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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烽火
王青依旧在地上撒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半跪着匍匐抄起那把染血的长矛猛地站起来，举着它对围成一圈的村民们喊道，“这长矛上是我上山打猎时染上的长虫的血，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下手哇！”
赵子偁并不急着反驳他，任由他煽风点火，引得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还芝麻呢，不知搞什么名堂。”
“我看啊，就是糊弄咱们小老百姓的。”
“可不能这么说，小心把你抓去吃牢饭呢！”
“……”
一个腰间别着腰牌的捕快左手持刀，右手抓着一个纸包匆匆前来，凑到赵子偁耳边小声说，“县丞大人，这芝麻拿来了，不知……”
赵子偁拍拍身上的灰，接过这包芝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撒泼的王青，冷笑一声，“来人，去死者火化之地！”
几个黑衣皂服的捕快持刀开路，来到村口的乱葬岗，不远处就是一个幽静的小树林，小树林常年被人从中穿过，硬生生被人踩出一条道路。
不少村民跟着一道前来，口中嚷嚷着要替王青洗清冤屈。
他们在一个明显有焚烧痕迹的地方停住脚步，赵子偁顿了一下，说道，“你以为把尸体烧了就能逍遥法外了吗？”
王青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依旧为自己争辩，“你们要是找不出证据，我可是要去知府大人那里敲鼓的……”
赵子偁没理会他，命人将烧红的木炭铺在地面，不多一会儿燃烧木炭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之后，赵子偁示意衙役们将木炭移开，蹲在地上伸出手掌试探了一下地温。
觉得差不多了就霍然起身，解开包着芝麻的纸包，顺着炽热的地面撒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村民们更觉得莫名其妙，暗自在心里嘀咕，这县丞大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是要烤芝麻吃吗？
赵子偁仔细观察地面，掀开衫角半跪着蹲下，将地面上浮于表面的芝麻缓缓扫去，看着眼前意料之内的场景，他笑了一下，站起身移到一边，将地面上的画面展现给众人。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淡淡的风声，许久，现场如冷水入油锅，满场沸腾起来，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看见了什么！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竟然显现出了由芝麻组成的人形！
赵子偁指着地面说道，“人体火化会分泌油脂，慢慢渗入泥地里，我用木炭将地面烧热之后，那原本渗入的油脂就会跑出来，洒上芝麻后再将浮于表面的芝麻扫去，凡是尸体接触过的地面因为油脂都会沾上芝麻，也就是说，会形成人形。”
半晌有人从这奇异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开口质疑，“这也只能说明王青他哥是在这里火化的啊。”
“是啊，本来王青就说了，人是在这里烧掉的嘛！”
赵子偁摆摆手，示意大家伙安静，“稍安勿躁，你们仔细看看再说。”
登时就有人上前去看，只见那地面不仅出现了由芝麻组成的人形，那薄薄的一层芝麻还在往这个人形的胸口和腹脐聚拢，逐渐密集起来。
围观村民目瞪口呆，当下都说不出话来，任谁都看得出胸口和腹脐就是伤口处。
王青看着地上那人形胸口和腹脐堆积的芝麻，脸色惨白，内心左右挣扎，最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大人您是神仙在世啊，我承认人是我杀的，可我，可我……”
一旁一直观看事情经过的李婶子忍不住了，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好你个王青，枉我还拍着胸口跟大老爷担保！”
那李婶子拍拍身上的灰，转向赵子偁时脸上阴郁的表情瞬间换成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青天大老爷，我也是被那畜生骗了，猪油蒙了心，您别往心里去啊！”
有村民怕赵子偁事后找麻烦，也都示不甘弱地说道起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神仙在世啊”、唯恐给赵子偁落下不好的印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赵子偁客客气气地跟他们这帮村民客套，在他们的目光中押着王青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身后还远远回荡着活神仙、包拯在世这样的声音。
此时的秀州府衙内。
赵子偁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脸上却没有破案带来的欢喜，反而带上了一丝凝重。
他抱起赵伯琮有节奏地晃悠，轻拍她的后背，“多亏了伯琮，爹爹才能将那个坏人缉拿归案呢……”而后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叹了口气，张氏体贴地上前将他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理好。
赵子偁心下略微舒缓，示意一旁的丫鬟将怀中的赵伯琮抱走，自己坐到了木椅上，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夫人，那王青确实是杀人凶手没错，可是为夫这心里头堵得慌。”
张氏手法轻柔地替他捏着肩，也没说话，赵子偁开口道，“去年这会儿，金军正是弓劲马肥之际，倾巢出动，兵分三路。完颜讹里朵直下京东，完颜娄室攻打陕西，中路由左副元帅完颜粘罕指挥，进犯京西，咱们的西京河南府、郑州、开封都腹背受敌，连宗泽的东京留守司军也濒临四面受敌的险境。”
赵子偁将手搭在肩上，拍拍张氏的手，示意她歇会儿，张氏顺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将丫鬟手中的赵伯琮抱到怀中。
此时的赵伯琮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赵子偁，越听越不对劲儿，她一直以为自己穿越的是个架空时代，可是听着这些名儿，都好生耳熟。
“那王青的哥哥就是从西京河南府回来的，他当年抛下家中十月怀胎的妻子，说是要北上去寻活计做游商养家糊口，将妻子托付给自己的弟弟王青照顾，可未曾想，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张氏咋舌，在心中算了一下，“那岂不是自靖康到建炎都未曾回家么，这，这，那他那个怀孕的妻子呢？”
赵子偁听着张氏急切的问话，无奈地说，“还能怎样，前朝灭亡那段日子，贼寇盛行，大同倾覆，咱们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更别说这底下的老百姓了，王青的嫂子落下了月子病，没挨过那年冬天，就这么去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那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叫王青哥哥打死了……”
什么玩意儿？赵伯琮听得满脸问号，打死了？
赵子偁捏了捏赵伯琮的小脸蛋，转头看向张氏，“你有所不知，那王青的哥哥一开始做游商进入金国界内，初时还有书信，时间一长，直接杳无音信，在金国重新娶妻生子，他那金国的夫人据说还是当地望族支脉的庶女。”
“这一次也只是随金军去西京河南府，路上偶然想起王青，想将他也接到金国去，结果发现自己还有个女儿，他生怕被那个金国望族知道坏了自己的富贵路，竟是瞒着自己弟弟将她给打死了。”
张氏叹了口气，接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王青怒火中烧之下，就用长矛将自己哥哥捅死了。”
一时间现场气氛有些冷凝。
赵子偁头疼地捏着鼻梁，“岳飞岳大将军当年汜水一带初战告捷，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可也抵不过圣上，唉！罢！罢！终究是百姓日子不好过啊！”
本来还在感叹这个王青倒是有情有义的赵伯琮，惊得瞳孔微缩，失手打翻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茶水就泼了出来，顺着桌腿流到铺着龙墀的地面。
岳飞？岳飞！他这是，来到了什么烽火乱世吗？
晚上一片漆黑的府衙里。
看着窗外和现代一样明亮月光，赵伯琮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瞧着面前层层叠叠的纱幔，觉得有些晃眼睛。
赵伯琮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穿越了，这里是一个和现代截然不同的地方，这是一个阶级严明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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