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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最挖心的痛
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加上消毒水的味道。小月亮打开灯之后,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翻动过。她想起来,吴医生告诉过她,奶奶被查出病之后,有人来家里消过毒。
她在家里走了一圈,发现奶奶准备了好多食物。炸的地瓜条,炸的萝卜丸子,她想到奶奶佝偻着身子,一边咳嗽一边给她准备食物的样子,一阵刺心的疼。
她实在太累了,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她也很害怕,她知道奶奶很有可能就……
“不怕,我一点都不害怕,奶奶要是没了,我就直接跟着去死,大不了就是死嘛,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好像找到了事情的解决办法一样,放宽了心,觉得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到她,不就是死,自己的父母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自己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没有任何遗憾。
“睡觉!再说了,还有吴医生啊,一个医生信誓旦旦的对患者家属说一定能救好,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方法。”
她终于挨不住了,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夜,真是难挨,一点钟醒了一次,两点钟又醒一次。好不容易觉得天亮了,一看居然才四点。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有这个毛病,自己怕黑。她坐起身,走到客厅里烧了一壶水,又假装很忙碌,收拾了家里的沙发,叠了床单。扫了地。她以为这下子怎么也得五点了吧。一看表,4点45,这些看起来明明很浪费时间的家务,居然才花了40分钟。算了,还是睡觉去吧。但是睡下去,她又变得无比后悔,因为她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她哭的一塌糊涂,在梦里,奶奶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她拉着奶奶的手使劲摇晃,奶奶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很奇怪,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奶奶的脸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在梦里这么真实呢?
梦醒了,她的脸上全是泪。她又鼓起勇气看了看表,才5点30。不睡了!然而她又陷入了郁闷、自责当中。
“为什么全市只有2个病例,却有我奶奶呢?为什么我不把我的奶奶接到北京去呢?哪怕租个房子,哪怕我们俩一起在出租屋里过年,奶奶也不会碰上那个从武汉回来的大学生啊。”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她吓得赶紧接起,是吴医生。
“下楼”
好奇怪,吴医生不是说8点吗?怎么现在就来了?难道我奶奶出事了?她套上羽绒服,踢踏着鞋就下楼了。
吴医生就在楼下的车里抽着烟。
“我奶奶怎么了?”
“刚才有同事打电话来,说情况不大好。”
小月亮哭了起来。
吴毅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开车去了医院。后来想起来,那是1月中旬,全国也没有几例肺炎,所以整个医院的人面色从容。小月亮跟在吴医生后面,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隔离病房。
吴毅说:“你不能进去,有什么事情,我让你奶奶跟你打电话吧。”
小月亮站在门外点了点头,他看着吴毅穿上了防护服,戴上了护目镜。
那漫长的一上午啊,她站在门外,像一个傻瓜。
后来,她的电话响了,是奶奶。
小月亮激动的接起来:“喂!”
对方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小……月……”
小月亮嚎啕大哭:“奶奶!是我!奶奶,奶奶!”
奶奶:“月月!一个人,好好的,奶奶走了,奶奶受不了这个罪了!奶奶太难受了啊……月月啊……”
电话估计是掉落了,对面传过来的是护士们的声音。小月亮一句也记不得了,奶奶的哭声,像有一把刀把她的心脏挖出来了一样,实在太疼了。
小月亮已经受不了了,这是世间最痛苦的时刻了吧,从那之后,她还是没有任何词可以形容当时的疼痛。
到了傍晚,她已经哭到头痛,一说话整个后脑勺都要裂开一般。更是滴水未进。
吴医生出现了,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地样子。小月亮扑了上去:“医生,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救我奶奶?我奶奶不能死,真的,不能死。”小月亮一着急说话时,舌头就像捋不直一样,她依然口干舌燥,感觉肺里的气也不够用了。
吴医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奶奶现在器官衰竭,你做最坏的打算。”小月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服,几乎都要撕坏。要不是现在接近年关,来医院看病的人比较少,估计有好多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医闹。
吴医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闹。有几个小护士,估计是吴医生的铁粉,看到小月亮这个样子非常生气,上前拉她的人有好几个,最后甚至保安都来了。
小月亮:“你说话就这么不算数的吗?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吴医生:“对不起。”
小月亮:“那我现在怎么办?你让我做什么?让我奶奶做什么?”
吴医生:“你奶奶昏迷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最终,小月亮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被拖了出去。
“我不能这么狼狈,不然奶奶看到就会心疼的。”小月亮站在门诊楼前,脑海里是奶奶慈祥的面容。
小月亮走出了院门,上了电梯,看到一个小广告:“XX殡仪馆,人生有终点……”她气得扔掉了名片,但是片刻之后,她又把这个捡了起来。
早上7点半了,医院的人居然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人涌了进来,人群中也出现了吵架的声音。小月亮转头望去,是抽血处的保安和一个大哥吵了起来。大哥穿着破旧,他拿着一张单子,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保安勒令他往后站。小月亮以前也跟着奶奶去过医院,她在医院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也见过插队的。每次奶奶都说:“来医院看病的人啊,没有一个是带着好心情来的,都是带着病来的。所以,尽量不要和别人吵架,大家都不高兴。本身就有病,病上再加病,那不是白来了?人啊,心情好,就什么病都没有。”
小月亮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的奶奶,这种感觉,真的太痛苦了。奶奶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就像一把斧头,砍着自己的头。她真想把自己的头盖骨掀开,把这个声音拿走。她想去洗一洗自己的脑袋,她实在不想再想起这让人绝望的声音。
还是那条街,她以前总坐的25路公交车,上高中的时候天天都坐。她仿佛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脖子上挂着一张公交卡,宽大的校服,奶奶准备的午饭,破旧的书包。那个时候,真的很幸福,无忧无虑的年纪,关键是,那个时候的奶奶真的很年轻。
唉,这就是命吧,可能老天爷在安排她的命运时,排错了序,所以,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回家!只要一分钟没有宣布奶奶死亡,那么我就不是孤儿!”
小月亮给自己打气,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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