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之岁聿其莫

　　第一百八十四章

　　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的季显将众粮贩磋磨得欲哭无泪，只得先回去再与其他人商议。正当他们灰溜溜往回走的时候，季显跳下马，喊来一旁的问棋，悄悄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赵竫身边。方才他就看见赵竫与金吾卫一道在阻挡粮贩出城，心中又生出了个主意。

　　“大哥，你帮个忙，把那些米袋戳破几个。”季显道。

　　赵竫虽不知他又打了什么鬼点子，但知道他做事有分寸，便照着他的要求做了。他掏出身上带着的飞蝗石，冲着粮袋打了出去。飞蝗石猛然划开了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奔涌而出，黑压压落了一地。

　　“他们骗人！他们看粮食多得吃不完，假装把粮食运出去，让大家以为粮食少了，好抬高粮价。”问棋大喊道。

　　在场的百姓对那些粮贩怒目而视。那些粮贩方才对官兵尚能吵嚷推搡，自是不怕这些骨瘦如柴的饿汉，索性将车上的麻袋拖了下来丢在当场，拉着空车扬长而去。

　　赵竫见一地的狼藉，怒道：“这些人也太过张狂了。”

　　季显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等着吧，不出两日，他们就会尝到大败亏轮的滋味。”季显下套让人以为他低价买粮，并令邢鹰贱价卖粮，又派人将堆积如山的粮袋放在常平仓外，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要有人沉不住气降价卖粮，仓州粮价的跌势便不可遏止了。为防止粮价过低后，粮商又把粮食运走，他派金吾卫守着城门，这才是最致命的一击。粮食只进不出并要按日征税的消息传开来后，粮商愈发惶恐不安，忍不住抛售的人愈多，粮价愈发守不住。同时给仓州百姓吃了定心丸，不必再害怕粮价回升而急着买粮。

　　从方才墨轩对众粮贩说的话里，赵竫听出了门道，对他们的下场已有预料，只是不明白为何季显会知道他们粮袋里的不是粮食，而是沙子。他问道：“你怎知他们运的是沙子而非粮食？”

　　季显笑道：“这把戏我早玩过了。常平仓外堆的几百麻袋，里面装的就是这些。我们给邢鹰的八十石粮食数量实在太少，入了仓州米市一点儿水花都激不起来就没了。我让他们装了五百袋沙子堆在显眼处让所有人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既可安仓州百姓的心，又可打击妄图待价而沽的粮商。他们若不想粮价下跌，唯有让大家看到城内粮食短缺。常平仓外的粮袋有金吾卫看守，他们抢不走，就只能用自己手头的粮食造势，大张旗鼓运粮出城制造缺粮恐慌。故而我让金吾卫严守城门，扣下一切运粮出城的车马，闹将起来后，当众宣布禁运粮食出城和计日征税，给予他们致命的最后一击。

　　他们好不容易将粮食运进了城，必然舍不得冒然运出去，以防不能入城，故而我料想他们不会真把粮食运出去。那粮袋里装的只能是沙子了，仓州别的没有，废墟泥沙多的是。

　　我虽心中笃定，但是与不是于大局助益不大，便也没必要强行开袋检验。可巧方才见了你这现成的武林高手，一把暗器就能解决事儿，当然要请你出手相助了。”

　　墨轩下马过来，眼神与赵竫交汇时，微不可见地向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因立场水火不容、行事大相径庭，纵使有着幼时的情谊在，他们之间也只能是势不两立。但之前在仓州军营联手抗敌的经历让他们简单的敌对关系复杂了起来，赵竫无法把他当朋友，同样无法把他当作敌人。爱憎分明的赵竫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样复杂的关系了。若墨轩没有出手助他，没有试图对抗残害幼童的国师，他可以按父亲的计划与之折节相交，为灭奸党与墨轩虚与委蛇。但发现了墨轩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也有铲奸除恶的雄心壮志，他便无法假装亲近算计于他。可若说要真心与他亲近，他与墨轩终究正邪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饶是赵竫聪明过人，也参不透这段关系该何去何从，以致上次见面时没有及时与墨轩打招呼，事后为失礼懊恼了许久，今日重见，他不想再次应对失当，当即对墨轩颔首回礼。

　　墨轩将赵竫的友好收入眼底，回应不动声色地对季显道：“正好这两日我们去马场看看。”

　　季显吃惊道：“去马场干嘛？与我们赈灾无关。”

　　墨轩道：“有人挨饿便与赈灾有关。那里的孩子没有口粮又得不到赈济，怕是过得艰难。如今我既职在赈灾，就不能放任不管。”

　　季显蹙眉摇头道：“你就不要管了，马场里关的都是流放的钦犯及其家眷，他们的事儿，莫要插手。”

　　墨轩一听他这话，气往上撞，忍不住诉责道：“晨光，你这说的什么话？即便是钦犯，也是我大旭子民，更何况遭难的是些孩子。谁都不管，难道任由他们饿死吗？”

　　“青鸾，仓州事务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不要意气用事。你想想，若仓州的事真那么简单，早就让仓州之民迁徙他乡了。哪怕移民戍边，也强过年年赈济。但这些年来朝廷毫无动静，非是不能，而是不愿，这其中的内情非你我所能知晓，此般行事亦非你我所能置喙。青鸾，听我一句劝，仓州的事儿莫要深究，更不要沾惹草场的罪囚。”季显见墨轩发了急，忙劝道。

　　当初墨轩知道了仓州连年饥荒后，曾问墨远重为何不移民他乡，墨远重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故土难离，陛下爱民如子，不忍百姓背井离乡。这些话，墨轩是不信的，却又摸不清实情究竟如何。他多方打听，四下查探，皆不得其详。但越是迷雾重重，墨轩越是肯定必有蹊跷。如今他人已然在仓州，又怎肯畏首畏尾，装耳聋眼瞎。

　　“晨光，我心已决，你不必再劝。我这就去草场，你回府衙去吧。”既然季显惧怕，他便不把季显牵扯进来。虽说让季显陪同来仓州是为了防止他生出事来牵连太子，但若有危险，墨轩也不会连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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