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之岁聿其莫

作者:江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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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对于夏建业声情并茂的宣言效忠,墨轩并不领情,拒绝道:“夏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省省吧!”

      攸关性命,夏建业岂肯轻易放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小人虽不才,但坐镇裕州已有时日,对裕州事务颇有些心得,愿为大人之大业略尽绵薄之力,助大人将裕州笼于袖中。朝中上下人等,大人心之所恶,小人剑之所指,赴汤蹈火任由大人驱使!且小儿既已交托大人,他的性命也是大人的,大人若是看得上,就留他在身边磨墨洗砚,以替我报答大人的活命之恩。倘若墨大人能行此再造之恩,夏某定然对墨大人惟命是从。我父子二人誓死报效大人!”

      “上刀山下火海”这样混江湖的场面话从文质彬彬的他口中说出来有些不伦不类,加上他跪地苦苦哀求的样子,可谓是丑态百出。

      墨轩愕然不已,想不这位素日里方正持重的夏大人,竟也深得深得厚颜无耻之精髓,把不要脸三个字演绎得登峰造极。他口口声声说让自己漏点儿给他儿子,为儿子争取一笔银子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以此为由提出与自己的交易,以伙同自己分赃作为筹码换取苟全性命的机会!所谓的“唯大人马首是瞻,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白了就是要上墨家的船,为自己谋划锦绣前程。带着自己的儿子共同报效,似乎有意上演一段上阵父子兵的佳话,可惜一个五岁的无知小儿要“报效”尚嫌太早了些,不过是把拱手奉上儿子作为人质美化一番罢了。他的投效若是被接纳,只要他一日还有利用价值,他儿子就一日被控制不得自由;若是不被接纳,莫说是沦为笼鸟池鱼,连性命都得为他父亲灰飞烟灭的荣华梦陪葬。

      换了常人在夏建业的处境下,最害怕的就是墨轩起意贪夺赈灾银。此念一起,定然会带来一系列的杀戮以除后患,首当其冲的就是亲眼见证赈灾银被起获的金姬母子了。夏建业却反而暗示墨轩可以吞下赈灾银借以表明投靠之意,哪怕墨轩有可能留计不留人而杀他全家灭口也要放手一搏,以全他“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的美梦。

      夏建业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便快狠准地找到脱困的办法。如果光靠头脑清晰迅速切中要害,只能算是个洞中肯綮的聪明人,而要摆脱无处不在的“危”而抓住稍纵即逝的“机”,机敏、果决、老辣缺一不可。正是基于此,夏建业才能在性命交关的危局之下立时找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破除危局之法,既保住性命,又借由赈灾银的利益自然而然地与墨家捆绑在一起,的确是个会审时度势又有魄力、有决断之人。也正是源于此等心机与魄力,他才敢敢染指赈灾银。

      可惜,夏建业时运不济,没有投身为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子,终究先天的底子太薄,缺乏背景撑起与野心匹配的高度。恰恰是没有实力又令夏建业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着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物,他贪婪地巧取豪夺着身边人,以致利欲熏心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对他来说只要能博取荣华富贵,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他敲骨吸髓地搜刮着父母的每一分油水来接济相邻以成就他急公好义的美名;他嫌弃蘅娘平庸却因她有利用价值而娶了她,让她把自己营造出来的家徒四壁的假象维持下去,照顾好父母不至于拖累自己;他可以任由父母妻儿这些至亲骨肉过着穷苦潦倒的日子,为自己攒下甘守清贫的好官声;他贪图金姬的貌美如花兼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却让她做了无名无分的外室,正因为不愿公开给她名分,才闹出了留休书备用的荒唐事;就连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在必要的时候,也是他可以牺牲的对象。

      他如此做派看似有手段有魄力,实则受限于格局,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看不清大局,以致见小暗大。这样的人若得时势,也可以成个翻江倒海的人物,可若没有时运相济,空有野心与魄力,欠缺了眼界见识的驾驭把控,爬得再高也立不住脚。

      纵使他深谙投机之道,却因利欲熏心以致一叶障目看不清局势,也不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白白在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任何交易都是基于力量势均力敌之下的妥协,或者是一方可以提供对方需要的可用之处,此时他已是沦为阶下囚,只能任人鱼肉,居然还敢妄想借助墨轩飞黄腾达,实在是唯利是图。

      墨轩被夏建业的厚颜无耻气得冷笑一声道,“夏大人天纵英才,志在凌云,谋在社稷,我没有夏大人的精明强干,没本事吞下几百万的赈灾银,更不敢驱使大人千金贵体。更何况,从你家地库里搜出赈灾银的是天子禁军羽林卫,由裕州府兵押送至羽林卫,大人的如意算盘打不起来了。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共犯是谁,追回另一半银子才是正经。”

      他这话宛如晴天霹雳,打得夏建业心惊胆颤、魂不附体,他最后的依仗便是对赈灾银之事守口如瓶,让墨轩可以吞下这笔银子,自己也可以逃脱贪墨之罪。可是现在羽林卫从金姬房中搜获了官银,自己便再无脱罪之可能。

      墨轩道:“你罪责难逃,我所能做到的,就是重判你一人伏法,不祸及家人。你如实交代,便是给你儿子留一线生机。何去何从,夏大人自行斟酌!”他明明白白明明白白告诉夏建业,“投靠无门,活命无路”,莫再痴心妄想,他只能以同犯的名字换取儿子的活命机会。

      夏建业万念俱灰,心知已是身处道尽途穷的绝境,再挣扎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然而,颓然失色之际他又悚然想起自己之前表忠心的话已经断了亲生儿子的生机,墨轩若是依自己所言,把仇威那里的另一半银子吞没了,今日的审讯便不能留下痕迹,金姬和他们的儿子必然得灭口了。

      他只有夏擎这一个儿子,若他保不住,自己便要断子绝孙了。难道真的要落到香火断绝,死后无人祭拜的境地吗?一想到无子送终沦为孤魂野鬼的惨景,夏建业不由五内俱焚,惊惶地开口哀求道:“墨大人,犬子愚钝,当不得夏家家主,只求墨大人给口饭吃,让他做个乡野村夫。或是大人有用得上他的,任由差遣。”

      墨轩诧异道:“夏大人何出此言?墨某既允诺要给令公子一个家主的位置,定然不会食言。夏大人怎又反复起来?”

      他见墨轩不为所动,仍作不知自己话中之意,不由越发惶恐,再也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挪动双膝跪着移到他面前,“墨大人,墨大人!求墨大人给犬子留条活路!小人已是待死之身,夏家败落亦是为期不远,擎儿若能远离京城做个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便是他的福分。求墨大人怜惜他不及冲龄父母双亡,请将他送至池州,寻得一户家境殷实又无儿无女的积善之家,将擎儿送给他们做养子。

      擎儿不过五岁,到了新家,终究会把之前的生活忘却,过不了五年,他就会完完全全成为一个不知道衙门朝哪儿开的庄稼汉。小人别无所求,只求大人留他一条小命。擎儿还小,他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墨大人,你很清楚,士农工商壁垒分明,擎儿一旦投身农户,今后入仕无门,便再无出头之日了。他不过就是个伤不得您半分的蝼蚁,甚至连碍你眼的能力都没有,您就当行行好,积积德,高抬贵手给他留条活路,做个走夫贩卒也好,但有条命在,做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

      为防万一,我也会给他留下一封信,他日后若是受人挑唆,大人只要出示此信,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墨大人,小人是真心悔悟,真不敢再起歪心思了,大人说什么,小人就做什么,分毫不敢违背!求大人给犬子留条活路吧!”他浑身战栗,涕泪满面苦苦哀求。

      墨轩不置可否,没有应承也没有断然拒绝,这给了夏建业些微的希望,他连滚带爬地奔向房中的书桌,哆哆嗦嗦提笔写道:“夏擎吾儿,见字如面。为父一念之差,罪犯不赦,一切下场皆是咎由自取,擎儿切不可迁怒他人。为父将你托付墨大人。墨大人忠君爱国,公正无私,又有恩于为父,定然会好好照顾于你。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替为父报答墨大人,肝脑涂地不得有违。”

      匆忙写完几句,夏建业不敢起身,一路跪着匍匐至墨轩面前,将自己的信高高举起呈送给他。墨轩却连个斜眼也没有给他,答案昭然若揭。本就栗栗自危的夏建业吓得魂飞魄散,头一个接一个地磕在地上“砰砰”直响,“求墨大人开恩!求墨大人开恩!小人听闻有种麻沸散,用于受伤者伤口缝合,可以令人感觉不到痛楚,但用多了,人的脑子就不灵便了。大人可以给犬子服下!一个头脑不灵光的傻子,他日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之前他虽一时没有摆脱蘅娘的打算,但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设计些让蘅娘死得悄无声息的办法,其中有一个方法就是让她服下过量麻沸散变痴傻,闹到人尽皆知后推入池塘,解决了这个麻烦。而后便以追念亡妻不思续弦为由,宣称只想养个螟蛉义子了此残生,伪作寡妇的金姬再适时出现,自己怜悯他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认她的儿子为养子,为避瓜田李下之嫌又为免他们母子分离而勉为其难娶了金姬,谁不说他重情重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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