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在哪里相逢

作者:掐指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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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回归


      深秋的雁子山上草木已经铆足了劲把命挣到了极致,人从远处来,只见那满山深深浅浅的红携着层层叠叠的青青黄黄,只觉得那是一方凝固在天上的盛大的烟花。
      这是和平镇上最美的时候,雁子山是和平镇里最好看的一座山。

      半山腰上有个瘦长的身影徐徐向上,此人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很潮的墨镜,呼吸因为长时间登山的原因有些微微地紊乱,可他一步也不懈怠,满山的美景都不曾让他回顾一眼,这片茂密灿烂的山林将他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安静地走了一路,终于行至山顶,环绕在身旁的树也更加粗壮了些,他穿行其中,熟悉地仿佛是在走每天地必经之路一样。
      十几分钟后,一角暗红色的屋顶透过那些恣意生长的树叶缝隙露了出来。他的的脚步终于倏地停住了。
      那是一所普通地有些清减的房子,隐匿在这满山的秋意里如同是专门要令人忘却的。可是那双隐藏在墨镜之下的眼睛里却因他泛起了泪光。往事以万钧之重的青石瓦砾压在心底,却其实并不牢固。
      树叶“哗哗”作响,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服,刚要往前去,一阵来自于二次元的卡哇伊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一秒钟掀翻了这燕子山中的气质,他沉默了几秒掏出了手机,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喂。”
      “关星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在老家。”
      “老家?”电话里的声音一顿,却没有追问“你的老家在哪里”这样程式化的问题,只是更加火大地吼道:“今天晚上七点钟之前,你必须回来跟刘总还有王导吃饭!”
      “刘总?”关星随手捻着一片红枫叶,“哪个刘总?”
      “长青娱乐的刘总,你下部戏的投资人,明白?”
      “哦,明白了。”
      电话那头的人舒了口气,“你明白就好,发个位置过来,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了。”
      “那你自己过来,别乱跑,绝对不可以迟到,知道吗?!”
      “苏晨。”关星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耐心一些,“你应该看到我留给你的字条和文件了。”
      “什么字条?什么文件?关星你是不是发神经了?!”
      关星嘴角一撇,算是笑了笑,“你就当我发神经了。我的意思在留给你的字条上写得很明白。”
      “我不同意!关星,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我······我是没有什么本事给你什么像样的工作,也没把你捧成大明星,可是现在眼看着好机会就来了,你别撂挑子啊!关星你今天一定要回来,这次真的不一样,我保证这部戏一拍,大红大紫不敢说,家喻户晓是肯定的!回来吧,关星,真的,再听我这一回,这是咱的好机会!”
      “大红大紫,家喻户晓都不需要了。苏晨,我把城西的房子赔给你了。”
      “你可真是疯了!”电话那头的经纪人深深地呼了口气,尽力地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抱着一丝希望劝说:“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一部什么戏?关星,这将会是你入行五年来最重要的一次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你就甘心一辈子是个默默无闻的18线以外的小演员吗······”
      “我不需要再当演员了。”关星看着那一角屋顶,“苏晨,谢谢你,再见。”
      他挂断了电话,随即又拒接了苏晨另一个马上打来的电话,一边想象着苏晨气急败坏地大骂自己“王八蛋”的样子,一边将手机设置了关机。
      “确实挺‘王八蛋’的。”关星自己也这样认为,可是这前尘往事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舒了一口气,把微微掀动的那些砖头瓦片重新压在心头,继续向着那所房子走去。
      他走到门前,门锁上落了一层薄薄地灰,关星思量片刻,伸手往门口的大石头底下探去。
      “头脑还是这么简单。”关星一边腹诽着,一边在石头底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红漆的木门年久失修,伴随着他打开的动作,发出一连串瑟嗦的呻吟声,关星的眉头下意识地轻轻皱了起来。
      房子有些老旧了,可一眼看去还是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的器物也打理地井井有条,大门口到屋门口之间有一条颇讲意境的石板路,只见那石板在阳光下映衬着柔柔的光,纹路细腻光滑,仔细辨认竟还能从那磨砺了数年的石头里瞧见若有若无的玉石颜色。
      一看就是他那矫情的妈的手笔。
      关星摘了墨镜揣进兜里,他的眼睛很明亮,却偏偏又藏着的许多情绪,使这双眼睛更加的深邃,如同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
      院子里杂物很少,几乎有些空寂,唯有一棵不粗不细的银杏树在一旁,缀满了金黄色的小扇子,不时随着风落下几扇来。
      关星踏上那趟石板路,时光放佛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过去,他左右看去,墙角的花依旧开着,石桌旁的石凳拉开了两个,就连屋门上的锁也只是虚挂着。就好像那花还有人欣赏,石凳在等人回来下棋,屋里的人只是出门闲逛几步,一会儿就能回来。
      关星吸了吸鼻子,眼圈儿竟然偷偷地红了一圈。
      其实他在这里住过的时间并不长,还大多是在没心没肺吃饱了傻乐的年纪,按他来之前对自己的预期来看,他压根就不会产生什么共鸣,然而,他现在站在这个院子的中间,甚至连屋门口都还没有碰到,就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指在一阵一阵地发麻。
      “为什么呢?”他想,他应该不屑于伤心的。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父亲的长相。
      可是当他终于推开门看到堂屋桌上立着的那张黑白照片上两鬓斑白眼角含笑的老人,记忆中那个说话温声软语,总是摸着他的头叮嘱他冰淇淋一天只能吃一个的父亲形象与照片上的人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关星的心里立刻涌上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这种悲伤促使他想要立刻走到那张照片面前放声大哭一场,以向他宣告自己从来无处可诉的委屈。
      可是他只是抬起手指漫不经心地抹了一下眼角,随后路过那张照片进了里屋。
      房子里的家具都还在,看得出有些年头却被打理地很仔细。关星揭开蒙在沙发上一角的布,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然后在这间曾经属于父母的房间里沉默地坐了下来。
      堂屋正中央照片上那笑得有些缺心眼儿的老头叫关望,他是关星的爸爸。
      关家再往上数三代其实不是和平镇上的人,他们家老祖宗是哪里来的到关星这一代是无处打听了,只是有一点不需要打听也知道的就是:他们家是真有钱。
      关星的老爷爷是带着产业落户的和平镇,金银财宝自不必说,他们家还有着好像被财神爷格外关照了似的源源不断的财运,早些年做什么什么赚钱,不消一代人的功夫就几乎把和平镇里能赚钱的买卖做了个遍,到关星爷爷的时候,和平镇上更是有整整一条的商业街都是关家的产业。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老关家过得不可不说是四平八稳,顺顺当当,堪称神奇。
      可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到了关星爸爸关望这一代,财神爷好像吃腻了关家的伙食,离家出走了。眼看时局越来越好,关家的买卖却开始退潮了。
      关望其人,为人忠厚,有学问且谦和有礼,放到古时做个镇上邻里间人人敬重的教书先生再适合不过了。可是他偏偏是三代单传,不得不要挑起关家百年基业的买卖担子。
      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偏偏关望又孝顺地很,不会跟父母长辈搞“为自由,要抗争”那一套,勉为其难地接过了带领家族继续兴旺发达的重担,吭哧吭哧地担了七八年的光景,很是步履艰难。他的父亲,也就是关星爷爷在的时候还好一点,可等到关星爷爷随着财神老爷去了之后,关望就真的惆怅了。
      幸好,关望还有个好处,就是乐观且豁达。他在彻底接过关家兴旺的重担之后,发现以一己之力实在是挑不动,难受了几日,也就慢慢想开了:挑不动就不挑了,捡几样趁手的能拎多少拎多少,只要养活好一家子人就行啦!
      这么想着,关望就放宽心了。他把家里的一大部分产业都交给了政府,自己留下了雁子山上的半山茶园,还有镇上的几间小铺子收收着租过开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这样不甚留恋地千金散去之后,关望就觉得活得舒心了不少,他把政府发给关家的“光荣之家”的小铁牌子好生地钉在祖宅的大门口,打从心里觉得也算是对祖上有了交待,便乐呵呵地带着妻子和小儿子搬到了雁子山上的小院子里住。
      山中不知岁月长,关星六岁以前跟着一个心宽得能容下五湖四海的爹也长成了一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小缺心眼子。
      至于关星的妈,吴崖女士,唔······她那时候只有打牌的时候抱怨几句住得太偏僻不方便跟牌友约局,其余的时候对那爷俩一向爱咋咋地,很是宽容。后来,关望给她专门买了辆桑塔纳来回接送她和牌友们打牌,吴崖从此对生活的那一星半点儿的抱怨便也就灰飞烟灭了。
      大富之家就此浓缩成了精华,而关望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不沾花惹草,实在说不上是个败家子,担子轻了之后处理起事务来倒是更加地得心应手了。在这位温和派父亲的守护下,关星和母亲也着实是过了一段时间富贵闲人的生活。

      那一年夏天刚过,余热未消,关星刚刚七岁,小学一年级。他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像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里永远都是水汪汪的,怎么看怎么无辜,任谁都想拉近怀里抱一抱摸一摸,见不得他受半分委屈。他长得像极了母亲吴崖,关望是爱屋及乌,生生把儿子宠成了个小公主。
      刚上小学没几天的“小公主”每天晚上都非常不开心,他不开心写作业,也不开心吃他妈做的饭,更不开心爸爸已经5天没有回家了,这意味着他已经5天没有吃过镇上“和记”的蛋黄酥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
      小关星忧心忡忡,他把自己的头颓废地靠在母亲背上,好看的五官有些好笑地压变了形,可是吴崖女士正沉浸在即将和牌的兴奋中,无暇搭理儿子幼小的心灵里这点鸡零狗碎的小悲伤。
      没有人能理解他,没有人能知道突然间失去一块每天都能得到的蛋黄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难受的心都要碎了,可是妈妈连亲亲他的小脸都不肯。小关星只能默默地抹着眼泪怀着一腔心事就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搓着麻将兴奋的妈妈睡着,在梦里闻一闻那蛋黄酥的香味。
      吴崖女士在关星的印象里几乎都是笑意盈盈的,她出身世家,早些年家里还连续好几代都出过进士,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可也不知道为啥,这书香门第里的小姐,到了吴崖身上就跟那戏文里写得一星半点儿也不像,咬文嚼字一向不通,唯有打麻将能点燃她那一星半点儿的生活热情。
      除了长得好,真不知道关望和魏有时都看上了她什么。
      可关望就是对她好,事事让她,关星是“小公主”,吴崖倒像个“长公主”。她在关望那并不坚毅的肩膀底下,只看得到山中的美景与宁静,在意的也不过昨天输了几十块钱,今天又多赢了十几块钱这种不咸不淡的小事。
      她倒也不是不在意丈夫和孩子,只是因为这前半生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丈夫温文尔雅,儿子乖巧可爱,安逸的生活日复一日连个小水波都没有,实在是没什么契机需要这位女主人发挥聪明才干,化腐朽为神奇。
      于是,吴崖女士在搬到山上之初,在极尽矫情地把家居摆设,茶杯碗碟,甚至是院子里铺的过路石都按照她那穷极讲究的审美捯饬过一遍之后,便一甩手专心享受去了。不过关星私下里也看到过很多次他的“长公主”妈妈认认真真地给关望熨衬衣的样子,一丝不苟的,连牌友叫她都充耳不闻。关望穿的衬衣从来都是平平整整的,还总是带着妈妈身上的那种淡淡地香水味,他永远记得那个味道:就好像大雪之后空气里的甜,还掺杂着树木里散发出来温柔又凛冽的气味。
      关星那时候年纪太小,他不懂人情世故,却潜移默化地记住了父母之间这种缱绻自然的感觉,并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在这场梦里,小关星仍然是个天真的小傻瓜,他不知道那些不甚清醒的岁月其实是他过过得仅有的真正的好日子。
      直到后来,他们遇到了魏有时。
      一想到这个人,睡梦中的关星便皱起了眉,在这个回到过去的梦里,他看不清魏有时的脸,只是在那个身影靠近小时候的关星时,心里生出了一种无法掩饰地恐惧。
      他还不懂事的时候,镇子上的老婆婆经常给他讲各种怕人的奇闻怪谈,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形容恐怖,尖嘴獠牙,专门抓走小孩子的魔鬼。在小关星的心里,魏有时等同于这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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