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鲤

　　他垂眸扫了锦苏一眼，见他也天真地看着自己，锦苏的个子还小，才到永安王的肚脐眼上，若不是永安王亲眼所见，他完全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被这样一个小孩子救了下来。

　　若放到平时，不管多小的孩子，这么没规矩，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可现在不是平时，他也不能随便丢自己的恩人。

　　永安暗暗地叹了口气，抬手一扫：“开膳吧。”

　　周旁的下人全都惊讶地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锦苏。

　　而锦苏一听到可以吃了，立马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桌子边上，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其中一个位置上，正要吃，脑海里蹦出两个子。

　　规矩。

　　对，规矩。

　　锦苏放下手里的筷子，招呼永安王：“王爷，快来吃饭！”

　　他肉肉的小手在空中朝着永安王摆了摆，明明自己馋的都快流口水的，眼睛也忍不住往下瞟，嘴里还在细软地叫。

　　“王爷，快来吃饭，看起来好好吃啊！”

　　永安王在一瞬间觉得。

　　完了，他怎么觉得这个小孩子如此天真无邪，叫人怜爱呢？

　　他收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没忍住，朝着锦苏走了过去。

　　“锦苏，你想吃什么？”永安王问。

　　锦苏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忍不住咽咽口水：“我都可以的，什么都可以吃的。”

　　“那就开始吃吧。”永安王直接道。

　　这更让大家惊异了。

　　金姨做了个深呼吸，上前：“大殿下和三殿下都还没过来，不知——”

　　“他们还没过来就让我等他们？是我等他们还是该他们等我？”永安王突然发难，金姨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连忙摇摇头：“是奴婢说错了，请王爷惩罚。”

　　永安王正巧得一股气全撒到金姨的身上：“我让你进来教规矩，你却越来越没规矩，还能如何教别人规矩！”

　　“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王爷看在夫人的面上饶过奴婢一回，奴婢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金姨说着，只怕着要将自己的脑袋往地上磕出个血洞来才好。

　　所幸的是，永安王心情虽然烦躁，却并不想见血，他摆摆手：“罢了，就饶过你这回，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别让我看到下一次，否则——”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本觉得自己如此恩威并施，锦苏看了也会对他心生惧怕，以后也会看着点规矩，可他分过去一个余光一看，啧，锦苏哪里有时间去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锦苏的全身心都在满桌子的饭菜上面，吃吃这个喝喝那个，整个人快乐的不行，旁边发生了什么，他却是全然未知，总之是先吃完再说。

　　永安王一下子黑了脸，想他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八岁小儿的身上。

　　然，锦苏只是吃到半路，感觉到身侧幽怨的目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着自己手里的鸡腿咽咽口水，怯生生地拿过去，还问：“王爷是不是想吃鸡腿了？我还没吃呢！王爷吃一口看？”

　　永安王：“……”

　　锦苏嘴边沾了一圈的油，模样看起来滑稽的不行，偏生的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毫不懂畏惧，只知道天真无邪。

　　永安王看着看着，心里倒生出一丝惆怅来，想他这么些年了，有三个儿子，却是一个都没有亲近过，等他记起来的时候，再看着三儿子，却是都带着畏惧的目光看自己。

　　永安王如此便失去了亲近的想法，再接着关系也就这么尴尬了下去。

　　可着锦苏一来，却让他又想起了那段时光——

　　“欸。”

　　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就对着鸡腿咬了一口。

　　锦苏：“……”

　　他眸子眨了眨，心想着这个王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怖嘛！

　　然，待看到一个大鸡腿却只剩下了小半个骨头的时候，锦苏的眉头抽动了两下，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心情似乎很愉悦的永安王，下一秒，小脸涨得通红。

　　我没想哭，真的没有，只是……

　　“呜呜呜，我的鸡腿……”

　　乍然间，锦苏号哭的声音破空而出。

　　偏院里，正在吃饭的永殷突然听到这凄惨无比的哭声，吓得筷子都差点拿不稳，正等他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碍于身份不好过去的时候，两个下人赶到了偏院里。

　　“二殿下，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发生了何事？”

　　“是……”两个下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心一横，解释道，“王爷把锦公子的鸡腿吃了，他正哭着呢。”

　　永殷：“……”

　　他牵动唇角：“然后呢？”

　　“锦公子哭着要找你，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永殷心里虽然对他并没有什么担心，总是想着他是妖怪，也不会受什么伤，可心里想到永安王，却是有些怕的，怕他因为锦苏的无理而勃然大怒，到时候不管伤了哪一边，永殷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父亲。”永殷再次踏进房间里，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金姨，又看到旁边站了一圈的下人，不止是下人，连带着夫人和永韶永谙也都过来了。

　　想来也差不多是饭点了，而正好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锦苏在哭，所以大家都赶过来看起了热闹。

　　不过永安王没给他那么多的时间思考，赶紧道：“永殷来了？你别行礼了，你快来哄哄锦苏，怎么一直哭！”

　　语气虽然不悦，但听起来并没有要怪锦苏的意思，永殷这才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看向锦苏。

　　锦苏此刻哭得脸正红，双目紧闭着，任永安王拿着再多的鸡腿也不肯松下来一毫，颇有一种和他势不两立的样子。

　　永殷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办，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地拍着锦苏的后背，安慰：“别哭了，还饿吗？”

　　锦苏：“饿，快饿死了呜呜呜~”

　　“那怎么不吃饭？这里这么多好吃的。”永殷摸摸他的软毛，手感很不错，细细软软的。

　　锦苏感觉着他的手，慢慢地朝着永殷靠过去，哭的声音也变小了不少。他把自己拱进永殷的怀里，偷偷地用余光扫了永安王一眼，又气鼓鼓地小声告状：“他抢了我的鸡腿，我就给他吃一口，他，他把我整个鸡腿都吃掉了！那么大，那么大永殷！我的鸡腿！”

　　永殷看着他用细小的手比量着那个鸡腿的模样，对面永安王尴尬又不好说什么，拼命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没有笑出声。

　　“还有好多鸡腿呢，还有好多，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别这么小气。”

　　锦苏又看了眼桌子，视线巴巴地落在那一盘鸡腿上，喉咙非常明显地滚动了几下，小声地问：“那，那些都是我的吗？”

　　“这个——”永殷有些尴尬，看着锦苏欲言又止，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而永韶却哼地一声插嘴：“不给！”

　　“唔。”锦苏水着眼睛扭头看向永韶，眼看着又将是一阵暴风雨。

　　永安王立马骂：“谁说不给了！全是你的！不许哭！”

　　他这一吼，直接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震住了。永安王这样的行为可是王府里头一回，而且居然还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就在大家都觉得永安王宠锦苏宠的过分的时候——

　　锦苏猛地吸了下鼻子，小肩膀一缩，倒头塞进了永殷的怀里：“永，永殷，你爹爹好凶啊！”

　　永殷：“……”

　　他表面是清冷的，可再清冷，都没办法阻挡这不合时宜的颤抖。

　　不得不说，锦苏让永安王吃瘪，永殷也跟着尝到了报复性的快乐。

　　永安王觉得有些尴尬，他平生头一次这么对一个人，那个人还嫌弃他，还嫌弃到当众骂他凶！

　　想他一直在大家面前的形象都是威严的，什么时候会变得如此狼狈？而且他能收拾的了奸臣叛徒，却收拾不了一个小孩，这要是传出去了，可叫他面子往哪里放！

　　念及此，永安王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却是磕磕绊绊地道：“我，我不凶了，吃饭行不行？”

　　众人：“……”

　　另一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睁大了眼睛，夫人难以置信地开口道：“王爷，怎么能让这个小孩这么没有规矩？”

　　锦苏正要直起身，一听到这话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把自己塞进了永殷的怀里。

　　永殷这衣服被锦苏撞来撞去，早就被他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不得不在心里说两句这小孩到底是西湖的水做的，眼泪怎么这么多。

　　为了不让他彻底弄湿自己的衣服，永殷也只好开口道：“锦苏第一天到府里，难保没些规矩，还望夫人父亲见谅。锦苏，你也出来道歉，别哭了。”

　　听了永殷这么一说，锦苏才不情不愿地将头抬起来，水嘟嘟的嘴巴还是瘪着，眨了眨眼睛看了永殷一会儿，突然说：“那永殷也道歉，永殷道歉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是吗？”

　　不用他再刻意去看，锦苏这话一出口，全场的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

　　永殷说不出话来，他又摸了摸锦苏的头发，似乎是在贪恋他的柔软且温暖，不过只是摸了两下，永殷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声音不大，只够让两人听见。

　　“不要想着这些事情了，把我忘掉。”

　　锦苏瞪大了双眼，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不好！”

　　“你为什么非要带上我不可呢？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一回来就要将他推到这样的境地里？

　　永殷以前不是没幻想过和他们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光，可是在母亲死后，他对自己曾经有过这样恶心的想法感觉到很痛苦。

　　他不想回来这里，一点也不想。

　　锦苏是很单纯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永殷当成了要保护的人，便要随时带着他。

　　“我要保护你，既然要保护你，做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好？”

　　“保护？为什么？”永殷轻声问。

　　“因为我注定要保护你啊呆子！”

　　锦苏只是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赌气地转过了头。

　　“王爷！”他气鼓鼓地叫。

　　永安王微微蹙眉，他明显看到锦苏在和永殷谈过之后就变得很不开心了，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永安王心里就变得舒服了。

　　他扫了一旁面色严肃的永殷，懒懒地问：“怎么了？”

　　“我，我向你道歉！”他语气软软的，听起来很凶，却莫名让人觉得可爱，“你，你不要抢我鸡腿吃！”
　　“唔。”不抢就不抢，永安王可不想再听他哭号连天的模样了，“那永殷怎么办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永殷身形微动，随后躬下身，对众人道：“既然锦苏也不哭了，我想回偏院去，还请父亲同意。”

　　永安王正要挥手让他出去，余光扫过，却见锦苏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分明一脸不舍的样子，却还是很努力做出决绝的模样。

　　“你——下去吧。”

　　“是。”永殷转过头朝门口走去，他话音刚刚落下，锦苏就憋不下去地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粘在永殷的身上，眼看着他就要踏出门口了，锦苏更是差点跳起来。

　　永安眼看着他身子不稳摇摇欲坠，手先意识一步将锦苏捞回怀里，口中也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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