加用力的摁上唇,几不可查地挪动。

      拿下帕子时,唇上血迹淡淡,代替胭脂增加唇红,眉眼疲惫轻垂,睫毛微微颤动,她在极力压抑呼吸的幅度,但很显然,收效甚微。

      此后,除了说起燕小乙的事,吴泠都不接茬,庆帝见她风雨不动,又直率得不留情面,只垂眸盯着桌面,什么事都动不了她的心,想起四顾剑从前无事便在树下看蚂蚁,心说倒是一般的师徒,死心眼。

      宴席无趣,大宗师亦看过,不是想象中的病虎,却是只病猫,脾性孤介古怪,有了确切认知,像了结一件事,除了余光欣赏美色,其余已兴致缺缺。

      很快便散了席,吴泠撑着桌子站起身,脚步虚浮向门外去,所到之处,众人皆避,让出一条路来。越近门口,风越急越冷,将她的衣摆青丝吹起,飘飘如仙。

      经此一遭,众人将“大宗师”以及“病美人”,这两个完全不搭调的词联系到了一起。

      回到驿馆,吴泠带走了自己的行李,搬进客栈居住。

      静立窗边,望着天上,夜色如墨,明月高悬。吴泠重新又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总有意外是无法把握了,不必处处做到完美,她如是安抚自己。

      关上窗,慢慢挪去床榻,解开衣扣将那锁骨下的伤口,用手慢慢地撑,让它裂得更多,犹嫌不足,她运起真气来,痛楚顷刻溢满全身,适应着疼痛,又增加着疼痛,直至这虚弱的身体不能忍耐的程度。

      终于,她像水一样流在床榻上,汗水淋漓,濡湿额发,拿起准备好的巾帕捂在肩上,拢好衣衫,也不拉开被子,就这样和衣而睡,由着春日的风侵蚀她。

      次日醒来已是晌午,病情自然而然地加重,头脑昏沉,浑身无力。费力睁开眼,守在榻边的侍女立刻将她扶起,见她目露疑惑,道:“陛下说您身子不适,遣了费老前来,奴婢这就去唤他。”

      说话间,将吴泠安顿好,放下纱帐出门去了。一会儿,费介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庆帝还是让他来治她,这是诚意。

      庆帝心想,拒绝从未拥有的东西,是容易的,那得而复失、半途而废,或是功败垂成呢,她是否一样可以淡然接受?

      吴泠点头,要他放下药就走,这猝不及防的逐客令,虽然让费介意外,但也像是她的脾性,摸摸胡子,嘱咐了喝药的时辰,忌口何种食物,等种种细节,才转身出去了。

      等费介出门,她才扶着床直起身,吩咐上菜,撑着头在桌上艰难地吃完一顿饭,感觉有了些许气力,走来端起费介那碗药倒掉。

      一连几日,费介每天三趟来送药,却未见她体内之毒有分毫起色,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风寒将痊愈,看起来没有初次吃药那日那般病弱了。

      “臣以为,吴小姐似乎是并未喝过臣的药。”费介如此禀报庆帝。

      如果在陈萍萍未来之前,庆帝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想不愧是四顾剑的弟子,果然决绝,但他刚刚从陈萍萍那里得来消息,说破获了一封发往东夷城的密信。

      吴泠信上说自己已经着费介为她医治,她假意应下条件:将来在庆国与东夷之间,她得保持中立。不必背叛东夷,也不必倒向南庆,只要顾忌庆国解毒之谊及燕小乙的救命之恩,保持中立即可。

      写的是庆国与东夷之间,没说明什么事,但又像是说明了,朦朦胧胧又清清楚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留足了模糊发挥的空间。另,保持中立即可,不必背叛,真要到了生死之时,袖手旁观还不算背叛?

      一辈子只甩过锅的庆帝,惊觉自己竟然也背上了锅,而且还是措辞无耻的锅。这多像面上义正辞严、光明亮堂,实际暗地达成的全是不得见人的勾当,那种小人才会说的话。

      但眼下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庆帝先放下背锅这件事,去想她的用意。首先此事,很明确的一点,她在欺骗东夷城;二来,这毒她没打算解,到时毒解不了,她必然要说命中如此,或者干脆让费介背锅。

      但庆帝心中有一疑问:她不肯吃药,又不明说,拖着不离开,再想想她欺骗东夷,这几年也甚少回去,难道她与东夷城有什么不可弥补的裂缝吗?

      想到燕小乙有关吴泠与云之澜奇怪态度的密报,他心中隐有猜测,又不大肯定,就算不想回东夷,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这几年不就是如此吗?何必如此曲折。

      吴泠足不出户,安静待在客栈,很快,又是那个肤白微胖的内侍,笑容挂在脸上,殷殷道:“陛下的意思,您在宫外疗伤多有不便,也怕闲杂人等冲撞叨扰,已打扫宫殿出来,您若不弃,便进宫去住吧。”

      自然不能不应,吴泠就这样搬进了宫,她明白庆帝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这也是她想要的。她甚少出门,如无必要,大多时候连话也不说。

      直到这一日,听侍女说燕小乙进宫去见庆帝了,吴泠这才起身前去,在他必经之路上等着。

      燕小乙远远看见她,快步赶来,上下打量一瞬:“听说费老为你诊治,怎么看你还是病气缠身的样子。”

      “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好的?”吴泠面色温煦,有心去想他为她疗伤之事,加重了心中不自在的感觉,苍白的脸上薄红,也打量他,莞尔微笑:“这衣裳很衬你。”

      燕小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也笑:“听说你为我求情。”

      吴泠便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了声:“希望你不会讨厌我自作主张。”

      “怎么会?”燕小乙这样说着。

      两人并肩慢慢走在宫道上,吴泠听见有宫人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便摸索着绢帕咳嗽起来,因这咳嗽来得快,半天摸不着。燕小乙见状,拿出自己的递给她,又扶她去栏边坐下。

      宫人躬身垂首走来时,照例像两人行礼,瞧见他们倒没挨在一处,却也极近,一坐一站,吴小姐捏在手里却露出一角的那方帕子,瞥过一眼便发觉材料样式不像是女子所用。

      因吴泠听见宫人近来的脚步声,立刻从他腕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是以,燕小乙看着那宫人的背影渐渐远处,方才伸手要扶她起来。那只细白的手仍是搭在腕上,像是不好意思感受皮肤的温度。

      吴泠慢慢站起身,稳住身形,燕小乙见她又抽回手,便站远了半人的距离,送她回宫。

      宫门一声关闭,门外的燕小乙听见侍女恭敬的话,说陛下请她,而她说没有精神,不去。拒绝的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门里的吴泠认为自己应当多表现一点,不可抑制、不曾察觉的痴心,说没有精神拒绝了庆帝的邀约,却不去安睡,而是支着头看着门,像是透过门看离去的燕小乙。

      庆帝又在矮桌前磨箭头,心情不似以往平静,他觉得这吴泠怕是对他们庆国的箭手芳心暗许了。

      他万万没想到,她甩锅给自己,欺骗四顾剑,百般迂回留在南庆,竟是为了等燕小乙?想起她匆匆入京,下那样的血本求情,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费介说吴泠箭伤在肩下,背后刺入,贯穿伤,这箭头总不是她自己拿出来的吧。看来这二人,不只是救命之恩,还有疗伤之情,还有朝夕相处,只怕还有郎情妾意。

      今日这箭头磨得格外不顺,庆帝拿起来看一看,烦腻地掷在桌上。

      次日,下人来报吴泠出宫,燕小乙已先一步等着,身上背着一副弓箭。庆帝听了,淡淡应了一声,不辨喜怒,只是心下那个猜测又重了一份。

      也就是这日,与白露一同南下避寒的婉儿回来了,带来了白露的口信,说她的父王已然知道吴泠是女子,因此要她回益州,因太了解她消极怠工、慢悠赶路的死德行,还特意派人来接,于是她才不得来南庆,但运动会前应当就能来相见。

      婉儿乖乖将白露的话转述,“她还说,要西凉王还她郎君。”婉儿有些不好意思,这句话里有个敏感词,是她不擅吐口的,“郎君”。

      婉儿话说得温柔,像甜丝丝的淡奶油,但吴泠能想象白露说这话时的模样,一定是咬牙切齿,气呼呼的。

      话刚说完,东宫便有宫人来请婉儿,她知道估计是来问白露的事,只因如今住在宫外,不常见到李承乾,有话想问自然得早来。

      李承乾不大有条件所以积极来问,住得很近的李承泽,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却悠闲在家吃葡萄,问是不可能问的,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惦记她,尤其是她本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到了运动会将开幕,这回南庆是主办方,北齐东夷派代表、送运动员前来。
      令人意外的是,今年西凉也参加,他们已经选出了新的西凉王。不过因为损失了许多高手,又经历一番王位之争,如今西凉实力已大不如前。

      白露还说自己大约运动会前就能来,结果她来时已将闭幕了,大家都已随性起来,不复刚来时的端正拘礼。

      露天旷野,星明月亮,益州与西凉人在草地上生起篝火,饮酒歌舞,马头琴声随着微风悠悠抚送,北齐和南庆人讲究一些,坐在矮桌前、蒲团上,捏着酒杯闲话对饮,少有的轻松时刻。

      忽地,马蹄声渐近,白露与一陌生男子,一前一后打马而来。近来,她很利落地翻身下马,扫过四周,目光定在李承泽身上,向他的位置径直走来。

      “二殿下,别来无恙。”竟是很真诚的笑容,如花的笑靥,语毕,她蹲身在李承泽身边,低了声说话,因离得很近,她的话李承乾听到了。

      说的是:“这里人多,你少找茬,小心我打你!”满都是警告的意味,目光一碰,仍是真诚有礼的笑意。

      因曾经用吴泠阴阳过,白露认定和李承泽碰面,他绝对要还回来,因此先发制人堵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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