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

　　海城的元旦晚会，每年都会例行在穿城而过的厚海边举行。厚海的边滩广场每年都是晚会的据点。
　　陆晓寝室的几个兄弟从大一的时候起，每年都会一起去边滩看晚会，一起跨年倒计时，一起期盼着新年的到来，也一起在钟声敲响的时候互相拥抱着说一句“贱人们新年快乐”。今年韩成皓找了女朋友，刘义梵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张卓李的亲妈又赶着元旦过来看宝贝儿子，毕业后兄弟们的第一个跨年约会就此泡汤。
　　顾知从来没有参加过海城的跨年。在他的家乡上安，元旦好像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庆祝的隆重日子。读了大学，顾知对跨年也并没有多几分更深的感触，只是每年的元旦一过，就总在内心感慨着旧的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写下新的年份时还有点莫名的不习惯。
　　下午三点，陆晓就拉着顾知坐上了去跨年的地铁。两个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四只滴溜溜四处转的漂亮眼珠子，跟两个会移动的大粽子似的。在边滩的前一站陆晓拉着顾知提前下了地铁。
　　“不是去边滩吗？怎么提前下了？”顾知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晓后头疑惑地问道。
　　“不去边滩广场，那边太挤人太多，我们隔河看对岸的晚会，效果更棒。”陆晓是海城跨年的老油条，说话间一脸得意。顾知哪知道这么多道道，只管跟着陆晓穿过层层的跨年的人海里往地铁站外走去。
　　两个人在地铁站附近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就往厚海边赶去。虽然才刚四五点钟，厚海滩边却早已经人头攒动。那些跨年老油条早早就过来霸占有利地形。河边零零星星坐落着几个正对边滩广场的咖啡屋，可惜里头早早就坐满了人。点一杯咖啡，霸占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置，既舒服又暖和。陆晓觉得在屋子里头跨年远没有在屋外吹着冷风，嗅着厚海略带海腥味的气息，湮没在沸沸嚷嚷的人群里更有滋味。他拽着顾知的胳膊，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在人群的夹缝里左右穿行，最后在正对边滩广场的台阶上找了块空地儿坐了下来。
　　人群乌央乌央的，陆晓拉下紧紧裹住嘴巴的围巾，凑在顾知耳边大声说：“不用看那些歌舞类的节目，没啥好看的。晚会的主题每年都是烟火和灯光秀，看到没”陆晓说着伸出手指头指向对面的建筑群，“我们在这看边滩建筑群上面投映的灯光秀，比在对面广场更清楚还更立体，烟火更不用说。”陆晓说完，冲着顾知得意地笑。
　　“行啊小花，挺有经验的啊。”顾知笑着说。
　　“可不是么，每年都眼巴巴等着呢，跟个仪式一样。”陆晓说着，在寒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抽抽小鼻涕往顾知身边挪了挪，“咱俩可得在这蹲好几个小时呢，距离12点还早着呢。”
　　两个人一直在广场对岸坐到了晚上八点钟，晚会才正式开始。边滩广场上灯光璀璨，歌舞升平。河对岸的观众们好像对节目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纯粹想来体验跨年的氛围，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在四周不停的响着闹着。足足坐了四个多小时，陆晓这会儿只凉气从冻透的屁股上沿着脊柱和四肢传遍了全身，上下牙齿忍不住格格格地互相问候着。顾知伸出胳膊，把陆晓往自己怀里使劲揽了揽。
　　“是不是后悔出来了。不如在家里沙发上窝着看电视直播呢吧。”顾知也冻得鼻尖发红，说话间不停地哈出热气。
　　“氛围不一样，而且你还没看过呢。”陆晓冻的像个筛子，哆哆嗦嗦地往顾知怀里钻。顾知也冻得不轻，使劲裹了裹脖子里的厚围巾，抬手把自己的大耳包取下来扣在了陆晓的耳朵上。陆晓也不拒绝，只觉得耳朵和心里都暖和的直想笑。
　　晚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灯光秀才正式拉开帷幕。河两岸的观众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裸眼4D的灯光将边滩广场现场的舞台、附近的街道、旁边的建筑群结合成了一个空间，配合各种影像、激光、灯光，展现出各种各样惟妙惟肖的画面。奔流而下的瀑布、青春洋溢的笑脸、大海里游弋的鲸鱼、翻然盛开的花朵……随着柔美的音乐，灯光以极其绚烂的形态变换着各种的花样。人群不停地发出欢呼，口哨声此起彼伏。
　　顾知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灯光秀，目不转睛地盯着河对岸，新奇和开心挂满了整张脸，陆晓扭头看着顾知，凑近了趴到顾知的耳边：“哥！以后我们每年都来！”
　　顾知扭过头，眼睛里盈满了满足和幸福。他的嘴角在一片灿烂的微笑中可爱地上扬着。“谢谢你臭小花。”顾知说话间，陆晓已经扭过头对着不停转换的灯光开心地挥起手来，他没有听到顾知的话，可顾知的笑映进了他的心里。
　　灯光秀刚告一段落，天空中就绽放出了绚丽的烟火。朵朵璀璨夺目的礼花在漆黑的夜空里噼里啪啦热闹地盛开着，七彩的幻影飘荡在厚海上方。河滩边的观众纷纷站起身，仰头看着天空中缭乱又美丽的光影。好多人纷纷举起手机记录下边滩广场这一年中最璀璨的时刻。
　　火星腾空而上，各种颜色交叠辉映，各色的烟火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图案，开屏的孔雀、“IHC”的字母、漫天的心……陆晓在烟花的闪耀中，抱着顾知的胳膊开心地不停跳跃，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凌晨的钟声即将敲响，边滩广场上的主持人开始倒计时，河滩两边的观众们异口同声地一起喊着“5、4、3、2、1！”钟声敲响，天空中再次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烟火，密密麻麻开满了厚海上方的夜空。人声再次鼎沸，“新年快乐！”很多人大声喊叫着。
　　“花儿！新一年平安喜乐！”顾知冲着身边的陆晓大声说。
　　“哥，新年快乐”，陆晓开心地望着顾知，在这喧闹的人群中，在这时明时暗的夜色里，热烈地吻了上来。顾知回吻着他，两个人旁若无人，用最沸腾的方式拉开了新一年的序幕。
　　晚会结束，人群纷纷散去。为了满足大家跨年的激情，经过边滩广场的地铁线纷纷延时到了凌晨2点。可是络绎不绝地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进地铁站，让车站不堪重负，只好采取了限流的政策，于是挤进地铁站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眼下打车的打车，开车的开车，街头的车堵的厉害，有的人干脆开始徒步往回走。陆晓和顾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像两根电线杆不停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租车叫不到，徒步又太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每年都这样。我们去找个肯德基麦当劳电影院凑合一晚上吧哥。”陆晓提议道。
　　“行。”顾知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轻轻牵着手，并肩走在繁华的海城街头，混杂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没有人认识，也没有人关注，偷偷享受着两个人的小幸福。回不去家，俩人只把这游逛当成了街头的散步，晃晃悠悠徒步了两公里，才在一家麦当劳里觅得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热气扑在脸上，困意就接踵而至，陆晓紧紧蜷缩在顾知的旁边，像一只蹭着暖炉的猫咪，三俩下就睡的昏昏沉沉。顾知把脸埋进胳膊里，闭目养神。
　　刚刚的热闹好像还停留在眼前。顾知的脑海里还是一片沸沸扬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带着，在寒风肆虐的街头如此有仪式感地迎接新年。顾知藏进衣服里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攥了攥陆晓的手。

　　过了元旦，农历的新年就在不远处招手。
　　经过好一阵子的鸡飞狗跳，王蓓负责的项目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大家手里的设备都已经基本设计完毕，只等各专业的会签一过就算正式结束。
　　至于李信负责的化肥小项目，本身分给顾知和陆晓的设备就寥寥无几，难度也不算大，顾知没费多少工夫就把手里的3台小容器交给了校核，只有陆晓，心不在焉的撺弄着手里的3台破设备，一想到是李信的项目，就更加懒散起来。
　　年前的工作量和奖金直接挂钩，顾知手里的活都陆陆续续交了出去，又插空零零星星做了几台利旧的小设备。虽然离着放假也没有多少天了，但顾知心里还挺期待能趁着年前剩余的这点时间再接几台设备。可是羹就这么多，李信也不会上赶着分给他一杯，顾知索性也懒得再想。每天忙完了自己的设备，顾知比以前多匀出了一些时间帮陆晓看图修正，顺便带着小家伙巩固一些常犯错的知识点。
　　晚上下班后，两个人磨蹭着加了一会班，正准备要撤退，王蓓笑着从办公室外面走了进来。
　　“准备走吗？”王蓓笑着问。
　　“嗯，最近活也没那么紧张了，想早点回家。”顾知笑着说。
　　王蓓也没太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刚刚PTA项目的刘工跟我抱怨说自己的项目紧张，所以我主动请缨要过来5台设备，2台U型管的换热器，还有3台简单的小容器。如果你们不介意工作量大，就拿去做。”王蓓带着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顾知和陆晓。
　　顾知听到王蓓的话，瞬时感到万分开心，而陆晓一听到有新设备，内心的弹幕疯狂地闪过了一万个NO NO NO。可没等自己开口，顾知就一脸兴奋地抢先说：“行，我们做，换热器给陆晓。我做小容器。”
　　接就接吧……还让自己做换热器……听顾知说完，陆晓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子里弹出来，分分钟甩肿顾知的脸。他想朝顾知龇牙咧嘴示个威，可看到王蓓微笑着看着自己，也明白她是出于一片好意。于是勉勉强强地化悲愤为微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问题，谢谢蓓姐，我听顾知的。”王蓓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加油，转身离去。
　　“顾知你……！”王蓓前脚刚走出办公室，陆晓就“砰”的一拳锤到了顾知的后背上。
　　“我什么我，从明天起你就好好做王蓓给的2台换热器，剩余的小罐子都归我。”顾知看着陆晓生无可恋的表情，忍不住笑着伸手呼撸了一把他茫然的大脑袋。
　　下班的时间早，两个人又去了趟超市给钢镚儿买了点鱼罐头。回到家的时候才晚上七八点。
　　顾知好长时间没再看过书，趁着这会儿有点空闲，又窝在沙发上看小说。陆晓玩过几局游戏，挪到顾知身边，翻了翻顾知手里的书：“你又看的什么？”
　　“《秦腔》”顾知说。
　　“没听说过。你看的书真是乱七八糟。”陆晓抓了一把瓜子，悠闲地盘着腿窝在顾知旁边，“哥，老吴发的水果机你怎么不用。”
　　“嗯？”顾知放下书，“我不要，你拿去。”
　　“你看你的手机破的，都快得老年痴呆症了，我的去年新买的，还不用换。”陆晓叭叭叭边嗑瓜子边用脚指头戳弄沙发那头的小钢镚，“等你过年发一堆奖金，给我包个大红包就行了。”
　　“好”顾知笑着说完又举起手里的书。
　　“哥”陆晓跟叫魂似的，又扯过靠枕斜靠在顾知弓起的腿边上，“我马上过生日了，你是不是得给我准备个礼物？”小钢镚被陆晓烦的不行，照着他的臭脚呼了一爪子扭头跑到顾知的旁边继续埋头睡大觉。
　　“嗯？你啥时候过生日？”顾知又放下书，用膝盖弹了弹陆晓的后背。
　　“1月25，还有好几天呢，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陆晓笑嘻嘻地说。
　　顾知忍不住坐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陆晓啧啧啧。陆晓停下像花栗鼠一样不停吧唧的嘴，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干嘛这表情？我脸上有屎？”
　　“陆小花，我的生日是5月21。”顾知说完，突然忍不住笑起来。陆晓脸上涌起甜蜜的笑，又忍不住往顾知身边使劲凑了凑：“猿粪不大兄弟？”
　　顾知微笑着伸出手，使劲捏了捏陆晓泛着婴儿肥的小蠢脸。
　　送什么礼物呢？顾知眼睛盯着书，脑子里边却在漫无目的地想。陆晓盯着电视机，裹上小毯子，舒服的跟盘在土炕上吸大烟的东北老太太似的。
　　北风吹的有点狠，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暖暖和和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稀稀拉拉飘起了碎雪。海城今年的冬天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往上推好几年的冬天都没下过雪，可今年转眼间第二场雪都已经翩然而至。
　　陆晓惊喜地像火箭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他在海城读了四年书也没见过半片雪花，这会儿只觉得满心满脑的兴奋，打开落地窗穿着睡衣就冲到了露天的阳台上，凛冽的风吹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是内心的惊喜让他忍不住对着外面大声叫了起来：“下雪了哎！欸欸欸，真的下雪了啊！”
　　刚喊两句就被顾知冲到外面一把抓进了屋。
　　“疯了你穿这么少”顾知伸手拍拍陆晓肩头的碎雪，“去换衣服，带你下去玩。”顾知一脸的宠溺。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从漆黑的夜空中打着旋儿飘向地面。两个人穿的厚厚的，在小区的小广场上看雪。顾知显然被没见过世面的陆晓给逗乐了，他望着上蹿下跳欣喜若狂的陆晓，忍不住觉得这傻孩子可比下雪来的有意思多了。
　　两个人的头上肩上没一会就都落满了细细的一层雪。陆晓欢呼雀跃地张开双手不停地抓着坠落的雪花，时而仰起脸感受着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细细碎碎的小雪慢慢变成了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一团团一簇簇地从黝黑深邃的天空落下，在昏黄的路灯光的映衬下，像极了阳春三月飘满在海城的柳絮。
　　顾知双手插在衣兜，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看着陆晓在他的身前笑着闹着。他凝视着陆晓，突然就觉得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漫天飞舞的雪、可爱的陆晓和内心无比安宁的自己。
　　岁月一片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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