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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岁
身上的血粘上尘土后已经变成了一块块暗红色的血污,新鲜的血还在不停的从李晋头上流下。他就这么反手攥着匕首,站在街尽头,周围行人都站的远远地。
官差没有来,这种街头巷尾的乞儿殴斗一般很少有官府会管。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话一点也不假,没有哪个差人或者老爷愿意管这种丁点油水儿都没有的破事。
“你们来呀!跑什么!来呀?!”一只眼睛已经被流下的血粘地有些睁不开了,李晋用破烂的衣袖擦了擦,朝着远处正在四散奔逃的人大吼。
“小乞儿,你可有名字?”都尉大人轻扬马鞭指着李晋。
李晋回过头,看着身后马上的黑甲大汉,心头一阵憋屈。这人在自己打的最惨烈的时候,拿十两银子去诱对方做掉自己的姓命,又在自己即将不支的时候给出了一把匕首。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把哪去痞子打退,他却像是在看一件稍有兴致的玩物那般看着自己。
纵使心头窝火,李晋却也不敢发作,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各处剧痛。单膝跪地:“跟大人您回,我叫李晋。”李晋地头看着前方地面上的四个粗壮的马蹄,他不敢惹这位大人,他知道自己惹不起。
“小乞儿,以前可习过武啊?”都尉大人并没有看出李晋的任何不悦,只把他的表情当做了强忍的剧痛。
“报大人,没有!”李晋依旧低头,没有起身。
“哦,哈哈哈,也是。世人都说穷文富武,你这区区乞儿,又哪有那么好的命。”黑甲男子仰天感叹了一句。
“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早些回馆驿?此次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啊!”一名侍从提醒道。
“急甚?!小乞儿你听好了,我乃青州都尉张广庭。你若一直在这锦华城中,你此生求不得半点功名利禄。若想出人头地,我可举荐你去一处,你可愿往?”
“大人,我不去!”李晋回答干净利落。
“哦?为何?我见你与那些乞儿打杀起来下手狠绝,这等心性,不用在立军名处,岂不是太可惜了?”
“大人,我不足惜,我有事受人临终托咐,死者为大不可不敬。”李晋恭敬回答。
“你这小乞儿说气话来,怎么还倒是有些文生酸气?”张广庭的兴致又浓了一分。
“五年前,我父军中任官,因罪家败。”
“你父军中任何官职?又因何获罪?”张广庭虎目微眯,皱眉问到。
“家父官至虎威军振威校尉,九年前北境寒北塞战死,五年前虎威军谋叛兵败,我父虽已战死,亦受牵连,获抄家之罪,不及灭族。”
“原来如此,虎威军的事,当年我也有所耳闻,那你自行决断吧!”说罢从腰间摘下一块小玉牌,朝着李晋丢了过去。
“这是我个人佩玉,你若有心求得功利,可去往城西校场参军,校场教习与我有同门之谊。示此玉佩只可让你当个伍长,剩下功名,还要靠你自己。”
“可是大人,我暂无参军之念啊。”李晋蹙眉,看着马匹后面不远处还在擦着眼泪,不敢上前的羽蒙。
“那便留着,换几顿酒钱!”张广庭没再多言,转身勒马而去。
张广庭,字宏之,青州都尉,掌青州亲兵黑甲铁骑三千,步甲六千。善野外长途奇袭,人送外号‘青州黑豹’。
流着眼泪的羽蒙扶着一身血迹的李晋一步一摇往回走,路过街边那个已经气绝的尸体时,她还是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尸体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老药铺,药铺的掌柜正在倚在门口磕着瓜子,偶尔还会朝这边撇上一眼,就跟地上的尸体不存在一样。
“喂!小痞儿,过来把这玩应儿给老夫收走!”一头灰发的药铺掌柜看到李晋后,指着尸体朝着二人的方向喊。
“晋哥儿,我们...”羽蒙扭头看着李晋,而李晋则是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摇了摇头,算是做了回应。
羽蒙转身朝着药铺掌柜咳了咳,想让自己的嗓子听起来更粗些:“掌柜的,我哥哥身体不适,我送他回去便来给您收拾。”虽然羽蒙也真不知道一会儿自己怎么收拾这一地的流肠血水和尸体。
药铺掌柜身披一件破棉袄,一头松散稀疏的灰白头发,已经黏在了一起。一双黑色的破布鞋,已经褪成了灰色。他的个子非常矮,邋遢至极的样子,再配上他那副黑色的山羊胡,又显得有些滑稽。
“诶?!留步!你这痞儿怎么只能惹事不能平事儿?这短命鬼死我门口,这算哪门子事儿?我还要开门做买卖呢,不行!你走不得!”老头上前几步拦住二人去路。
“掌柜,我晚些时候便来给你弃了这尸身,我现有伤在身,行动实属不便啊!”李晋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有气无力的回道。
“有伤在身就可害人性命?有伤在身还可让一女娃随你颠沛流离?有伤在身就可弃这尸身于我门前?我堂堂宝艺楼药铺,就因你这有伤在身不接诊客?你一日有伤我便等你一日?”老者捻着胡子尖酸叫到。
一听女娃二字,羽蒙吓的一个颤栗,差点把李晋给摔倒。她自知已经竭力伪装了,可是还是被先前那痞子和这尖酸老者看了出来。
“你究竟想作甚?”李晋有些恼火,又有些不耐烦。
“作甚?我想做买卖!”老者不依不饶。
“那我给你挪走便是!”李晋推开羽蒙扶着的手,想要向尸身走去。谁知刚迈一脚,便栽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
“老人家,我晋哥儿已然如此虚脱,你便行行好,待得明日我来给你收拾吧!”羽蒙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那!就是他们俩!”忽然间街边一条巷子里冲出来一群人,带头的一个正是先前被李晋打跑的痞子之一。
“兄弟们,做了这瞎了眼狗东西!”带头的是一个家仆扮相的壮汉,不知道是谁家的家奴院工。
“宰了他!”“剁了这贱种!”一群人疯狂叫嚷着往这边狂奔而来。
“啊啊啊啊...”一天精神重压下的羽蒙终于还是再次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李晋躺在地上,想勉强撑起身子,腰里还别着那把匕首,或许也不是不可以换掉对方一条半条的性命。
“羽蒙,快跑!”李晋再次用力,勉强撑起了身子。
“晋哥儿......我们要死了吗?”羽蒙非但没跑,看那模样已是哭傻在了原地。
“快跑啊!你这傻妮!”李晋攥着羽蒙的身子摇晃起来。
“晋哥儿,我跑了你会死的!”羽蒙哭的凄惨,李晋也不忍多看,松手转头看着远方跑向这边的人群:“我死便死了,别忘了你娘还要让你去南朝!你快逃吧!”
“我不!晋哥儿,他们要我,我给他们便是!你再受伤会死的!”羽蒙忽然止住了哭声,虽然有些抽噎,但话语很是坚定。
“不行!你这傻妮不能犯傻!这群恶痞会害你性命的!快逃啊!”李晋怒目对着羽蒙大喊。
“诶,天下何来如此多烦事!”尖酸刻薄又矮小的药铺掌柜摇头叹息了一声,弯腰在路边的拆堆里抽出了一根新柴。
他走到了路边,再次弯下腰在大街的黄土地上用木柴歪歪扭扭的画了一条直线。似是一条起跑线,又似是一条终点线。
“扶这泼痞儿进铺子去,不要出来。”没有了之前的尖酸嗓音,只有一个老人暗沉沙哑的老嗓。
“掌柜,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自沾祸事!”李晋推开羽蒙过来搀扶的手,摇头叹道。
老掌柜没有看两方人,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长满皱纹的枯瘦老手:“滚进去!”
“晋哥儿,我们进去吧!”羽蒙一个劲儿地拽着李晋往里走,尽管力道不大,但是在李晋如此虚弱的时候,也由不得他了。
人群眼看就要到了近前,吵杂的骂声震天响,人群仿佛已经看到了李晋和羽蒙被街头乱刃分尸的场景。
“前方恶痞速速离去,噗!若不听劝,噗!过此线者,噗!死!”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兜里掏出瓜子儿。一边磕,一边儿就像看热闹的没事儿人一样,在线的那一头蹲了下来,嘴里还不住地吐着瓜子壳。话说的也是声音不大轻描淡写,但很奇怪的是字字真清,无论那群恶痞如何叫喊,隔着几十步依然没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没人理会这疯老头儿,一群人看着那两个相互搀扶马上要进药铺门口的瘦弱身影,都已是怒目圆睁。
“恶痞便是恶痞,半点儿劝都听不进去。噗!”瘦小老头儿吐出两瓣儿瓜子壳,他没有直接起身。直接原地左脚变作脚前尖触地,腰部连着右脚向后一拧,右脚向前蹬出一个小土坑。浑身像是一个急速旋转的小陀螺一样转了一个大圈,转完的时候右脚已经高高抬起,正好踹在即将越过线的那个痞子胸前。
“砰!”一声闷响,跑在最前面的痞子直接倒飞了出去,砸的后面正在向前狂奔的痞子们也飞出去了一片。半空中血迹抛洒,受那一脚的痞子在飞出去的时候已然把胸前的内脏血肉吐出了大半。再看落地时,已是胸前凹陷气绝当场。
“真是时过境迁,居然没人记得我‘小太岁孙奇孙子玉’的名号了。”老人缓缓收回那只保持着姿势的脚,重新蹲到地上,嗑起了瓜子。
孙奇,字子玉,滇州云海县人士,自幼习武,早年混迹绿林,后涉身江湖,因身材短小不善兵刃,唯长与拳脚,故江湖人称‘小太岁孙奇孙子玉’。二十年前隐退锦华城,卖药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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