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不仅老刘这么觉得，就连白煦都悄悄过来问：“你是不是喜欢周飞翔？”

　　周飞翔就是那名被老刘怀疑勾引宋晚早恋的男生。

　　宋晚目瞪狗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她问白煦。

　　白煦不自在，显然对自己的八卦行为表示后悔：“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为什么这么说？”宋晚又问。

　　白煦解释了一通。

　　宋晚这才知道，原来全年级很多人都看到她总是在课间跟着周飞翔，跑到小树林里去。甚至还见过几次，她放学跟着周飞翔一起走。

　　“周飞翔吸烟你知道么？”宋晚说。

　　“什么？”

　　“周飞翔，他吸烟！”宋晚跺脚，“他不止吸烟，他还居然去网吧！”

　　“所以呢？”白煦不得其解。

　　“他吸烟啊！吸烟去网吧！”宋晚又重复了一遍，在她幼小纯洁的心灵里，初三学生怎么能吸烟呢，而网吧更是学校和家长三令五申禁止的地方。那个时候网瘾电机疗法已经开始盛行，优生间普遍的宣传风气就是，一旦孩子踏进网吧和游戏厅，那么这辈子就必毁无疑。

　　宋晚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周围的同学全部都是忙于竞赛写作业的乖孩子。乍然亲身接触到周飞翔这样吸烟上网吧的叛逆学生，她感觉自己被刷新了三观。

　　怎么会有人，在最重要的初三，去网吧且抽烟呢？

　　尤其是，周飞翔虽然抽烟上网吧，却长了一张书卷气浓厚的乖宝宝脸。

　　看着就像是失足少女只不小心才误入歧途的。

　　宋晚那个时候已经自告奋勇地成立了帮扶小分队，她热心过头地将周飞翔在内的所有插班生都视作自己的队员和伙伴。操着先进队长的心来关怀队员们的前途和未来，将这帮有钱的少爷小姐看做是自己的责任。

　　在发现周飞翔抽烟上网吧后，震惊三观的宋晚开始了她的劝学之路。

　　她一次次地在课间跟着周飞翔跑到小树林，阻止他与那些差班的学生一起聚众吸烟。一次次地尾随周飞翔到网吧门口，威胁说你敢进去一步，我就告诉班主任老刘。既苦口又婆心地劝说周飞翔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宋晚记得自己当时最傻逼的一句便是——

　　“周飞翔，你知不知道吸烟会让人变成魔鬼，而网吧就是你堕入深渊的开端？你千万不要被心中的恶魔给诱惑，赶紧跟我回去好好学习考高中吧。只要跟我回去写作业，一切就都来得及。否则等你将来踏入社会，就等于踏入人间地狱！”

　　话音落下，小树林里一阵爆笑。

　　一群嘴里叼着烟蒂快活似神仙的年级差生，全都跟看傻逼一样看着她。

　　高一的宋晚如今回想，仍然觉得这是自己十几年人生里，最为壮观的经典社死场面。但一年前的自己，却是热血沸腾，怀揣着拯救伙伴与同班同学的正义感与责任感，情真意切地喊出这段话。

　　当时小树林里，有个带头的十七班混混学生。个子不高，身材却壮，戴着蓝宝石耳钉，杀马特的发型把半张脸都给遮住，一看就不好惹。

　　宋晚见着他就心里发憷，低着头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却仍然坚强地背对着胖胖的壮男生，对周飞翔循循善诱的进行劝学。

　　“嗤，你这么关心周飞翔，是不是喜欢他？”宋晚记得那个杀马特的胖子混混男生问。

　　宋晚心里憷得要命，也清高得不屑跟十七班混混学生说话，就假装听不见，背对着不回答。

　　“喂，问你话呢小宋晚，你是不是喜欢周飞翔？”杀马特胖混混又问。

　　宋晚惊讶混混男生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同时心里又害怕知道了自己名字的混混男，会像报刊亭里偷看到的少女杂志，刊载的青春疼痛小说里写得那样，对自己实施殴打霸凌的报复。她就只能很怂，却又很有好学生骨气地顶撞一句：

　　“关你什么事！”

　　说完了自己再在心里后悔不已。

　　杀马特男生愣住了，目光瞬间变得不善。

　　好在周飞翔虽然抽烟上网吧，但也很讲义气。

　　当时周飞翔便立刻挡在宋晚面前，拿着烟蒂的手紧张得直哆嗦，却仍然坚强地道：“钟少，宋晚是好学生，你们不要吓唬她。另外宋晚也不喜欢我这种成绩差的，她和我们班的白煦才是一路人。”

　　“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有什么的。”

　　宋晚记得那矮却壮的杀马特混混男，这么不屑地念叨了一句。

　　后来周飞翔就不去小树林里抽烟了，也不去网吧上网了。

　　宋晚的念叨卓有成效。

　　周飞翔对她双手抱拳：“学委诶，我怕了你了。”

　　宋晚向白煦解释了半天，才让白煦明白，她和周飞翔一起放学走路，以及跟着周飞翔一起课间去小树林，都是为了劝周飞翔好好学习。

　　“说起来，周飞翔明明是你负责结对帮扶的。”宋晚说，“但现在却是我在带他，我这是在帮你工作！”

　　白煦就笑：“我和周飞翔以前就认识。我们家属区的孩子分成两个帮派，我是一派，周飞翔是另一派的。小时候这样，现在还是，挺幼稚的。他不可能跟我好好结对，他如果和我关系好了，就相当于背叛阵营了。”

　　“这么复杂，那你们是敌人吗？”

　　“不如说是朋友，起码我这么觉得。”白煦说：“只不过毕竟是打架分出来的阵营，谁都抹不开面子先低这个头，慢慢也就习惯疏远了。”

　　宋晚叹气。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忍辱负重，牺牲巨大。

　　“你这两次周考成绩都退步了，尤其是这次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明明不难，你却没做出来。”白煦神色认真，“可以帮扶插班生，可不要本末倒置。其实周飞翔他们成绩如何，真的与你无关。初三了，你最重要的应该是保住名次守好擂，奕泉很难考的。”

　　这还是白煦第一次找宋晚说这么多话。

　　说得是耳提命面地让她好好学习、保住成绩，与宋晚妈妈姚静楠平时的话语竟然惊人的一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宋晚忽然就被惹怒了。

　　“周飞翔他们既然来了我们班，就都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她很生气，同时也很坚持：“你作为班长，还是帮扶结对的队长，本来就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他们。现在你作为班长不管，那我这个学委管。”

　　宋晚是真的委屈。

　　起初帮助安灵薇，只是因为安灵薇是白煦喜欢的人。

　　可现在，安灵薇也好，周飞翔也好，这些插班生都成了她的朋友。

　　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些朋友，可不管是妈妈，还是老刘，现在就连白煦，都让她离这些插班生远一点。就仿佛她和他们做朋友，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宋晚后来反思，白煦在那个时候应该是被她给迁怒了。

　　她从小就被妈妈姚静楠限制着交友，小学带了个考不到八十分的女孩子回家一起写作业，就被妈妈给打了一顿，说她跟坏孩子玩耍。得知老刘居然在初三紧要关头，让她帮扶插班生后，更是成天阴阳怪气地要打电话给老刘吵架。

　　如此高压之下，宋晚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压抑，在青春期叛逆荷尔蒙的作用下，终于一遭爆发了。

　　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强烈爆棚的正义感，让她不仅敢叛逆地为插班生小伙伴们顶撞班主任老刘，也让她勇于训斥自己打小就喜欢的暗恋对象。当着一个小小的学习委员，竟然就真把带动同学进步看做是自己应有的责任。

　　如此傻气。

　　但她那会儿当真就励志帮助插班生同学融入集体，提升成绩。

　　十四岁的宋晚义正严词地带头写了一封联名书信，寄给班主任老刘及各科老师们，呼吁他们对待插班生们要一视同仁、视如己出，不得随意呵斥怒骂，施行体罚教育。

　　在宋晚的促进下，情况的确有所好转，插班生同学们渐渐也开始融入了班级。老师们虽然把联名书信当做笑话，却也的确还是缓和对待插班生们的态度。

　　可没过多久，事情便急转直下。

　　引子便是学霸白煦写了封情书，委托宋晚转交给他的梦中情人，插班生安灵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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