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

　　天气虽说没有冷到滴水成冰的程度，可风一吹，冷意似乎都能变成刀子似的刮到皮肤上。小姑娘只穿了一件板实的破旧薄棉衣，里面的棉絮估计是洗过太多次了，早没了蓬松感，看着薄得可怜，可她似乎不觉得冷，蹦蹦跳跳在前面领着路，还因为自己暂时不用干活傻乐。秦渊看她又红又肿生了冻疮的手，忍不住开口喊住了她，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围巾拿下来给小姑娘围上。

　　“有没有暖和一点？”

　　小姑娘缩缩脖子感受了下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伸手把刚刚系好的围巾又解了下来，展开来往头顶一搭，伸手把垂下来的部分裹在了颈间，狡黠地冲秦渊眨眨眼睛，“这样耳朵也能遮到，就更暖和啦。”

　　看着这彻头彻尾小村姑的造型，秦渊忍不住笑出了声，“嗯，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刚刚围围巾的时候理了理两鬓的乱发，露出了耳廓后面的一道结了痂的狭长伤口，秦渊装作不经意的询问：“你耳朵怎么破了？”

　　“祖母说我不听话，拧我耳朵，就扯了个豁口。”

　　秦渊看她还挂在脸上的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今天来祝寿的好心情一点一点就慢慢淡下来了，上前揉揉小表妹的脑袋，一言不发跟着她继续往井边走去。

　　新打上来的水总算温乎了许多，洗菜时也感受不到那股要将人冻僵的凉意了。秦渊跟小姑娘说担心阿香一个人带不好阿生，让她一起过去看着弟弟。小姑娘挺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加上也偷懒不想干活，开开心心地跑去跟阿香、阿生玩了。

　　李老太太刚炒了一小盆带壳的花生出来，端出来要给这群小辈当零嘴吃，见秦渊一个人在洗菜，眉毛一竖，开口就对着院子里的小孙女骂：“你个懒丫头，懒骨头成精了，洗个菜都使唤不动你！”

　　小表妹正坏心眼地举着个花石子等着阿生伸手够，听到这声训斥，满脸坏笑还凝在脸上，臊眉耷眼地挪着步子往这边来。

　　“外祖母，阿香在那边一个人有点无聊，我看菜都洗得差不多了才让表妹过去的，您别气。”

　　秦渊说完甩了甩手上的冷水，拿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笑眯眯夸赞：“这个好香，让表妹剥些花生米出来吧，正好吃饭的时候吃。”

　　李老太太不好驳了外孙的面子，把手里的小盆往小姑娘手里一塞，警告似地瞪了她一眼，总算放过了她这一次。

　　小姑娘见秦渊开口就给她安排了一件事，有些幽怨的瞥了一眼过来，蔫头耷脑地走了。

　　李老太太还是过意不去让秦渊一个人洗菜，非要蹲下来帮忙，被秦渊好不容易劝走了。

　　没一会，李家剩下的三个女儿陆陆续续拖家带口过来了，加起来也有十来口人，整个小院被挤得满满当当，秦渊总算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一大家人认全了脸。二姨一家已经见过，没什么好说的了。三姨看着寡言少语，不过不是李氏那种内敛羞怯型的寡言，倒显得有些木讷。三姨父是个货郎，说话、做事很是油滑。四姨和四姨父在城里做卖菜生意，练就一副泼辣、伶俐的性子，逢人三分笑，看着倒挺好亲近。小姨嫁了个性子不错的渔民，自己平日又在镇里脂粉铺做帮工，日子也还过得去，性子也活络，整个人看着挺平和。

　　除了小姨家还没有孩子外，三姨、四姨生的都是男孩，七八岁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聚到一起能翻天。之前秦渊在院子里洗了半天菜，淋了些水在地上。院子里都是泥土地，被水一泡就有些湿软。那三个男孩也不嫌冷，趁着家里大人都在忙也没人管束，卷起袖子在那边玩起泥巴来。这地方的土黏性比较大，捏点东西都很容易成型，倒方便了他们玩耍，这时候正在玩掼泥炮。就是把和好、摔打好的黏土给捏成个边缘厚、底子薄的碗口形。找个平整的地方，碗口朝下用力掼到地上，里面气体一压缩，“嘭”的一声把底子冲破，听着倒真跟炮仗差不多。等都掼到地上了，三个人再比比谁手里的泥炮炸得最响，底上的豁口炸得最大。一番评比后，输了的把自己手里的泥巴分给赢的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秦渊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陪着几个小孩去玩泥巴，见厨房也挤得满满当当不用帮忙了，索性去阿香那里剥花生吃。花生都还热乎着，握手里暖呼呼的。两指在壳上稍用力一捏，“咔嚓”就开了口，露出里面包着红衣的花生。秦渊不大爱红衣那带着苦涩味道的口感，总喜欢搓一下把外皮去掉，露出里面炒得微微泛黄的花生仁，轻轻一扔就落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

　　旁边的阿生似乎还认识他，眼神一直往秦渊这里瞄。见秦渊看过来了，有些羞涩的低了头，攥着小拳头，挪着步子慢慢蹭过来，又抬眼看看秦渊确认了下，终于伸出手，把握着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秦渊眨眨眼睛，摊平手掌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是几颗剥好的花生米，估计是刚刚阿香她们剥给他的，还粘了点手上的口水。

　　秦渊眯眼笑了笑，蹲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这是给我吃的吗？”

　　他的头发细软，紧紧贴在头皮上，摸着暖呼呼、毛茸茸的，像一只刚长出绒毛的雏鸟。

　　阿生没有躲开，小声“嗯”了下表示回答，还悄悄踮起脚主动往秦渊手掌下蹭。

　　秦渊把那几颗花生搓开红衣放进嘴里，凑过来小声跟他透露：“今天的喜馒头里有包了糖的，看阿生这么乖，哥哥一会去把糖馒头找出来给你好不好？”

　　小娃娃眼睛一下子亮了，忙点头答应。旁边小表妹跟着凑热闹：“我也要！我也要！”

　　糖馒头是真的有，不过也就包了几个，毕竟秦渊带过来的糖本来就不多，还要省着些吃。寿星分了一个，其他小孩每人分了半个。秦渊虽然年纪大，可占着辈份小的便宜，也被分到小孩的行列中。秦家三个孩子、二姨家三个、三姨家两个、四姨家一个，数来数去都是单数，最后看在糖是秦渊买的份上，给他分了一整个。秦渊顶着一群小孩虎视眈眈的目光，厚着脸皮接了，若无其事地揣着就走，没有一点推拒的意思。三姨、四姨家那几个孩子看得一脸震惊，没想到这个大个子是真好意思跟他们抢吃的，还抢得颇为理直气壮。三个孩子对视一眼，见那个糖馒头他们是真分不到了，终于死心，垂头丧气地散了。

　　觊觎糖馒头的人走光了，秦渊悄悄松了口气，再这么被盯下去就该脸红了。他又坐回原来吃花生的地方，招招让把阿生和小表妹过来，掰开馒头一人分了一半，得到阿生一个抱抱，和小表妹傻兮兮的一张笑脸。

　　这糖馒头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普通的粗面馒头里面包了点糖，还是挺少的糖，少到蒸的时候那一点点糖水直接化开浸润到面皮里，出锅后掰开来都没有多余的糖浆流出来。不过只要是带点甜味的东西，小孩子总是特别喜欢。先把外面的面皮一点点撕下来吃掉，把里面粘了糖的部分留到最后。外面的面皮吃完了，再把粘了糖浆的馒头芯一口塞进嘴里，满满的甜味，能让人美滋滋地乐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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