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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一片猩红烟霭自血池浮上,缓缓向四处弥散,却总在血池边缘束缚于一层无形壁垒,于是回旋往复,最终复归于池中猩红。
年轻的蛟妖没于其下,浅露蛟角一端,不住颤动,仿佛经受着莫大痛楚。
忽然,蛟角自血池而起,正要露出池面时,一只苍白的手掌将它狠狠按下。
施力的男子面上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冷色,另一只手在空中虚虚拨转,只见上方沙漏倒悬,将要漏尽的沙粒复归于满刻。
那沙漏被穹顶雕刻的神像手持,神像一手高举沙漏,另一手向前,手心一方神印,正待交付于身前跪伏的一名男妖。在他们四周,另刻八只蛟妖,化形尚不完全,有的人面蛟尾,有的蛟首人足。此刻,众蛟妖神色各异,齐齐望向神印。
熟悉北溟界史的妖怪们知道,这穹顶雕刻的是北溟初成时,仙人挑选界主的一幕。传说创界仙人曾挑选九只蛟兽传授妖术,以沙漏计时,先化形者为界主。至第九十九漏,有一只蛟兽完全化形,仙人遂交付界印,并为其赐名为启。
启是北溟第一任妖王,他的四子分据北溟四区,为了区别四大族翳,承继王位那一支以北溟为姓,其余三支分别冠以海澜、雪、有鱼。
此刻,在穹顶仙人注视下,被强按在血池的蛟妖挣扎无果,仅逸出几声闷哼,少许气泡自池中浮上。也因为男子和蛟妖这一番看似轻微实则强迫的动作,血池水面有所浮动,依稀可辨出几块残缺白骨。
过约半个时辰,施力的男子终于松手,年轻的蛟妖瞬间自血池腾空,狠狠摔落墙角。
那池边墙上,壁画经久未曾褪色,画面上十蛟耕界,仙人手执长鞭,其落鞭处,一只偷懒的蛟兽惊惶抬头,眼睁睁看那长鞭断去自个儿一对蛟角,其中一角滚落于犁下,另一只则被此刻墙角处紧紧蜷缩的蛟妖挡住。
站在池边的男子再次挥手,血池中的一切迅速消失,其中骨影一闪而逝,仅可辨出几段尚未完全破碎的蛟角。
“怎么,留着你那妖身,也想做成血引?”
男子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看向蛟妖的目光,也同血池中正在消失的残骸并无二致。
墙角蜷缩的蛟妖有片刻凝滞,随即,一件长袍扑向他,他也在一瞬间化作人形。
他浑身犹带血污,唯一双蓝瞳,睁眼时,明澈得惊艳。
男子轻哼一声,语声无尽凉薄:“我本意将重午助你,你既不肯,便只好仍以这等废蛟的骨血作引。”
蛟妖对男子的话似乎无所动容,惟静静坐起,阖目沉浸于修炼中。
“你身上业力虽重,而今却不过元妖之境,想来妖核不济,到底难成气候。”男子拂袖转身,在他走后,石室大门紧锁,蛟妖的平静也终于维持不住,忽地侧了身,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撑在地面,呕出一大口胃水来。
接连几个清洁的妖术使出,他身上再无一丝血气,胃腹空空,呕吐却又变成无休止干呕。
过得许长时候,蛟妖方有所平复,他再次将自己清理干净,化作原形,紧紧蜷缩身体,靠在墙角。
等这一番动作后,原本被他挡住的,壁画上教那仙人挥鞭斩下的另一只蛟角,也终于露出身影。只见那角落处,一条海蛇浮出,张开大口吞入蛟角,而那海蛇原本光秃秃的丑陋额头,隐隐已有蛟化迹象。
蛟妖盯着墙角的画面略微出神,半响,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而后,他背转身体,蛟爪在储物袋中轻轻拨弄,有窸窸窣窣的片刻动静,一枚相应螺便扣在怀里。
轻缓的箫声于是徐徐而起,竟是长风岛上北溟洬几度吹奏的曲子。
一曲作罢,他取出另一只相应螺,这次搁在耳边,听到箫中荡起一片浪花。在浪花里,鲛姬身披霞光织就的薄纱,长出月白色脚踝,踩着泡沫一边迎向海岸,一边用不同的姿势旋转和舞蹈。拂在她身上的日光如此轻盈,甚至有一点温暖的迹象。
大约这迹象太过美好,蛟妖颀长的身体竟因此有所舒展,优雅的蛟尾摆开小小的扇形,盘旋过来,将耳边已经结束音乐的相应螺推到腹部,又取出下一枚螺壳。
他正要打开时,心有所动,转头看向石室大门,目光灼灼,仿佛能透过大门看到外面的景象。
此时,重重石门阻隔之外,映浅礁岛半月形的海湾中,一艘典雅的云舟倏忽现身,骤然停滞时,船舷距离礁岛结界,仅不过一指宽度。
云舟内,温卿被惯性甩向舱壁,一道定身术慌忙祭出,才让他不至于撞上这艘北溟海最坚固的云舟。
操纵云舟的北溟洬并不比他好过,北溟洬和舱壁之间的距离,大约也只是船舷将要触及礁岛结界的那一指宽度。
也是至此,温卿方寻见一丝可让他听见自个儿说话的空隙,“你别担心,万一……”
然则,竟又迟疑该说个什么——北溟氏温卿,若有巧言的辞色,也就不会背地里给妖怪们唤作冰卿了。
温卿只兀自叹气。
今夜离开学院时,北溟洬如昨日一般要求驾驶云舟。
对于这艘枉称北溟海第一却从来得不到小主子眷顾的云舟,温卿其实是有些为它报憾的。昨日却不知怎么,离开锦缎那小院时,北溟洬终于对驾驶云舟有了兴趣。为此,温卿倾囊相授,北溟洬也悉心受教,将一艘云舟驾驭得迅疾而平稳,毫不似寻常小妖怪们撒野狂飞。
今夜,北溟洬操纵云舟,一开始也是平稳的,且由于仍处于浮生海上方,他的速度起初并不快。
临至浮生海边界,正该添速时候,却见幽蓝色一挡围合,将整个浮生海环绕起来。
巡界的妖卫瞧见云舟,快步上前,在这艘云帆上绘有古老北溟氏符文的云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二分院现有北溟氏两位公子求学,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便问道:“可是洬殿下,温卿殿下?”
对于自己的名字被放在年幼的北溟洬之后,温卿倒是不以为意。他是领命来看孩子的,能接到这项任务,本就意味着他与那几位野心勃勃的兄姊所不同的立场。况且,年轻一代中纯血统蛟妖仅余两只,本应得到最妥善、最认真的对待。
“怎么回事?”
温卿打开舷窗,目光扫过远近的妖卫与围合,对此刻处境有了大致判断。近些年北溟海各区常有不同规模的海禁,总是海怪闹的。
果不其然,妖卫在云舟外小心解释道,昨日突现大规模海怪集群,有鱼氏两位公子的云舟不幸覆灭,如今浮生海外正大面积清剿海怪,为了学子们安全,入夜便不放云舟出入了。
这话让温卿为难起来,以北溟洬那极其畏寒的体质,是要回到焰山才能够让他安心的。但以他和北溟洬的修为,即使有这艘顶级的法宝护持,也很难扛得住集群的海怪设伏。
说是犹豫,其实不过神念电转的瞬间,在下一瞬,全速疾驶的云舟已让他狠狠撞到舱壁,纵使他凝核期的修为甩开同龄妖怪一大截,此时也不免头晕眼花。
好在他晕是有些晕了,心智倒还存几分清醒,看北溟洬那脸色分明显出惊慌的意思,也紧跟着明白过来:方才妖卫所称有鱼氏两位公子,极可能指向锦缎和重午。
若云舟覆灭,锦缎呢?
北溟洬连多问一句的时间都不能耽搁,一头便往礁岛的方向撞过去。
不过还是因为温卿头晕眼花的缘故,说清醒其实也不是真的清醒,对于北溟洬到底用什么方式,将这艘云舟驾驭到究竟何种速度,温卿并未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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