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映来时路

　　成熙桌子下的手猛然握紧，比傅濯更了解傅家的人只能是那些老人了，怪不得傅濯当年离开的时候让他别信任何人。

　　想到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语和他在傅家受到的那些若有似无的阻挠，看来不是他想多了：“那个人是谁了？”

　　傅濯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用冰冷的语调叙述：“与我的推测恰恰相反的是，我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些人里有人或许有些小心思但还没本事布下能让我束手无策的局。但就在我要放弃自己的疑心时那些接连而来的杀手为我带来了线索——我确信有人在泄漏甚至控制着我的行踪。”

　　“命运是可以人为掌握的，一些小小的暗示就可以做到。破解也很简单，打破规则后混乱就会自动重组，被人操控的可能会大大降低——热力学第二定律：孤立系统自发地朝着最大熵状态演化。为了把真实的傅濯藏起来，我做了一些混乱或者说混账的事，第一就是让人们眼里没有傅濯只剩言灼。”

　　成熙点头，他终于搞清楚傅濯当年各种抽风行为的原因了。

　　“在幕后操控白家的人依旧躲在暗处。我虽保全了自己，但一旦有任何其他稍微大一点的动作他就会知道我的布局——这是我悄悄试过好几次的结果。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不能借表叔他们的势力破局就只能看着傅家被困。”

　　成熙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是你……不，是我们都很信任的一个人，了解傅家又和白家有牵扯……”

　　“不是信任，”，傅濯指正：“我怀疑过所有人，他是我思维里的一个死角，一个我根本不去怀疑的人。但他在傅家比我的权限更高，所以他可以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悄无声息调度傅家来影响我。”

　　“而且还有最根本的一点，他其实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和存在的。”

　　为什么会一点也不在乎掌权人的变更，难道幕后之人不怕傅濯死后自己的囊中之物被瓜分吗？如果不是不在乎权力就只能是结果会对他更有利。

　　傅家的爷不是谁都能当的，傅家用的人都是跟着傅家传承了几代的老伙计，认的是几百年的死理，不是傅家血脉别想指使他们。就像这么多年傅濯销声匿迹在傅家依旧是小傅爷，成熙虽独掌大权也只是二爷。

　　说实话傅濯在傅家历代掌权人里算得上好相处，肯放权也不乱做主张，尤其他当时年纪小，还有什么会比头上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当家人更好？

　　成熙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希望不是他想那样。

　　傅濯布局让他把傅家掏空，不是想不破不立，而是要给那人留一个空壳子。

　　他声音晦涩：“你……真的是那么想的？”

　　傅濯音调悠远像天边飘过来似的：“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你是他唯一的……”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无论说什么如果那是真相的话对傅濯就太残忍了。

　　傅濯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他觉得有些好笑，是唯一的什么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舍弃不了的。傅濯突然觉得有些冷，天地无情，格格不入，热闹和他就像隔了一层玻璃的奢侈品。

　　傅濯冰冷的指尖微动，喉结动了动，开始复述他和白滔的谈话，然后不带半点感情地客观分析：“白滔对我记恨到至死都不忘，却不说落败后被敌人当成禁脔肆意玩弄只用攀附权贵自甘堕落来羞辱，直接跳过了正常人辱骂的步骤。这么舍近求远，不是他白痴而是他潜意识里已经确定了躲在暗处的那人不会这么做。”

　　成熙看着傅濯面容俊秀得像一尊玉佛似的无悲无喜，他闭上了眼胸膛剧烈的跳动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没事的，小妖。还有我，无论什么时候我会陪着你的。”

　　傅濯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笑容：“那些事其实十年前我就已经清楚了，只是不愿意说罢了。现在想来只是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一直清楚事实如何，不然我也不会一直把所有事都瞒着他。我以前是舍不得他给的那点温情，现在大家都不是缺爱的孩子了。”

　　傅濯睁开眼说起了别的事，今晚他需要的是冷静的理智而不是那些多余的情感，谋略不需要激情：“你对我的母亲知道多少？仔细想想我出生那段时间。”

　　傅濯的母亲是国学大师言清老先生的独女，她死于难产。他曾经见过母亲的照片，但不是傅家少奶奶而是言大小姐，发黄照片里的人和如今傅濯本人的容貌有八分相似，眉眼灵动举止端庄。

　　当年傅家为了这件事迁怒清理过一批人，傅濯记事起除了爷爷就很少再有人会和他描述自己的母亲了，而爷爷只告诉他他的母亲聪慧过人，性情刚烈，是女中豪杰，是傅家对不起她。

　　傅濯以前觉得爷爷的愧疚是因为争斗波及了母亲才致使她难产，如今看来应该是另有实情。

　　成熙看着傅濯回复冷静的样子却更加担心，傅濯不是儿女情长的人，能走到他心里的没几个人，但有一个算一个。他不是想开了而是把那些事都压在心里了，成熙很担心他某一天理智压不住了失控做出什么事——尤其是一些伤害到傅濯自己的事。

　　成熙虽然从小在傅家长大但年纪也只比傅濯大五岁，记忆模糊不清：“我小时候一直是言姨在照顾，很温柔也很耐心。她很期待你，早早就布置好了婴儿房。有了你之后她也不再忙于家事，经常在花厅给你读书。她肚子很大的时候，我已经摸到过胎动了，突然修养了一段时间……有些不对劲，额，不是不安，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小孩子不懂事，成熙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到处都是暗示：“她一直呆在房间里，经常会摸着肚子走神，笑得好像也有些勉强。言姨有一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人，叫凌什么，我还记得两人说话时的一些字眼，以后小少爷怎么办、我不后悔、就这样……”

　　“出事的时候我好像……原因记不清了但我不在家，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傅爷爷和你了。”，成熙微微皱眉，他知道一直以来的违和之处在哪儿了，下人能提前把他带走却独独留下了当时傅家最金贵的少奶奶，他动了动喉结带着犹豫：“言姨到怀孕后期时我经常在她身边……我很少见他。而之前，他们是很恩爱的。言姨说是……那段时间傅家的事多……”

　　傅濯轻轻握拳，温柔耐心吗？那你应该会成为一个好母亲的，可惜我命不好没见过你。据说是你拼命生下了我，那你应该是很爱我的：“不要查他，从言家入手查一查我母亲，还有我出生前后发生了什么——很重要。”

　　成熙看着傅濯面无表情的脸在心底叹气：“我会办好这件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看来陈家还有用得留下，缅甸那边知道了吗？”

　　“嗯，”，傅濯点头：“我知会过表叔了，昂达爷爷也知道。”

　　成熙点头，他现在手里的东西很繁杂，不仅包括他和傅濯偷摸建立的VF集团还有傅家庞大的家族产业。虽然那些东西这些年趁着争斗已经抛出去了重要的也悄悄移了出来但也依旧很多，移出来的和没有动的混杂在一起并不好处理。

　　最麻烦的是最近从倒下的白家分到的利益，原本他想先并到傅家洗白了再想办法移到VF旗下，但现在傅濯不打算憋着要动手了原计划不能了，而那些悄摸移出来那些势力一直都潜伏在暗地，傅濯大概是不想惊动了那个人，成熙有些头疼：“还有些问题，金坊和我手里的白家势力怎么办？”

　　“一个金坊而已，我还给的起，就当分家费了，他想要傅家那我就把傅家给他。”，傅濯声音懒散，目光却不寒而栗：“不过既然有得就得有失，傅家和白家的钱他已经拿了，那就得分我点别的东西了。秦钧会去处理那些烫手的东西，准备了这么多年我的PL也该出场了。再过半个多月我亲自回去和他玩。”

　　PL，Peace Light，和光，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和光。

　　VF，Vanity Fair，浮世，浮生若梦，凡尘俗世的浮世。

　　可和光的下一句是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而浮世谐音傅氏。

　　它们的共同点是最大持股人都是傅濯。

　　傅濯大概早就想到今天了，成熙无奈叹气：“小妖，还有我在呢。”

　　重要的事说完了，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傅濯听着成熙温和的声音积压了许久的酸楚一瞬都涌上心头，他垂下了眸子：“成熙，我好像有点想你了啊。”

　　成熙看到傅濯垂着的眼角微红，稍微放下了心，没一直憋着不吭气就好。他轻笑：“想我就抓紧时间处理好那些事，一个人瞎跑了那么多年也该回家了。”

　　“我才没有瞎跑。”，屏幕里的青年莞尔一笑断开联系：“一个月后见。”

　　黑暗里傅濯收起了笑容，眼底一片阴霾，心里默默补充了没说出口的话，再见，我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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