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爱情

　　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周五早上去上班的路上，她对陆敏言说道：“陆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之前说的要去……”
　　陆敏言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过了一个月之后，其实他当初那种想要立刻去求一个答案的冲动已经淡了很多，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许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她居然这么执着，他知道她也是为他好，不忍心拂却她一番真心好意，也许真的能打开心结呢，就算是为了她，也要试一试。
　　他说道：“嗯，记得，我周六周日都没课，那你看看明天能不能请个假，我们明天去吧。”她脸上带了些喜色，忙点头道：“嗯嗯！”
　　很顺利地就跟经理请了假，晚上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订了周六上午九点的机票。睡觉之前，她拉着陆敏言的手问道：“你紧张吗？”
　　陆敏言侧过身来把她搂进怀里，说道：“有点吧，15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也伸手搂住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背，说道：“别担心，有我陪着你呢。未来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天下无敌的，什么都不用怕。”
　　陆敏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两人六点就起床，吃完早饭之后就赶去机场了，11点的时候到了S市机场。两人站在机场门口，她问道：“陆老师，我们先去哪儿？”
　　陆敏言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说道：“先找个酒店，再去我以前那个钢琴老师的家里吧。”她点点头，两个人就打了个出租车去酒店了。
　　上大学之后，他跟那个钢琴老师也断了联系，这会儿只能凭着十多年前的记忆找那个地方，可惜，十几年间，这里发生了很多变化，那些老旧的居民楼都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崭新的高楼，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她跟在他身后，两人找了好久，问了很多人，终于问到了当初住在这里的居民的搬迁地，就匆忙打车赶去那里了。
　　到了小区门口，向保安和物业询问一番之后才得到了钢琴老师的电话。打通之后，老师的声音也变得沧桑了许多，老师很快就想起了他，没过多久就到小区门口来接他们了。
　　他一见到秦老师，就产生了一种物非人也非的感觉，老师已经年近六十，头上的黑发已经不多了。他突然想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会衰老的这么明显吧，毕竟过的是富太太的生活。
　　秦老师把他们两个带回家，热情地招待他们，两人叙了一会儿旧，他就表明了来意：“秦老师，我这次回来是想来感谢您，谢谢您当初免费教我弹钢琴。”
　　秦老师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受之有愧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觉得很不安，当初你走的时候我真应该把真相告诉你的，可惜错过了那个机会，后来就没了联系。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我这么做是会违背当初的诺言，但这个谎我不能再撒下去了，这不是善意的谎言。”
　　陆敏言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老师，您什么意思？”
　　秦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没那么无私伟大，你在我这儿学钢琴是交了费的。你曾经有两个星期没来上课，后来你母亲来跟我说，让我告诉你我可以免费教你弹钢琴，她说这样你才能没有心理负担地学钢琴，她知道你喜欢钢琴，你弹钢琴的时候会全身心投入，那样的你才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想让你快乐。但其实她是交了费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心有愧疚，我本不应该得到你的感激的。”
　　陆敏言握紧了拳头，但神色没多大变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他现在有些急切地想要见到她。他又问道：“那秦老师您知道她，我母亲，您后来有再见到过她吗？”秦老师摇摇头说道：“没有，你上大学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了，那秦老师，我们就先走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在您家里学钢琴的时光的确是很快乐的。”
　　秦老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太清楚你家里的情况，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你母亲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他点点头说：“嗯，我知道。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看您，老师保重身体。”秦老师点点头，送他俩出了门。
　　两人站在马路边，她问道：“那我们去哪儿？”
　　陆敏言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个地方，走吧。”说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下车，她就看到了一片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区，她跟在陆敏言身后，两人到小区保安处去询问。
　　“您好，我是来找人的，李国胜先生您知道吗？”陆敏言问道。
　　这个保安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他认真想了想，说道：“没听说过，不是业主吧？这里的业主我全都认识的。”
　　陆敏言有些吃惊，难道他们搬家了？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道：“那方芸宁您知道吗？”那保安依旧是摇头说不知道，陆敏言有些气馁，他只知道那老头的名字和他很有钱，可是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如果他们不住在这里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去问谁，该去哪里找。
　　心里正泄着气，从里面那间保安室里走出来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保安大叔，问那年轻保安：“怎么了？”那保安跟他解释了一番，大叔看着陆敏言说道：“李国胜，他前年就去世了，你是他的什么人？”
　　这话把陆敏言问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是他太太的儿子，但他不是我爸。”
　　保安大叔想了想说道：“太太？他太太不是早就跟他离婚了吗？”
　　陆敏言有点没反应过来，离婚？他记得那老头的前妻是因病去世的，那跟他离婚的难道是……
　　他忙问道：“您说的是方芸宁吗？是方芸宁跟他离婚了吗？”
　　保安大叔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太久了，都十几年了，不太记得了。”
　　十几年？他们已经离婚十几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她现在又在哪里？她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又问道：“麻烦您能告诉我，他家房子现在的业主是谁吗？”苏语盈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握紧了他的手。
　　保安大叔说道：“是他大儿子李嘉豪。”
　　“那您能帮我联系一下他吗？或者您把他的电话给我，我自己联系他。”
　　保安大叔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太符合规定吧，我们不能泄露业主信息的。”
　　他用一种略显急切的语气说道：“请您帮帮忙，我，我有十五年没见过我母亲了。”
　　保安大叔似乎有些动容，就说道：“那好吧，不过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上班，留在我们这里的电话也是家里座机的。哦，他家那个保姆倒是一直都没换，从我来这里当保安她就在他家了，你问问她，她应该知道你母亲的去向。”保安大叔边说边找电话号码给他。
　　陆敏言忙点头道：“谢谢，谢谢您。”记了号码就打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哪位？您找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一定就是那个保姆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才回答道：“您好，我是方芸宁的儿子，我现在在小区门口，有点事情想问问您，您有时间吗？”
　　那边仿佛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家里现在没人，我不能出去，那你能来这里吗？”
　　他马上说道：“可以，我这就过去。”
　　那边又说道：“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他平静地说道：“知道，我去过一次。”说完就对保安大叔说道：“您能让我们进去吗？不会去太久的。”
　　保安大叔人很好，说道：“进去吧，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坏人。”
　　他说道：“谢谢。”苏语盈也说了声“谢谢”，两个人就进到小区里面去了。
　　门铃响了两声之后，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当初应该是见过的，可惜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陆敏言对阿姨鞠了个躬说道：“阿姨好，打扰您了。”阿姨忙请他们两个人进去。在沙发上坐下之后，阿姨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茶，两人都忙说谢谢。
　　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阿姨，我来就是想问您关于我母亲的事。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她现在又在哪里？”
　　阿姨也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太，你母亲，十四年前就跟先生离婚了，不过也是，我要是她我也受不了，天天那么忍气吞声的，还不如一个人过得潇洒自在呢。”
　　十四年前？那时他刚去上大学，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离婚？
　　阿姨继续说道：“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没有什么富太太的架子，对我很和气，就是整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她心里委屈，先生也知道，可他管不了他那两个儿子啊。大概也是觉得太太这样跟着他太受罪了，就答应了离婚，给了太太很多补偿，可太太没要，只要了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离婚之后，我去看过她几次，她在一个制衣厂里给人做衣服，很辛苦，一个月赚的钱也就刚好够她生活。我问过她干嘛那么傻，给她的钱都不要，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可她说现在她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就她一个人了，赚的钱够花就行。再说了，花自己赚的钱，心里也踏实。”
　　要钱没用了，就她一个人了……
　　陆敏言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您能告诉我，她现在住哪儿吗？”
　　阿姨跟他说了一个地址，他站起身来，给阿姨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阿姨，谢谢您。”阿姨忙说道：“不用客气。呃，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说，你母亲她真的很爱你。过去的事能放下就放下吧，以后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她吧，这些年她一个人真的挺孤独的。”
　　陆敏言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谢谢您这些年还记挂着我母亲，谢谢您还会去看她，谢谢。”阿姨摆摆手，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个，你要是能去看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陆敏言点点头：“那阿姨我们就先走了，打扰您了，谢谢您。”阿姨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出了门，他就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腿上，急促的喘息。苏语盈连忙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他也什么都不想说。过了两分钟，他直起腰来，看着她满眼的忧虑，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别担心。”她点点头，拉起他的手，两人一起往小区门口走去。
　　到了小区门口，又跟保安大叔道了谢才走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刚才阿姨说过的地点，他又陷入了沉思。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只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清晰了，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恨不起来了，可是要感激吗？好像一时之间也感激不起来。
　　他又突然想到，她会希望他知道真相吗？她会想要他感激她吗？如果不是苏语盈跟他说的那些话，也许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不会再见到她，她一定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的。当初她亲口说跟他断绝关系，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还是因为觉得愧对于他吗？觉得如果再也看不见她，他就不会想起那件事，就可以过上平凡又快乐的生活了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补偿他吗？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只说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即便是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付出，也是期望有一天他能给她带来温暖和幸福的。
　　两人站在一个半旧的小区门口，他拿出手机，拨了刚刚阿姨给他的电话号码，一个他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已经快十五年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喂？哪位？”她的声音带上了岁月的沧桑感，但隐约还是能听出是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是我。”
　　那边没有声音了，他知道她一定听出了他的声音，“我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口，方便的话，能见一面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说道：“好，等一下。”陆敏言轻轻“嗯”了一声，他没有挂断电话，那边也没有挂断，他能听到开门的声音。两分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手机往小区门口走来，她脚上还穿着拖鞋，身上穿着家居服。在离他还有五米的地方停下了，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也许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也许练习过一千次该说的话，可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有两分钟，最后还是苏语盈打破了沉默。她对着方芸宁鞠了个躬，说道：“阿姨好。”
　　他们两个人这才从各自的世界中苏醒过来，陆敏言眨了眨眼睛，将苏语盈拉到身边对方芸宁说道：“这是我女朋友，苏语盈。”
　　方芸宁忙点点头，朝他俩走过来，说道：“好，回家吧。”陆敏言点点头，三个人一起往小区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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