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之岁聿其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有墨轩在，哪容季显吃亏。他见势不好，当即抢上前隔开那一掌，将他的力道推向一旁，再顺势一拉，借着那人的力道，将他拉了开去。就在过手之间，墨轩已然点中那人穴道，令他昏睡一会。

　　季显抓紧时机推开紧闭的门，进了房间。房间不大，书案角椅及堆满文牍的柜子将之塞得满满当当的。姜琼珮立于书案旁，神情自若地向他们施礼请罪道：“墨大人，侯爷，下人无状，冲撞了两位大人，请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季显拱手还礼，一双晶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扫视了个遍。地方不大，一眼扫过去，便将房中一切尽收眼底，并无第二人的身影。

　　季显的眼睛盯向了唯一可以容纳人藏身的书案。书案约半人高，正对着季显的一面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底下情况。

　　“姜大人这书案，怕是有年头了吧。”季显饶有兴趣地走上前仔细观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季显绕到了书案后面，书案的后面是敞开式的，一眼带过就看了个分明。

　　季显看了看那虚掩着的窗户，似笑非笑地对姜琼珮道：“姜大人，我与墨大人有要事与大人相谈，不知是否隔窗有耳？”

　　姜琼珮局促道：“侯爷不必担心，窗外是前衙与后院之间的天井，非如入后院不会到此处。下官孤家寡人，仅有两个下人不会到前衙来，眼下除了吴大人或者来拜访他的人，不可能会有人路过此地。”

　　“来拜访吴大人的人？吴大人有很多访客吗？”墨轩插话问道。

　　“那倒是没有，不过事无绝对，之前没有，下官不确定眼下和今后不会有。”

　　墨轩闻言，向季显打了个眼色，想和他先去吴炳焕那里探查情况，季显却是对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

　　见他已有计较，墨轩安下心来套问姜琼珮。

　　“姜大人，方才告状之人本官已经审过，前言不搭后语，不足为信。本官知道你主持仓州政务，免不了得罪人，被人诬告也是有的。只是既然有人向本官告发大人，事情总得有个交代，是否诬告还得有个真凭实据。还需要找到主使者，顺藤摸瓜，方能让一切水落石出。但那路克未必知道幕后之人。何人所为，大人可有头绪？”

　　姜琼珮向墨轩深施一礼，感激地道：“大人明察秋毫，下官感激涕零。要说起来，下官还真与不少粮商结了仇。

　　往日根据朝廷的法度，我曾三令五申勒令粮商不得高于市面价格出售，里州府往常都会发放赈灾粮，若非家中有急难，大抵可以勉强维持下去。一旦遭了灾，一贫如洗的人家顶不住就得卖儿鬻女。兼做人牙子的粮商做的就是这些人的生意，趁着人家要钱救急，拿少量粮商换人家儿女。大旭律虽有令不得逼良为贱，但是对父母卖良为贱者，不予干涉。

　　下官无能，无力救百姓于水火，只得在改入贱籍上档时加以约束，规定买卖人口的价钱不得低于五石米，需得由里正陪同作保，亲眼见证人钱两讫。谁知奸商刁吏相互勾连，欺下瞒上鱼肉乡里。卖儿女的人家等的都是救命钱，买卖由不得他们做主，为了拿到钱不得不配合粮商作假，来府衙上档一个价，实际拿到手的又是一个价，而堵住中间作保的里正的嘴所给的‘辛苦钱’，亦是出自卖儿女的人家，又多了一重盘剥。

　　最初想处置几个虚假买卖的人牙子，但州府衙门自顾不暇，衙役没了好处寻偏门在粮商那儿捞油水，又与里正沆瀣一气，缉拿人犯时，多诈称遍寻不获，纵容人牙子逍遥法外。纵使拘捕到堂，按律不过是一顿板子，衙役行刑高举轻放，不痛不痒。鲜有里正秉持公正的地方，人牙子就不去买人，急需救命钱的灾民连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了，困顿无助哀天嚎地，惨不忍睹。”话到此处，姜琼珮声音哽咽，“下官才疏学浅，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姜琼珮清了清嗓子，平复了心绪后道：“粮商手里有钱有粮，就拿住了软肋，莫说百姓任其鱼肉，就算是我，也屡屡败下阵来。这次赈灾粮出了事，朝廷国库空虚无力再拨款，加上供应赈灾粮的裕州官场动荡，官府采购无法施行，仓州几近断粮，我横下心继续用霉变米，为防止再出事，掺杂了米糠等杂物，又通过马场的渠道赊了些喂牲口的杂粮混入，并不再按月发放，让饥民每日至粥棚喝粥。为长远计，我控制着量施粥，仅维持着不饿死人，如此才苦熬到了今日，撑到大人来救我仓州万民于水火。这其间我与粮商的罅隙日深。粮商本想趁仓州缺粮而哄抬粮价，贱价买人，被我坏了好事。”

　　墨轩问道：“什么人与你最不对付？”

　　“仓州的粮价都控制在汪杰手里，他把持着仓州的粮市，不仅本地的粮商对他俯首帖耳，外来的粮商也得将粮食贱价卖给他，若敢私自上街叫卖，他所豢养的豪奴狎客哄拥而上，拳打脚踢，伤人劫货。我曾派衙役上街缉拿强抢之匪徒，他们却都是敷衍了事，任人劫掠。我亲自守在街头监督，那些衙役光喊得大声不出力，我自己上前除被打了几拳外，没能阻止他们抢夺粮食。”

　　墨轩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主政仓州不易，姜大人辛苦了。我们便不叨扰大人了，改日再向大人请教仓州事务。”

　　墨轩与季显告辞而出，回到后花园叙话。

　　“姜琼珮没有说实话。”季显先开口说道。

　　“汪杰只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他背后另有其人。畜养家奴作恶，公开抢劫，甚至还有偷换赈灾粮，任哪一条都落不了好。火中取栗者都会防范有朝一日为火所伤，他又怎么可能自现于人前四下招摇。这一点姜琼珮不会不知道。他却仍说是汪杰，显然是在误导我们。”墨轩当即知道季显所指为何，接口说道。

　　“幸好我们来了以后，并没有就仓州粮市情况询问他，而是先自行摸底，否则还真可能被他带偏了。”

　　“方才他刻意说到吴炳焕的访客，你怎么不让我去吴炳焕那里查看？和他密谈之人只能从窗子出去，确实很有可能是去后宅找吴炳焕。门外守着的人，我看也不像府衙里的人，我封了他的穴位，没有四个时辰解不开，先把人留下。”墨轩虽判定那人是随密谈者而来的，但没有证据不能扣人，就干脆先将他弄晕了以防他逃跑，等把事情弄清楚后再问话。只是当时季显阻止了他追踪密谈者，他不知季显有何打算，只得暂时放弃了。反正那人也跑不了，就算他们要把他运出去，动静也不小，届时正好可以追踪到他的窝点。

　　季显道：“青鸾，仓州赈灾错综复杂，只宜捉大放小。此次他们撞到我们手里，正是因为层层指挥，衔接不畅才出了岔子。

　　我强夺吴炳焕的玉佩抵押给汪杰，已经证实了他与吴炳焕没有过多接触。至少汪杰之外还有人与吴炳焕直接对话，这人甚至可能是幕后之人。而王矢之所以上了我的当，正是他倨傲无礼，我发现他不知你的身份，才被我有机可乘，教训了一番。他们所获信息不畅，很可能是因为并非直属关系，而是经由他人调派。要理清犬牙交错的层层套叠所耗并非一朝一夕，我们没有时间去抽丝剥茧。只管揪住一点，仓州一切都是为粮商的利益所驱使，我们直击要害，打压粮价，叫那些真正获利之人血本无归。”

　　“我职在赈灾，于赈灾事务上岂能囫囵过去。既犯国法，便要以国法处置，不容欺公罔法！”墨轩断然拒绝道。

　　季显浅浅一笑，“你可别忘了与朱雀国的会谈。”

　　“会谈”二字如一个炸雷响在墨轩耳边，震得他惊魂不定。季显是怎么知道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