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赌未为输

　　一番离别，两种萧索。
　　李贺过得憋屈，陈落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李贺没钱，陈落没爱。这两人虽在情感上毫无契合度，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只不过两人的区别在于，李贺没钱是因为他好赌，嗜赌成性，纯属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而陈落则倒霉在遇人不淑，属于感情中受害者，相较之下能获得一些同情分。
　　况且，陈落主观上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意愿，他是在被程云推倒在酒店的床上以后才得知程云已经结婚了，这当然不能算作他的错。他只是犯了个蠢，他没想到当初那个把他圈在怀里，许诺生生世世生死相随的男孩，两年间就变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成熟男人。
　　当时陈落精疲力竭的躺在酒店的床上，闭着眼享受高潮后的余韵，却忽然听见程云对着手机说道：“妈，豆豆今天在家表现怎么样？没闹脾气吧。”
　　房间里很安静，陈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当然也能清楚的听见程云的声音。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陈落第一时间并没开口询问，只是略微皱了下眉。
　　也许是程云的态度实在太过坦荡，而豆豆这个名字又太过寻常。
　　也许是宠物呢？也许是亲戚家的孩子呢？在这些可能性没有被证伪之前，太焦急的表露出怀疑会令对方寒心吧。陈落这样安慰自己。
　　“豆豆乖，爸爸今天要加班，明天回去带你玩哦。”
　　宠物会说人话？还会叫爸爸？纵使想要自欺欺人也得有一块遮羞布，但程云连一块遮羞布也懒的施舍。
　　忍着□□的不适陈落强行坐了起来。程云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只好用眼神询问陈落。暧昧的橘灯光下陈落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程云见此匆匆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回到床上搂着陈落问道：“怎么了，落落，怎么不再休息会儿？”
　　陈落没有拒绝程云的拥抱，也许是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他仰起头注视着程云的眼睛。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程云的眼睛虽不像李贺的凤眼那样风情万种，但胜在黑白分明，光彩如炬，时刻体现着主人的自信和野心。
　　他的眼神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令他心醉神迷的程云。陈落这样想。
　　“豆豆是谁？”陈落声音沙哑的问道。
　　程云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说道：“豆豆是我儿子啊。”
　　程云的回答是那么的自然，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仿佛这件事就像穿衣吃饭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
　　陈落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声音颤抖的问道：“他，他是你领养的吗？”
　　“不，他是我儿子，我结婚了，落落。”程云直视着陈落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我，结，婚，了。这四个字陈落都认识，但是缀连在一起，却叫他昏了头。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剜开了一样，他死死地攥着拳，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落落，落落。”程云把陈落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没事的，落落，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不受委屈，哈哈哈。”陈落一把打掉程云的手，红着眼眶对他吼道：“别碰我！”
　　程云却更凶猛的搂住他，在他耳边说道：“我没和你说就是怕你想不开！我也不是真心想要和她结婚的，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而已，再说我要是不和她结婚，哪有机会回来找你呢！”
　　程云的解释并没有起到他期望的效果，陈落哭着在他的怀里扭动，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和常年健身的程云相比，陈落的挣扎实在在太无力了，因哭泣而潮红的脸和泪水涟涟的眼眶，甚至隐隐的勾起了他破坏和征服的欲望。
　　人的身体总是比意识更早一步的觉察大脑的指令。而他的生理反应自然也逃不过陈落的眼睛。
　　陈落突然停止了挣扎。
　　程云试探性的松开了禁锢陈落的手，十个鲜红的指印像血一样地印在陈落雪白的手臂上，刺眼极了，程云道歉说：“对不起，落落，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陈落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失了魂。
　　程云温柔的呼唤道：“落落？”
　　陈落忽的抬起了头，眼睛红肿肿的，程云心疼地说道：“别哭了，落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说着就要去拭陈落眼角的泪珠。但陈落却躲开了。
　　他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站起，程云想上前扶他，却被他凶狠的眼神逼退。
　　程云过去从未见过陈落这般凶狠的神情，不禁愣在远处，眼见着陈落姿势怪异的走下床，走到窗边，然后一把扯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的天空异常的蓝，明媚的光迅速的占领整个房间，驱散了那原本盘踞着的情欲的气息。
　　陈落赤裸的站在窗前，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阳光下都清晰可见，上面布满了欢好后的红痕，那都是程云留下的痕迹。
　　“你喜欢这些吗？”陈落指着胸口处的一片红晕娇媚的说道。
　　程云咽下一口口水，“当然。但落落，你……”程云突然觉得陈落变得很陌生，或者说和他记忆里那个干净纯洁，随便逗逗就害羞不已的男孩有了些差别。以前的陈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更不可能随意的暴露自己的身体。
　　程云眼里的讶异，陈落看得很清楚，他略有疯癫的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缓缓的说道；“其实我是没资格怪你的，因为有一件事情，我也瞒了你。”
　　程云快速的回答道：“没关系，不管是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不知道我在国外这几年有多想你。”
　　“嘻嘻。”陈落听到程云的回答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嘲弄。“你说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慢慢谈？哈哈哈。”陈落笑得直不起腰。
　　程云皱着眉头看着陈落，“我说错什么了吗？落落。”
　　陈落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极为艰难的敛住笑意。他坐在窗台上，背对着光，直勾勾的盯着程云，然后面对这程云混杂着不解和恐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我们什么都可以谈是么？那我要是告诉你，这两年来有个人随时可以像你一样在我身上留下这些痕迹，你会怎么想呢？”
　　“你说什么？落落，你说什么！”程云大声的说道。
　　“哈哈哈。你已经听见了不是么？哈哈哈。”陈落又开始笑了起来。程云愤怒的冲到他面前，像是把他骨头摇碎似的摇晃着他的肩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在故意气我对不对！对不对！回答我！”
　　陈落已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脑袋随着程云的摇动左摇右晃，像是被扯坏的布娃娃。
　　“别笑了！落落。”程云用虎口钳住陈落的下巴，将他的脑袋狠狠的抵在玻璃上，迫使他的终止了笑声。“我问你，你在故意气我对不对！”
　　后脑的疼痛似乎唤回了陈落的部分理智，他自嘲的说道：“我骗你？是，我骗了你，因为我没有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你我其实已经被包养了。”
　　“你在撒谎！”
　　“咳咳。”陈落想推开程云卡在下巴上的手，但试了两下都徒劳无功，他索性也不再动了，只是惨烈的笑着说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分辨不出我说的是真是假，其实你早该察觉的吧。”
　　是的，以程云之聪明早就该觉察出陈落身上那些不正常的地方，比方说陈落的穿着，那是极为昂贵的牌子，以陈落的家庭环境是绝不可能买得起的，还有他无意间提及的几个餐厅都是市内顶级的馆子，按陈落的收入绝不可能会去那里消费。
　　混蛋！当越来越多被忽视的证据像纸片似的飞进程云的脑袋里后，他几乎有一种想要把面前的人掐死的冲动，而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他的手逐渐从陈落的下巴移到了陈落的脖颈。
　　那里此刻还残留着他的吻痕。
　　“想掐死我是么？”陈落沙哑着嗓子，幽幽的问道。
　　五指在陈落的咽喉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数回，最终，程云还是松开了手。
　　“为什么要那么做？”程云尽力平息心里的怒火，但是声音仍可听见一丝颤抖。
　　“没钱。”
　　“就这么简单？”程云不敢相信陈落会为了钱就把自己卖了。
　　“要不还能因为什么呢？”陈落自嘲的笑笑，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直到他穿上所有的衣服，拿着自己的背包走出房间，程云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行走在霓虹璀璨的夜里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逃离，陈落趴在天桥的栏杆上失声痛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刚刚还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两人转眼间就反目成仇。但也许这些事情他和程云早就该预料到的，在他急急忙忙和李贺解除关系的时候，在程云对自己的外国生活只字不提的时候，他们就该想到这些事情都是瞒不住的。即便他们不说，彼此也迟早会发觉。
　　但到底还是存了一份侥幸吧。所以两个人才急于在床上寻找安全感，那些吻痕那些呻吟都是为了掩盖心底的秘密啊。
　　“我结婚了。”
　　“我被包养了。”
　　两句话，只不过是两句话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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