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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被子,床边摆满了各种治疗仪器,空气加湿器在尽职尽责地喷出湿润的水汽,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一跳一跳,报告着床上躺着的人的生命信号。
这个场景对楚慈来说实在太熟悉,整个房间的陈设与他当时被九处那个新处长从贵州拽来北京时一模一样。那时候的他一整天一整天地躺在床上,意识在昏睡和半清醒中游荡,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醒的时候就盯着天花板,有时碰巧了才能看见有护士过来给他换药,然后病房再一次陷入死寂。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楚慈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床上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躺着,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楚慈本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却鬼使神差般地走近病床。那个人病号服的袖子被卷到手肘,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可以媲美专业的健身教练,打着点滴的手年轻瘦削而并不细腻惨白,倒是有许多细小的伤疤遍布,像是前半生有过许多野外工作的经历似的。
念及此,楚慈心里突然剧烈地“咯噔”了一下,努力挡住刺眼的阳光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韩越那张熟悉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那张原本应当意气风发甚至嚣张跋扈的脸上面现在却罩了一个大大的氧气面罩,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嘴唇也失了血色,丝毫不见往日之骄傲,只剩下冷清和脆弱。
楚慈心揪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抓着病床边缘俯下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一直牢牢锁在韩越身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抓着病床的手骨节处却渐渐泛白。
床头的监护仪器突然疯狂地响起蜂鸣声,紧接着病房门被一堆医生护士推开,所有人涌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抢救,各种机器同时开始运转。楚慈被主治医生一把拉开,踉跄着退后几步刚站稳,拉着一个护士就问“他怎么了?生了什么病?”护士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甩开了他的手,楚慈不依不饶地又拉住她重复了一遍问题,护士再次甩开他,还嘟囔了一句“谁老拽我干嘛呀?没看忙着呢吗!”
楚慈松手,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病床边忙成一团,韩越躺在那里任人摆布,却依然毫无生气。医生发号施令的声音和机器的提示声、不锈钢医疗用品碰撞的声音一窝蜂地冲进耳朵。他突然觉得脸颊上有点凉凉的,抬手一拭才发现,手指上竟然是亮晶晶的水渍。
这时韩越的声音响起:“宝贝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楚慈欣喜地抬头,却看见刚刚还鸡飞狗跳的房间空无一人,白茫茫一片,心下顿时慌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用力晃动,于是努力地转过身,用力闭了眼再睁开。眼前那片白蒙蒙渐渐散去,他看到了卧室顶上那个自己亲自挑回来的吊灯,还有韩越那张放大的脸。窗帘把外边的天光遮得七七八八,卧室里还有点暗,韩越的眼睛却很亮,那双眼睛正担忧地看着他,眉毛微微地拧在一起,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肩,嘴里还不停地在说些什么。楚慈任由他抓着,不说话,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韩越更着急了,他两手轻轻捧起楚慈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试了试温度,“不会是发烧了难受吧?还是说胃病又犯了疼哭了?”“好像没发烧啊”“宝贝儿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楚慈看着他着急,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又有那么些许的无奈。这抹笑极浅极快,韩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仔细一看的话楚慈的神情又好像跟以往一样淡淡的没什么区别,只是那目光却一直放在自己脸上没有移动,深深的,仿佛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大清早的韩越简直十万脸懵逼,一睁眼起来本来想给小宝贝一个早安吻结果看见自家老婆哭了然后又好像笑了?还一直盯着我?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慈掀开一直撑在自己身侧的胳膊,把韩越推到一边,裹上睡袍坐起身来拿起床头柜上韩越刚刚倒好的水杯,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轻声说:“我没事。”
韩越扑过来,“真的没事吗?没有哪里不舒服?胃还好吗?我要不要把任家远叫过来给你检查一下?为什么哭啊?做噩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楚慈不自在地小小声“嗯”了一声,也不说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自顾自低下头喝水不看他。
要是原先那个暴脾气的韩越,楚慈越不跟他说他就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方设法逼着楚慈说,楚慈又是个绝对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这么个恶性循环非得持续到楚慈受伤不可。还好现在的韩越学会了尊重和理解,虽然心里有着百爪挠心般的好奇,却也不再追问,只是趴在楚慈腿上眼巴巴盯着楚慈喝完那杯水。等到水喝完,楚慈偏过头去,把空杯子放回床头柜上,转头回来对上韩越的目光,冷静地对他说:“我饿了。”
韩越像一个摇着尾巴等饭吃的小狗一样眼睛闪闪发光,“巧了这不是,我也饿了,我想吃你。”
韩越毕竟是野战军里混大的,动作敏捷度非常人可比,他迅速使出一招饿虎扑食,楚慈被扑得措手不及,睡袍才刚穿上没多久就被扒拉下来。初春的天气里暖气已经停了可温度还没有上去,韩越怕他着凉,于是把他整个人塞进被子里,接着已经也跟着滚进去,两具温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极尽温存。
完成了早晨的运动份额之后,韩越神清气爽地去做早餐。楚慈洗完澡,套了身米白色的家居服,边擦着头发边慢吞吞地走出来。这身家居服是韩越给他买的,珊瑚绒的,又舒服又暖和又毛茸茸。
韩越看楚慈穿了这一身,嘴角勾起一个邪笑,小混混一样对他吹了个口哨,楚慈不理他,拿了吹风机径直往阳台走,他喜欢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吹头发,确切地说,他喜欢在阳台上坐着,看外面形形色色人来人往。
“宝贝儿来吃饭啦!”韩越在屋里喊。
楚慈走进来,一碗蒸鸡蛋羹,一盘香葱蛋饼,一盘虾仁炒西兰花,还有两碗熬出油的小米粥已经整整齐齐摆在餐台上。
韩越邀功似的,“快尝尝我刚做好的这个鸡蛋羹,保证又嫩又滑~”
楚慈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粥,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放进嘴里,却被烫得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帮你吹吹”,韩越赶紧递上纸巾和温水,心疼地拍拍楚慈的背帮他顺气。
楚慈边咳边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儿。
不过韩越的厨艺是真的好,不去做厨师倒是有点可惜了。楚慈心想。
吃饭的时候楚慈一般是不说话的(当然他平时说话也不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碰上韩越这样吃饭都堵不住嘴的,楚慈一般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吃完就走。但是今天,楚慈好像并不急着吃完,一下一下慢慢地搅碗里的粥,勺子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突然出声打断了韩越的滔滔不绝,问他:“你最近有没有去做体检?”
韩越一愣,随即回答说:“没有啊,最近基地的事儿挺忙的,怎么了?”
楚慈“哦”了一声,又说:“那你记得要定期去体检啊,不要忘了。”
“遵命!我媳妇儿果然还是关心老公的,老公好感动~放心吧你老公我身体好着呢一夜七次不成问题!”韩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楚慈突然关心起了他的身体却依然不放过每一个占楚慈便宜的机会。
楚慈的脸红了一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低头舀了一勺鸡蛋羹。
“你一定要健康地活着。”楚慈吃完早饭,放下勺子站起身,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看着韩越的眼睛慢慢地说出这句话,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自从那个梦醒来,楚慈一闭上眼,韩越了无生机的脸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点害怕,他甚至都没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害怕,怕他有一天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怕他要受跟他一样的罪。
因为我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所以我绝不希望你也受那样一遭。所以,你一定要健康地、好好地活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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