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乱

　　“薄荷”那个苍白而俊美的男子吐出了两个字，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最上等的丝绸滑过我的心。

　　我叫薄荷，不知何年何日生，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直到我被领到一个有着苍白脸色但眼神却温柔似水的男子面前，他是我的主人。他赐予了我这个名字，亦赐予了我生命的意义。薄荷，也许是我一袭绿衣，而从那天起，我也宁愿为他放弃了所有斑斓色彩，只喜绿衣，我们就像两只小鸟在长安城里相依相伴。

　　弘，大家都这么叫他，包括他的母后武皇，他们的眼睛章得很像，但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却让他们天差地别。武皇的眼睛里只有冷得让人寒心的威严和野心勃勃。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一个叫媚娘的女子，媚娘，媚娘，媚娘，这是一个多么引人遐想的名字呀，我几乎一相情愿的认为这是一位有这温柔娇媚的眼睛的女子。可是，这个过去被称为媚娘现在被称为武后而将来却很有可能被成为武皇的女人，眼里只有权欲。知道当我遇见弘，遇见弘的眼睛，我几乎脱口而出，“媚娘”，他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羊，忽闪忽闪的。他像个书生，羸弱纤细，一身儒气，一点都不符合别人所给予的尊称——太子。

　　“弘，喝药了。”他的身子很弱，每天都要喝药，要是我亲手抓的亲手熬的亲手端给他喝的，我知道它有多苦。“我的小绿妖，为什么你的到来每次都带着苦楚？”弘的眼睛流过我的心，他轻轻的站起，伸手接过药说：“可为什么我却总是念着你，哪怕是你带来的苦楚？”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我喜欢看他这双手抚琴，看这双手写字，看这双手覆在我手上，可我不喜欢看这双手总是端着一个黑糊糊的碗喝药。

　　“弘，你怎么啦？”看见弘上朝回来后，脸上是一拢浓得化不开的忧愁，弘默默的躺在榻上，“我的小绿妖，今天上朝母后又杀了好多人，她……她杀人的时候让我觉得好可怕……我问母后为什么要杀人，她说要想君临天下，就一定要杀人，以后我当了皇帝，也会杀很多很多人的……可是薄荷，我不想杀人，我甚至……不想但个皇帝。”他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更加苍白且稍稍变形，我轻轻蹲在他的身旁，用手轻轻抚摩他的愁眉他真的好瘦呀，连眉骨都弘得突出，突出的像一把利剑直扎我心，阵阵发痛。“弘，你不会杀人的，我相信你……”我轻轻的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弘，你不会杀人的，我知道，不仅因为善良，更因为你已没有机会了……

　　想着、想着，就靠在他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睡着了。然后，做梦，梦见我这个黑暗的长安的迷路森林里被丢失了。在这个熟悉的城市了——长安，到处寻找弘的影子，找呀，找呀，终于在玄武门看见了弘的眼睛，我飞扑过去，却看见弘的眼睛，不，不是弘的眼睛，是另一个人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射出刺骨的寒气，逼得我一直后退，掉入山崖。醒来已是破晓，脸色已经苍白，汗流如注，弘轻轻的用衣袖为我拭汗说：“作噩梦了吗？”我紧紧抓住弘的胳膊“弘，你会不会离开我，会不会？”弘笑了，说：“傻丫头，怎么会，你永远是我小绿妖。”“弘，不要在听那些朝臣们的怂恿了，不要在抵抗你母后了。你不是不想杀人，不想当皇帝吗？弘……”弘的眉头紧紧皱起，“傻丫头你不懂这朝廷里事，不是说不要就不要，其实就算是，我也不懂朝臣们所说，可是我是太子，这李家的天下，就是要我来承担的呀……这个天下压得我好累呀，”我无语，只是偷偷地流泪。

　　弘，你真是可怜，在我看来并不是李家的天下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而是你的母后，以及那班朝臣们，他们之间的斗争，将你卷入了这个黑暗旋涡，可是，我却不能救你呀。弘……

　　他们母子之间的斗争愈来愈烈，就像两颗危险的星，随时都可能发生碰撞，武后的眼神，已经竟变得越来越冰冷了。弘早朝回来的时候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而我给他的药，也一天比一天苦，每次看着他纤细修长的指头捧着碗喝药时，我几乎去忍不住要摔烂他的药碗，对他说，“弘，你不要再看见你喝药了，不要早看见你痛苦了，”而他总是在喝完药之后用衣袖拭嘴，看着我的眼睛说：“不苦。”

　　“薄荷，我们认识五年了。”弘轻轻地从身后环住我，“是呀，五年多么漫长而又多么短暂的时间于是。”“从你第一次被引到我前面那天起，我小绿妖，你就让我陷入你的苦涩与甜蜜当中。”“五年，在这五年里我为你却为你做了什么？熬药送药送药熬药。弘，这五年里，我竟然只是给了你苦楚，整整五年的苦楚……”“薄荷，你会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为我熬一碗又一碗的药？”“不，不，我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再也不要为你熬药了，再也不要。我要和你走出这个皇宫，走出长安城。我要和你泛舟湖上，听雨打芭蕉，过着平静的日子。”“傻丫头，我也好想过着平静的日子呀……长安城充满血腥……可是……”“弘，除了我之外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没有”弘很认真的看着我。“真的？”“没有，可是……”“可是什么？”我有一点紧张。弘笑了笑说：“傻丫头，不用那么紧张，只是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到母后那里去请安走在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有一个小女孩把我扶起来……我看见她的眼睛，像薄荷一样……”“她……叫什么名字？”我声音有些颤抖。“好象……是悠儿。”“悠儿……”我假装望着窗外的风景，可是风景中怎么会有泪水流过，悠儿悠儿悠儿……

　　局势已变得很严峻了，朝臣们和武后之间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整个长安一篇死寂，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可是，战争主角之一的弘还在犹豫。“薄荷，虽然到了这种地步，可我还是很爱我的母后呀，我怎么能……”弘我知道你会心软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取胜，在这个长安城中谁狠谁就是胜利者，可是你不懂，我也宁愿你不懂，这样你就永远是那个苍白无力的弘，那个有着温柔似水眼睛的弘。不会变得像另一双眼睛一样逼得我战栗不已。

　　“弘，喝药吧，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我将碗端到他面前，然后幽幽的看着他将药喝下，慢慢睡去……

　　第二天，长安城传遍了太子病亡的消息……

　　“你做的很好，不罔我培养你多年。”我站在武后面前，不，过两天她就是武皇了，一个真正的皇帝。她将是长安的城市神话，她是整个长安城最大的胜利者，因为她够狠，懂得先下手为强，她权势的利爪伸向每一个阻挡她前进的人，包括她的亲生儿子。“让我想想，有什么可以赐给你的……”她的眼神变的诡异。我静静的等着，脸上是不在乎的笑。“来呀，赐酒。”呵呵，媚娘，武皇，你够狠，可是我早已料到了，从你将我送到弘的身边，从你给我一包又一包的药，从你密召我加重药量时，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可是我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弘，我们还没有离开这长安城呢，我们还没有泛舟湖上，还没有听雨打芭蕉，难道我们就注定一辈子围困在这个长安城了吗？长安，长久的安定，却在我们面前展示了它的混乱，并将我们吞噬……

　　端起冷翡翠的酒杯，“姨母，谢谢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一饮而尽。弘，我来了。我们生不能离开长安，死了我们的魂也要飞离长安。弘，如果你能原谅我，在黄泉路上找我的时候，记住，我不是薄荷，也不是你的小绿妖，我姓武，叫武悠儿，是你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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