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夕阳未落，借残霞洒下一地薄薄金辉。相邀戏耍的孩童们沐着晚风各自归家，但当他们路过秋家大宅时却纷纷驻足，想要朝里窥看。

　　据说死过人的宅子最容易闹鬼，这里头肯定有不少鬼吧！

　　秋宅内奠字高悬，白纸糊的灯笼齐整整地挂在梁上，灵堂已布置得十分妥当故而不再有杂役前来打搅，只余下了一男一女。

　　那男子容貌清俊身着玄青锦衣，腰上悬着一柄长剑，他乃玉剑山庄少庄主苏珏，而旁侧焚钱纸的女子则正是秋家灭门惨案的苦主，秋氏孤女秋卯儿。

　　火光轻轻照在秋卯儿脸上，映出一副精致面容。她生得极美，哪怕身披白衣素缟也依旧难掩秀色。

　　“放心，我定会助你。”

　　苏珏望向秋卯儿，不再多言。

　　转眼天色渐晚，灵堂外烟火已熄。屋内的铜炉中焚香袅袅。

　　秋家惨案至今已是半月有余，逝者皆埋黄土之下。苏珏说人是傩衣教杀的，秋卯儿并不记得秋家与魔教有什么过节，但现在除开相信苏珏以外似乎也并没有别的选择。

　　烛光如豆轻轻闪烁，仿佛摄魂一般。

　　秋卯儿坐在灯前，一件一件地擦拭着从师门带回的兵器。她此次因家族之事私自离山，只怕是犯了规矩再无可能重返师门。

　　既然已经破釜沉舟，便定要替秋家讨回公道。

　　望着摇曳的灯辉，秋卯儿眼前逐渐朦胧，然而屋外的走动声却令她无暇感伤。

　　“秋姐姐，我是善果，奉了少庄主之命给姑娘送些汤药。”门缓缓推开，名叫善果的侍女端着汤药走进屋内，她看到满桌兵刃后不免惊讶道:“姐姐这是……”

　　“睡不着，想找些事做。苏珏在哪？睡了没？”

　　“少庄主此刻尚未就寝，秋姐姐有什么需要转达的么？”善果递上汤药，眼中满是关切。

　　弥散的药香令秋卯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突然起身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姐姐且慢，少庄主此刻正在调息经脉，不便打搅。”善果赶忙上前劝阻。

　　“在这儿调息他就不怕被人打搅走火入魔？”
　　秋卯儿深知苏珏这几年树敌不少，在外调息经脉无异于化身砧上鱼肉。

　　“少庄主今日晚膳后突然旧伤复发，也令我等猝不及防。好在这次跟来的都是亲卫，口风甚紧，想必不会有什么纰漏。”
　　善果语气十分坚定，并再次呈上汤药示意秋卯儿喝完歇息。

　　“也罢……”秋卯儿接过碗一饮而尽，但她并没有歇息的意思反倒扛上包袱飞快往门外窜去。

　　善果见状忙要阻拦，谁知秋卯儿步子迈到一半又突然退回来道:“你听，有人来了！”

　　“不用怕，府门外一直有守卫轮番值岗。”善果本以为秋卯儿这些话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可谁知秋卯儿竟突然从背后摸出一把黑伞嘭然撑开挡在了身前。

　　“弓箭手！”

　　话未落音只听铛铛两声清脆鸣响，果真有暗器.射.入。善果缩在伞后一脸惊愕，想不到这看似普通的漆黑伞面竟是由铁片拼构而成。

　　“你们少庄主的仇家消息很灵通啊。”
　　秋卯儿边说边从包袱里摸出七星弩备用，直觉告诉她今夜必有恶战。

　　“少庄主调息实属偶然，知晓此事者屈指可数，况且今日根本无人外出，消息如何传送？”善果急得直跺脚。

　　“那定是你们的仇家有千里眼顺风耳咯。”

　　秋卯儿言罢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耳朵，她自幼听觉超群，故而平日里总需以玉瑱塞耳消减嘈杂。

　　“姐姐的意思是有人在暗算少庄主？”善果闻言万分惊恐。

　　“你别瞎讲，我没这意思。”秋卯儿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白瓷瓶小心翼翼地交到善果手中并嘱咐道:“这是我从玄天门偷带出来的灵药，可速通经脉。你待会儿找机会出去把药给苏珏服下，只需半柱香时辰保准他恢复如常。”

　　善果接过瓷瓶刚要叩首拜谢便被秋卯儿制止:“拜活人，不吉利。”

　　“那……那我这就去给少庄主送药。”

　　“慢着！等我解决了弓箭手你再出去。”

　　言语间秋卯儿将玄伞斜架于门槛处，而她空出的双手则开始迅速操控连弩。

　　秋卯儿挪动望山瞄准了高高的院墙，那墙外有一棵大枣树。神射手往往需居高临下，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将枣树当成瞭望塔。

　　善果看着秋卯儿这阵势不禁望向晦暗的灵堂，那高墙之外目所难及，想杀死潜伏的神箭手又谈何容易。

　　“姐姐莫要逞强了，我轻功尚可，此番出去即便是死也会将灵药交到少庄主手中。”

　　“嘘，安静……”秋卯儿边说边取出耳中的玉瑱。

　　“果然在树上！”

　　话未落音只见连弩发动，飞箭呼啸而出，速如疾风快如闪电顷刻命中一名神射手左肋。

　　“一个……”

　　秋卯儿继续驱弩，但双耳却帮她再次辩明了危机。

　　神射手不止一人，其余射手显然已知晓了秋卯儿的存在，他们一定会调准矛头盯紧这里。

　　“糟糕，只怕那些射手有暗夜视物之能。我若再敢露头必遭狙杀。”

　　“那该如何是好？少庄主这次所带侍卫甚少，眼看着也快死光了，我身为少庄主的贴身侍女怎能坐以待毙。”善果说着又要贸然闯出，结果却被秋卯儿揪着衣角给拽了回来。

　　“送死我不拦着，灵药得先还我。”

　　“秋姐姐，我错了……”善果心生委屈泪眼婆娑。

　　“做事别冲动，冲动是妖魔。”

　　秋卯儿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个竹筒模样的东西递予善果道:“这是玄天门中最厉害的轰天雷，五步之内可击杀一切高手，你拿着防身。”

　　“这……这东西想必十分贵重，我怎好收下……”

　　“都是造杀孽的东西，还分什么贵贱？拿着吧，但愿你今夜不会用到它。”

　　秋卯儿将轰天雷塞到善果手中，善果倒也没有推辞。

　　转眼间灵堂中的侍卫已被射杀过半，余下的那些则皆有掩体遮挡不易狙击。

　　秋卯儿透过玄伞缝隙窥看，只见灵堂中突然闯入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不知撞了什么邪边跑边嚎好似身后有鬼一般。

　　“救命啊！菩萨……菩萨杀人啦。”话未落音少年当即摔了个狗啃屎。

　　“什么鬼？”秋卯儿继续注视那疯癫少年，却见他身后有一群怪人紧随而来。

　　怪人们身着彩衣头戴傩面，抬着步撵缓缓走入。
　　那步撵搭有顶盖四面纱帐飘垂，帐中盘坐一名女子，模样装扮像极了庙观中的泥菩萨。

　　原来她就是那少年所说的杀人菩萨。

　　“秋姐姐，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了你的亲人！”善雅激动得大喊，但秋卯儿并未贸然行动，她晓得这假菩萨绝非善类，闯出去必死无疑。

　　“她是什来头？”

　　“他叫霍青花自称傩衣教圣姑，其实却是个男人。平日里扮得宝相端庄借此来蛊惑信徒。”善果说得咬牙切齿，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就是他！苏珏说过凶手中有一人便叫霍青花。秋卯儿望向堂中的假菩萨，感觉浑身血液都在上涌。

　　“苏少庄主，今日我来给你送礼了。”

　　霍青花缓缓走出步撵，命手下将褴褛少年架于堂中。那乞丐少年哪见过如此阵势，求爷爷告奶奶乞求菩萨饶他小命。

　　而霍青花今日奉蛊公子之命前来击杀苏珏，他可不管旁人是否无辜，只要能引苏珏出来，多杀几个人算什么。

　　“拿无辜者做要挟，果真卑鄙！”秋卯儿狠狠啐了一口，恨不得立马用七星弩将霍青花射个稀烂。

　　而对霍青花心生唾弃的也并非秋卯儿一人，侍卫高手中有人挥剑而出，可他还未来得及交手便被潜伏的弓箭手击中了要害。

　　“血气方刚，勇气可嘉”话未落音只见霍青花飞身逼近伸手抚上了侍卫的头颅，直到此时秋卯儿才发现那假菩萨的十指上竟戴有青铜利爪。

　　“用你的头发喂养玉螳螂应该不错。”

　　言语间霍青花顺着侍卫的天灵盖一削而下，顷刻剥落大块皮肉，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青铜鬼爪。

　　“哎呀！下手重了一点儿，你不会怪我吧？”

　　侍卫剧痛难忍栽倒在地。凄厉的惨叫回荡夜空。

　　“这就叫头上开花，满堂红。”霍青花掩面而笑抛了人皮又要将毒手伸向一旁的褴褛少年。

　　“小孩儿，我看你这张脸皮还不错。”

　　“饶命饶命……菩萨饶命！”少年吓得涕泪横流。

　　“想让我饶命可以，你大声的叫，把里头那少侠叫出来，他出来了我便放你回去。”

　　面对假菩萨的威胁，褴褛少年哪敢不从，连忙扯开嗓子大喊道:“少侠救命啊！我要死了……”

　　“蠢货，谁让你对着我耳朵喊了！”霍青花一巴掌扇在少年脸上，竟将他直接扇得昏死过去。

　　“待会儿再收拾你！”霍青花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朵开始亲自对苏珏喊话。

　　“苏珏，你们玉剑山庄的男人是快死绝了吧？要不然怎么个个都像姑娘似的躲在闺房里不肯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可又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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