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

　　纹身的过程并没有顾知想象中那么痛苦，他原本以为自己没准得难受的嗷嗷几下子，可是纹身针真戳到身上了，事先的紧张反倒没有了，只觉得有只小虫子在细细碎碎不疼不痒地啃噬着自己的皮肤。
　　顾知说要把“晓”字纹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不过看着刘宽趴在自己的胸口认认真真工作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挺不好意思。
　　“等他哪天来上安，大家认识一下吧。”刘宽一边聚精会神地给事先印到胸口的图案上色，一边低声跟顾知说话。
　　“嗯？”顾知顿了顿才好像明白刘宽的意思，“他叫陆晓。”
　　“长的挺好看吧？”刘宽轻轻地笑，“我是不是挺肤浅，呵呵”
　　顾知挺想笑，一是刘宽八卦的样子让他感觉挺逗乐，二是听刘宽这么一问，顾知还真想特骄傲地说一句我们家晓儿长的特别好看，但是这话心里偷偷美美就行了，真说出来还真有点挺没羞没臊。
　　大功告成的时候已经五六点钟，顾知站到镜子面前欣赏了一下刘宽的手艺，感觉纹的效果还挺不错的。看着一个胖墩墩的“晓”字外加一朵迷你小花躺在自己的胸口，顾知感觉就好像陆晓正暗戳戳地躺在自己的心口，躺在自己的心里，忍不住觉得特别欢喜。
　　顾知进家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钟，出去了一个下午，既没跟妈妈打招呼也没别的任何动静，跟小孩子使性子似的，这会儿顾知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纹身的钱刘宽死活不要，顾知本来打算请刘宽吃一顿饭，可又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又胡思乱想不好好吃饭，权衡之下还是饿着肚子回了家。
　　顾知进门的时候，顾妈正闭着眼睛揉捏着眉心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顾知回来，就跟睡着了似的没任何反应。其实电视对她来说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摆设，开着电视也就是为了听点动静，由于脑子里经常云里雾里想事情，电视里面演的啥顾妈根本一无所知，纯粹就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枯燥的BGM。
　　“吃饭了吗妈？”顾知换了拖鞋，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顾妈还是维持着一开始的动作和神态，跟凝固了似的。顾知叹了口气，进厨房转了一圈，发现中午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台子上，想必妈妈肯定是火还没消，晚饭都没稀得吃。
　　顾知其实也没多大心情吃饭，可是眼下却觉得特别饿。可能是下午出门溜达半天冻狠了，消耗了他挺多的热量。于是钻进厨房马马虎虎热了热中午的饭菜便端到了桌子上。
　　“妈，过来吃饭吧。”顾知忙活完了喊妈妈过来吃饭，可顾妈还是一副我他妈在闭关修炼，闭上嘴别打扰我的姿态窝在沙发里。顾知正准备再喊一声，顾妈却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个眼神都不带给的，沉默着开门进了卧室。
　　顾知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些啥，反正就着剩菜好歹给自己肚子填饱了。电视还在嗡嗡叫着，叫的顾知挺心烦意乱的。他站起身关掉了电视，又进厨房给顾妈下了一碗面，里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不论怎么样，妈妈这次不是因为顾婷，不是因为爸爸，而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在伤神。无论谁对谁错，顾知都不喜欢妈妈拿自己的身体来斗气。
　　顾知轻轻地敲了敲顾妈卧室的门，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于是他轻轻拧了下门把手走了进去。屋里挺凉的，顾妈穿着睡衣，被子也没盖，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顾知把面放到床头柜上，轻轻地扯过被子给妈妈盖在了身上，然后沉默地在妈妈的背后静静地站了半天。
　　他想开口说几句什么，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特别无力。反正事实就是他不想离开海城，也不想离开陆晓。就算海城没有陆晓，他也不觉得自己愿意离开海城，因为他清晰地记得当年努力学习认真拼搏的时候反复激励自己的一句话，不要求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要求以后从事什么样伟大的工作，他的理想仅仅只是要离开上安而已。
　　“妈，我给你煮了面，起来吃点吧。”顾知说完等了半天，妈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顾知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刚要踏出房门的一瞬间，顾妈的话从后面传来：“你可真是跟顾建国顾婷一模一样，一样的自私。”
　　顾知的脚步顿了顿，喉头不觉间有点发紧，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又觉得什么话都显得挺苍白的。顾知觉得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轻轻帮顾妈带上门，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陆晓一个下午没找到顾知，期间还打了两个电话，这会儿手机里的信息又是一片鸡飞狗跳。顾知关上门，点了个视频发送过去。
　　过了好半天陆晓才接了视频，看着怼到镜头面前陆晓可爱巴巴的小脸，顾知嘴角还是没忍住翘了起来。
　　“还以为你生气了。”顾知笑。
　　“哪敢啊，刚个跟我爷爷下棋来着，把我爸拽过去顶个包才来的卧室，不敢在外面接啊，你不是不让我们家知道吗。”陆晓笑的挺开心，“你去哪儿了，一下午也没动静。”
　　“你猜。”顾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对着陆晓微笑，笑里面仔细看，大概还能瞅出几分疲惫。不过眼下陆晓净顾着乐，也没留意出个叨软咪。
　　“不会又去找刘宽去了吧？”陆晓把钢镚扯到怀里一边揉着一边瞎猜，钢镚被他撺的挺不耐烦的，甩了他几记无影掌就跳下床翻到了飘窗上。
　　顾知笑了笑，起身把手机立在书桌上，二话没说对着镜头就开始解扣子。
　　“哎哎哎，男盆友……其实吧……我觉得自己还好，还没那么饥渴……”陆晓嘴里嚷嚷着，脸盘子却使劲往镜头面前凑了凑，期间还忍不住偷偷咽了几口唾沫。
　　小钢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飘窗跳到了床上，也在镜头面前挤着露了个脸，被陆晓一把推到了一边，“去去去，少儿不宜。”
　　顾知忍不住想笑，屋里有点冷，衬衣的扣子没解全，顾知把白净的胸膛对着镜头里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陆晓，陆晓原本都要听到自己内心战鼓擂的声音，可顾知胸前的图案突然闪进他的眼睛，让他的好奇忍不住盖住了其他不健康的想法。
　　“那什么啊？把镜头拿近点。”陆晓眼巴巴地盯着镜头里的顾知。
　　顾知干脆把手机的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胸口来了一个大特写，陆晓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下开心地笑出声来。
　　“哥，是去找刘宽纹的身吗？是个……‘晓’吗？”陆晓突然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一向跟书呆子一样呆板的顾知竟然为了自己去纹了身，而且纹的图案还挺幼稚的，圆滚滚的晓字外加一朵挺可爱的花，怎么看怎么不像顾知平时的作风。
　　“好看吗？”顾知笑着问。
　　“好看，特别好看。”陆晓把脸凑的更近，“哥，回头我也去找刘宽给我纹一个呗，咱俩凑个情侣纹身。”
　　顾知笑着把扣子一个一个又系上，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屋里的气温已将让他觉得胸口一阵冰凉。本来在进卧室之前顾知还觉得心里挺沉闷的，可是眼下看着陆晓精致的小脸，突然就觉得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花儿，今天，我妈跟我商量，想让我回来上安工作。”顾知对这事有着自己的答案，因为知道并不需要陆晓来做选择，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伤害陆晓的任何抉择，所以纯粹是为了缓解心里的压抑，顾知就着这个话题特想和陆晓说道几句。
　　“想都别想！我不同意。”陆晓的听顾知说完，急的跟火箭要发射了似的，扑腾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知看到陆晓的反应忍不住抿着嘴想笑。
　　“我告诉你顾大知，你要敢抛弃我回上安，我就跟你一起回去。”陆晓拉着个小脸，有点不高兴。
　　“要不您自个儿来吧，我是不打算回。”顾知笑着说。
　　“嘿！搞半天你在逗我玩呢顾大知？”
　　陆晓看着镜头里顾知漂亮的笑，这才放松下来。
　　裴美霞大概心里一直堵着一股气，顾知给下的面条一口也没动，愣是一鼓作气在床上躺到了第二天早上。顾知一晚上也没睡踏实，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烙馅饼，耳朵也一直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除了听到凌晨妈妈起来去了一趟厕所，顾知再没听到妈妈出卧室的声音。
　　顾知从年二十八回家一直也没有联系顾建国，顾建国也挺自觉，跟没这个儿子似的，直到年三十也没任何动静。顾知心里明白，自己做晚辈的，无论如何也应该主动打个招呼，而不能奢望着自己亲爹能赶在自己前头过来慰问。
　　这次回家，顾知给顾建国买了一件羊毛衫，给顾婷家的宝宝买了一把小金锁。顾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顾建国把东西带给顾婷比较合适，因为自己家本身就跟姑姑家没太多走动，这次父母一离婚，感觉姑姑更是没了任何走动的欲望。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是顾建国的亲妹妹，兄妹之间不论怎么样，或多或少还能正常邦交化。
　　顾知给顾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顾建国接电话的时候大概还在卖猪肉，电话里听着挺嘈杂的，往年大年三十，顾建国都会卖到很晚才回家，摊子面前的人流一直要到吃晚饭才能见少，他向来也不舍得早早收工少赚那一块两毛钱。
　　头一天出门大概冻得有点狠，早上一起床，顾知摸着自己脑门有点热。不过自己向来扛病也习惯了，体温也没量，把自己裹的跟个大粽子似的，便拎着礼物准备出门。裴美霞从早上起床就一句话都没跟顾知讲，直到顾知出门她也没有开口的打算，赖赖歪歪地斜靠在沙发里，脸色黑的跟包公一样。
　　“妈，我出去一趟。”顾知并没有告诉妈妈自己要去见亲爹，告诉了她肯定会很生气。现在裴美霞已经将顾知列为了自己的私有财产。虽然她嘴上没说，顾知心里也挺清楚妈妈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跟爸爸的恩怨。裴美霞并没有回答一声的欲望，顾知叹了口气，拉门走了出去。
　　尽管穿的挺厚实的，顾知走到楼下，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这基本也坐实了自己发烧的事实，烧就烧吧，比起眼下心里的不痛快，顾知觉得这点发烧基本都可以忽略了。
　　天有点阴沉沉的，顾知一路徒步到明星小区旁边的菜市场。菜市场里面闹哄哄的，好多买菜买肉的人跟不要钱了似的，兜子里拖车上满满当当的，还在那勇往无前地买买买。顾知来到顾建国摊儿前面的时候，顾建国正忙着给一个大妈剁排骨。
　　“爸。”顾知轻轻叫了一声。
　　顾建国并没有听见，反倒是一边的大妈耳朵尖。
　　“小顾啊，大儿子来找你了！”大妈笑着打量顾知。
　　顾建国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顾知，“小知来了，等我一下，我剁完这份排骨。”
　　“嗬！小顾啊，看不出来，你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大儿子！”大妈拎了排骨笑眯眯地从摊子前离开，还忍不住啧啧了几声。
　　摊子挺简陋的，也没什么坐的地方，而且父子俩好像也并没有太多想交流的话。顾建国问了几句什么时候回的什么时候走，好像嘴巴里也再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两个人尬聊了几分钟，顾知便把提在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爸，给您买了一件羊毛衫，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给顾婷家宝宝买一个小礼物，也麻烦您过了年给带过去。”
　　顾建国把油腻腻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狠狠擦了擦，接过顾知手里的袋子，脸上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小知啊，谢谢你还想着爸，还想着顾婷。我也……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顾建国说着，伸手从一旁的兜里往外掏钱，顾知看到他手里攥了挺厚一沓儿毛爷爷，赶忙抬手推了回去。
　　“爸，我工作了，不需要您再给我钱了。”顾知说完，忍不住鼻子有点发酸，“您忙着吧，我先走了。”
　　直到顾知转身走出了菜市场，顾建国还握着一把钱呆呆地望着顾知的背影愣神。
　　顾知心里挺难受，二十几年的父子情，好像因为父母的离婚都开始有点变了味。虽然他和爸爸之间从来也没有特别亲密无间地有过什么交流，但是顾知觉得从前两个人之间仅仅只是话少了一点而已，就算一句话不说，也从来没有眼下这么难受过。
　　直到走到家里的楼下，顾知才用双手紧紧搓了搓脸颊，发烧加上情绪不高，整个人都感觉蔫蔫儿的。打起精神回去准备饭菜吧，大年三十，好歹吃顿正儿八经的年夜饭，就算妈妈再怎么不痛快，自己也不能在这节日当头有情绪，顾知心里跟自己说。
　　陆晓的家里热闹的跟炸了窝一样。本来小姑说好的过了年回来看爷爷奶奶，可是大年三十一家三口就提着大包小包上了门。小姑的婆家在舟镇旁边的一个县城，虽然离得不远，但是小姑从刚结婚就跟姑父立下条约，往后过年一家一年轮着去。虽然结婚都有十几年了，但是这条约是执行的稀里糊涂的，全凭小姑的心情。陆晓的爷爷奶奶也是文化人，对这些必须在谁家过年的旧观念也不算太执着，况且小姑一家常年在温州做生意，因为太忙了，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也不多，老人就想随着孩子去吧，怎么乐呵怎么来。
　　姑姑家的孩子小月亮今年才刚上二年级，可整个人就像个小人精似的，脑子里古灵精怪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而且这个小人精还特别爱粘着陆晓，家里人问为什么喜欢哥哥，小家伙的回答永远都是哥哥长的好看。是，这个哥哥不仅长的好看，还二，哪个小孩能不喜欢。
　　“嫂子，别做了，都吃不了了。”小姑在餐桌边扯着嗓子喊。
　　“最后一个了。”陆妈又从厨房端出一锅汤，一家人围着桌子乐乐呵呵地开始了年夜饭。
　　陆晓从小就喜欢过年，因为喜欢热闹，所以对于一家子人齐齐整整的聚在一起，他的心里总是觉得分外的舒坦。大概是因为一家子都是文化人，陆晓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自己家里人叽叽歪歪互相不太痛快的时候。
　　而且小姑从小就疼陆晓，陆晓从前每年夏天都会去小姑温州的家里小住一阵子，见不到小姑的时候也偶尔会在网上你来我去地聊会天。小姑性格挺外向，从来没有长辈的架子，经常和陆晓笑着闹着玩作一团，因此小姑姑能回来的年让陆晓心里更加喜欢。
　　往年吃过年夜饭，陆晓都是陪小月亮在客厅里面玩会游戏下会跳棋，或者干脆带着月亮下楼偷偷放几把烟花。可是今年这顿年夜饭，饭还没吃完呢陆晓心里就已经惦记着顾知那边的情况了。不知道顾知吃完年夜饭了没有，吃的什么呢，现在在做什么呢……陆晓心里偷偷嘀咕着，自己没留意，脸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开了花。
　　“哟，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小姑坐在陆晓对面，笑着看陆晓像个小傻子一样偷着乐。
　　“啊？”陆晓吓一跳，“没……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儿。”陆晓赶忙拿起酒杯跟小姑碰了一下，好遮掩一下自己内心掩藏不住的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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