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宋晚念小学的时候，家庭电脑不算普及，智能手机更是尚未发明，各大互联网巨头还在创业萌芽。相对的，刚上小学的宋晚也远不似信息爆炸时代的小学生来得机灵。

　　宋晚爸妈工作很忙。在当年很多孩子不读幼儿园，在家里长到七岁直接去读小学的时候，宋晚就上了一年多的托儿所外加三年幼儿园，拥有了足足四年还多的学龄生涯。

　　她的爸妈没空带孩子。

　　初期将宋晚扔在乡下外婆家，后来又送进私人托儿所，到年纪了扔进公立幼儿园，总之夫妻俩是没时间管孩子的。那时的幼儿教育也不发达，幼儿园看顾孩子的性质大过教育孩子。不似现在会做各种益智游戏的早教，那时的幼儿园力求让孩子学会安静。

　　幼儿园放学放假的时候，宋晚就会被忙碌的爸妈抱到电视机前，一个人观看猫和老鼠的系列动画。家里有这套系列动画片的光盘，在录像机里播放就行，比播放需要小卫星调台的大风车少儿频道省事多了。

　　可猫和老鼠动画片是无台词的。

　　综合起来便导致，宋晚的词汇量要比同龄宝宝少一些。

　　与人说话反应起来老是慢半拍，还经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

　　幼儿园的时候，还因此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成小聋子和小笨蛋。就是上了小学，刚开始也跟不上。有时老师在课上开个简单玩笑活跃气氛，全班哄堂大笑，就只有宋晚茫然地睁着眼睛，不能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

　　除了反应慢，就是表现得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都是几岁大的小孩子，别的小朋友都成天跑来蹿去的大声淘气。男孩子踢皮球玩单杠，女孩子跳皮筋玩花绳，各个呼朋引伴地成群结队，一到课间教室里就见不着人，就是课上各个也恨不得在凳子上装个弹簧，好方便他们扭来扭去。

　　只有宋晚，不论课堂还是课间，她都安安静静的。

　　睁着一双大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永远在发呆。有人来了叫她，她都时常听不见，还得动手推一推她，她才能从发呆中缓过神来。

　　越发坐实了她是个“小聋子”和“小笨蛋”。

　　那会儿神雕侠侣正在热播，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的小朋友善用谐音梗，宋晚便落了个“小聋女”的外号。

　　也是在那个时候，宋晚认识了白煦。

　　初识白煦，是宋晚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宋晚在幼儿园快毕业时，从滑梯上摔落，手臂骨折。到现在，她都记得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宋晚在家休养几个月，错过了幼儿园的毕业仪式，回学校直接念了小学。

　　甫一入小学，她就每天被一个胖墩小男生跟踪骚扰。

　　那个胖墩小男生不与宋晚同班，却一下课就冲到宋晚的班级门口蹲守她。小胖墩见着宋晚也不说话，只满脸敌视地瞪着她，再动不动掏出虫子吓唬她。

　　宋晚胆子小不敢告诉老师，就只自己默默忍受。反正她其实也不怕虫子。

　　有天，宋晚鼓起勇气问那小胖墩：“你为什么老拿虫子丢我？”

　　小胖墩气呼呼的：“幼儿园老师说你是个英雄。说你胳膊断成两截掉到地上，都没有落一滴眼泪。不像我，只肚子里有虫就哇哇大哭。我不相信你是个英雄，也不相信你不怕虫子！”

　　宋晚真诚地告诉他：“我胳膊没有断成两截掉到地上，我也哭出了很多眼泪，一直都在哭。我就是个爱哭包，是最胆小的大狗熊，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骗人！”小胖墩异常愤怒，“老师说你是英雄的！”

　　“我不是。”宋晚说。

　　“那你现在哭给我看！”

　　宋晚，当然哭不出来。

　　撒起泼来的小胖墩异常缠人，他既不相信宋晚是个英雄，又不认为幼儿园老师会骗他，自己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非要将虫子塞进宋晚手里，好证明了英雄也是怕虫子的才好。

　　小胖墩之前抓来的都是蟋蟀蛐蛐，宋晚是不怕的。可那天，小胖墩手里捏着的是软体的毛毛虫，湿软又黏滑。

　　宋晚很怕这种虫子。

　　偏小胖墩还在手舞足蹈地大喊着：“呔，那小聋女，快来与我奥特曼大战三百回合！”

　　在讨人厌的小胖墩将好几条毛毛虫丢到宋晚身上时，宋晚真情实意地哇哇大哭了。

　　既是被虫子吓得，又是被小聋女外号给委屈的。

　　宋晚没有看过神雕侠侣，她爸妈恪守着电视机的“分级”制度，只让宋晚看少儿频道。

　　宋晚根本不知道电视剧里有个角色叫小龙女，她从听到这个外号之初，就精准地意识到，这是在嘲讽她耳朵聋。

　　身上被丢了好几条虫子的宋晚委屈的号啕大哭。她耳朵明明不聋，为什么要叫她小聋女！

　　就在宋晚哭得不能自抑时，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出现了。

　　帅气小男孩是课间去上厕所的，路过走廊看见了被小胖墩欺负到哭的宋晚，拔刀相助乐于助人。他从宋晚身上摘下了那些毛毛虫，喝退了熊孩子小胖墩，还给宋晚递了一块香香的湿纸巾擦眼泪。

　　后来宋晚知道，那个小绅士一样的帅气小男孩，是隔壁班级的班长，叫白煦。

　　宋晚记得自己当时委屈地问白煦：“为什么你们要叫我小聋女？”

　　宋晚后来回忆，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毫无道理。

　　因为白煦压根不认识她，白煦只是个无辜路过想要上厕所的小男生，没有跟她同过学，更没有喊过她叫小聋女。

　　可大概那时候太委屈了，脱口而出地就质问了前来帮助她的白煦，而不是质问那个拿毛毛虫吓她的熊孩子。

　　而无辜的小绅士白煦，被牵连到这个问题，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逃跑。

　　他只是歪着头，略加思忖了一下，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你优秀。”

　　“什么？”宋晚恍惚。

　　“龙诶，腾云驾雾的龙，多厉害。灿烂猪八戒里的小龙女是神仙，神雕侠女里面的小龙女武功天下第一，她们都是很优秀的人。”

　　“你跟她们一样叫小龙女，那你也很优秀。”

　　“真的吗？”宋晚呆呆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当然是真的。”小白煦面色肯定不容置疑，同时礼貌地询问宋晚：“现在，优秀的小龙女，可以让我去上厕所吗？我尿尿快憋不住了。”

　　“哦哦，可以的。”宋晚侧身，让出了走廊。

　　侧身的时候，她高昂着头颅，务必使自己侧身的姿势像天下第一和神仙一样优雅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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