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

　　张飞的死让阿斗对历史的走向大为恐惧，若非武侯等人阻止，说不定他就要写书信求刘备立刻回来。武侯一再地解释刘备对陆逊深有警惕，不会出事，但是阿斗夜夜噩梦，没几天下来俩眼睛就乌青一片像被人打了一样，加上面无血色没精打采，看着就像个病痨鬼。别说看公务，就是干坐在主座上也是摇摇欲坠。武侯等人无法，每晚来一个在阿斗殿里陪着，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有一日轮到凤雏来陪他，阿斗被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吓醒了，醒来却忘了梦见什么。凤雏被他惊动，搁下手中的书册进去看他，黄皓正在端茶递水，还有早早备下的安定药汤，澧兰拿巾帕给阿斗擦汗，芫茝换一个填满干花和药草的香囊放在枕边，再取一套干净的中衣来给阿斗换。阿斗喝口水，换下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刚刚镇定心神，便见凤雏进来，道：“打扰师傅了。师傅还没就寝？”
　　“天气炎热，我睡不着。等再晚一点再睡。”凤雏在他旁边坐下，问道：“一贯这样睡不安稳？”
　　阿斗点点头，道：“几年来一直这样，让三位师傅担心了。”
　　凤雏皱着眉，接过黄皓手里的药汤喂阿斗，道：“以前似乎没见你像几日前那样憔悴？”
　　阿斗咕噜噜喝干净一碗药，黄皓用巾帕擦去沾到唇边和下巴上的药汁，阿斗笑笑，道：“以前向将军在，不知道为什么，能睡的很安稳。”
　　“原来向将军还有驱除梦魇的作用啊……”凤雏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道：“改天我也试试请他到我家睡一晚？”
　　阿斗一笑，也学他的样子摸下巴：“师傅既然有此意思，那等将军回来，我就去禀明父皇，如何？”
　　凤雏笑着捏阿斗的脸：“差不多就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就在外面，有事叫一声，不要憋着。”
　　阿斗把自己的脸从凤雏手里救下来慢慢搓揉着，道：“我知道，没事的。师傅也早些睡吧。”
　　凤雏盯着他躺回去才离开去外间，不敢睡，强打着精神继续看书看地图，边看边写心得。还好现在昼长夜短，不然这样一直熬下去，谁吃得消。
　　大抵三个谋士的日子就是这样的，白天给刘备管朝政，晚上给刘备管儿子，一管就是一年多。

　　这一年很不平静，曹昂趁刘备伐东吴对蜀汉展开攻击，领征的是曹丕，随征的有曹冲和周不疑，老臣荀攸和郭嘉为军师，大将夏侯渊以及曾经投降蜀汉的于禁也在其列。蜀汉一时间危如累卵。刘备也接到了消息，下令法正和凤雏迎战，法正和凤雏智计无双，能严守不出死扛住曹丕的攻击，但也不过是一时平手。蜀汉的兵力匮乏不足以应付两头同时作战，此刻即使还能维持平局，用不了多久也会落败。
　　东吴陆逊显然是个能人，知道蜀汉亡了东吴也活不了，有心想与刘备和谈。问题是刘备连连得胜，早已经杀红了眼，步步紧逼。陆逊有心与他结盟也断不能忍他这样得寸进尺。陆逊费尽心思终于抓住他连营的弱点扎扎实实地放了一把火，刘备虽然记着阿斗的话防火防伯言，不过真正的战场怎么可能一句话就避过？刘备的连营七百里被他烧个一干二净，好在因为早做准备，烧死的不多，但是除陈到所统白耳兵外，各营全部炸营。陆逊趁火打劫一番，刘备的部下混乱中不知下落的比烧死的还多。
　　刘备那里炸了营，阿斗手里便什么消息都收不到了。最后一个消息，是陈到和傅肜断后，然后东边就彻底杳无音讯。而北边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镇北将军黄权降魏，多亏凤雏的弟弟庞林带回消息给法正，否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法正和凤雏只能勉力支撑，一时间蜀汉似乎岌岌可危。
　　阿斗只恨自己没多看章武元年以后的事，完全不知道历史上的蜀汉是怎么渡过这段艰辛的。武侯完全不用再陪着他了，他不再噩梦，因为根本睡不着。每天三件事，看上疏，望城门，等消息。
　　武侯比阿斗镇定得多，凤雏和法正不在，朝政完全由他主理，包括对两边的支援也完全由他调度。与阿斗不一样，武侯听闻刘备夷陵之败的消息，长舒一口气，知道蜀汉必定安然无恙，然后他就开始为远行做准备。
　　阿斗理智上明白，武侯泰然自若，那就真的没事了，但是感情上不能停止焦急。武侯看在眼里，特意找个机会细细与他说了当下的局面：东吴虽然与蜀汉结怨极深，但是因为两方势力都比魏国弱，所以必须要联手才能获得生机。东吴从蜀汉的战局里腾出手来，肯定要北攻曹魏，不是为了攻城略地，乃是为了给蜀汉解围。若他所料不差，东吴马上就要遣人与蜀汉结盟了。而蜀汉这边，应该会派遣他去谈结盟的事。
　　阿斗知道蜀汉会没事，却担心刘备等人的安危。陈到不愧是可与赵云比肩的大将，几百白耳兵，愣是拖足了时间给刘备撤回白帝城。不幸的是，与刘备随征的马良遇害，与陈到一起断后的傅肜也力尽而亡。傅肜之子傅佥也换上一身素袍，加上这年刘巴、许靖病逝，阿斗主政时只见朝堂里年轻的将领文臣大半着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说是阿斗临朝，但他也只是在朝堂上晃一晃，真正理事的是武侯及武侯以下蒋琬、费袆等人，散朝后有传话的内侍来，傅佥、张苞、张绍、关兴、马秉求见。
　　好家伙，全是为国战死的贤臣良将之后，他们的来意，阿斗不问也知道。阿斗没在殿里接见他们，改在刘备与他谈心的小花园里散步。阿斗已经很久没在花园里走过了。
　　马秉的眼睛还肿着，阿斗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马秉的父亲是因为他的父亲而亡。阿斗和他们走一截路，先开口道：“几位兄长的来意，我明白。但是只我心里明白还不顶事，你们说吧。”
　　关兴从袖中掏出一块帛递给阿斗，阿斗接过一看，是关平的上疏，还是封血书，措辞相当激烈，与东吴的血仇就在斑斑驳驳的血字里浸着。关平这次也随着刘备出征了。估计已经知道东吴蜀汉要结盟的事，实在是激愤难忍才有此血书。
　　关平的文采并不好，血书很短，用词也很平实，阿斗顷刻就看完了。阿斗把血书叠好折在袖中，对关兴道：“你哥哥希望我们不要与东吴结盟。坦诚地说，我对东吴也没有任何好感。关将军是你父亲，也是我的伯父，张将军是我的叔父，马大人与我有半师之恩，傅将军也指点过我行军走阵。黄权将军因为不愿意落入东吴之手而降魏。如果可以不与东吴联盟，我也不想。其实谁不知道与东吴联盟不啻于与虎谋皮。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杀父之仇，恕绍不能侍仇人，定要范强那狗贼偿命！与其与东吴联盟，我情愿像黄将军一样，降魏不降吴！”张绍的性子，跟他爹一样暴，好在不是暴而无恩，总算能控制自己，大概是被他哥哥管惨了。张绍刚说完一句，被张苞瞪一眼，立刻就没声音了。傅佥和马秉都随父亲的性格，温恭和顺，这次压不住义愤求见阿斗，对他们而言已经十分逾矩，此刻反而一句话不敢说，不过关兴敢。关兴先驳了张绍道：“什么降魏不降吴，投降结盟，天渊之别，这两个你还分不清？”
　　张绍自知失言，向阿斗和其他几人长揖赔礼。关兴又向阿斗道：“太子殿下，不是我们不明是非，实在是东吴与我们几番来往，积怨渐深，就算我们忍气吞声，也防不住他们从背后捅刀子。而且请恕我无礼，我和张二弟、大哥的想法一样，没办法放下杀父之仇。”
　　他们放不下，难道阿斗能放得下？阿斗在听闻水稻的种子被找到的时候未尝不曾想过蜀汉自立，但是公元222年一过，他就死了这条心。刘巴许靖等人相继过世，加上刘备的惨败损失一大批朝中栋梁，蜀汉本来就缺乏人才，根本不可能拒绝东吴的结盟。若他前世大学里学的是农学是机械制造是兵器研究，也许还能做一番事业，可惜不巧，他前世只是个戏子，连公认的穿越人士必备常识□□的配方都不知道。阿斗对自己的未来，也十分迷茫，只道：“联盟不联盟，决定不在我。这是国家大事，我也要好好想想。要说服丞相、大司马和大将军很难，你们说的理由，他们根本不会考虑。请容我再想想。”
　　张苞关兴几人也知道这件事轮不到阿斗做主，阿斗能说句容他想想，已经十分难得，当然也不再紧逼。阿斗岔开话题，细细问他们近来如何，家中亲人如何。没多久，一个内侍急匆匆过来与黄皓说了什么，黄皓跑过来低着头道：“殿下，丞相大人说有伐吴军的书信，请您立刻回书房。”
　　阿斗道一声“我知道了”，张苞关兴几人齐声告辞，阿斗离开花园往书房去。

　　武侯正端着一卷竹简在书房里等他。阿斗向武侯点头示意，在座上坐了，澧兰接过武侯手里的竹简捧给阿斗。阿斗速速浏览一次，是伐吴军的一个粗略的总结，起头是何营于何时到达刘备身边，剩多少人，伤亡如何，后面是至今下落不明的几营，最末是主将确定不能生还或无人继续统领即将被划掉的几营。已经生还的军营有马齐、陈式、陈到、吴班，下落不明的王甫、程畿，阿斗直到此时还没有看到向宠的名字，背上一阵阵地涌着寒意，实在不敢看最后那段已阵亡的将军的名录，只交给黄皓，道：“念。”
　　黄皓偷偷看着阿斗的神色，慢慢地念道：“……领军张南，为大都督所斩并破营凡四十余……前部领军冯习，败于猇亭，力战潘璋，独木难支，为之所斩……”
　　黄皓念完最后一段，一直没出现向宠的名字，阿斗才刚略略放心正要拿回竹简，却见黄皓突然跪下，道：“殿下恕罪，还有一行附上的小字，小人刚才压住了没有看到。”
　　阿斗一阵头晕目眩，紧张地绞衣袖，深呼吸几次才能颤抖着道：“你起来，接着念。”
　　黄皓爬起来，轻声念道：“牙门将军向宠所统数营，死者十一，存者不知所往，疑已东投亡吴……”
　　黄皓还没念完，阿斗夺过书简，自己去看最后一行小字，看了好几遍，还是在说向宠可能降吴，一个字也没看错。阿斗错愕地丢下竹简，问武侯道：“师傅看过了么？”
　　武侯摇摇头，道：“很不好的消息？”
　　阿斗哆嗦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让黄皓把竹简拿给武侯。武侯接过看一遍，立刻就知道阿斗为什么难受，道：“殿下，镇定，镇定。上次知道黄将军确确实实地降魏的时候，您可不是今日这样惊慌失措。”
　　“向将军怎么能和镇北将军一样？谁都可以投降只有他不可以！他在我身边整整十年啊，十年！比父皇陪着我的时间还长，比任何人更亲近，他怎么可以投降！”阿斗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激动，忍不住拍案而起在堂下绕着圈子地走来走去，绕几步说一句“他不可以”，不知道是说给武侯听，还是说给谁听。
　　武侯看着他绕来绕去的快把他自己绕晕了，忙一面命侍从去熬安神镇静的药，一面道：“书信上只说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说是确实。殿下再等一等，应该会有更确定的消息送来。殿下不要担忧，当初长坂坡时不也有谣传说子龙将军降魏吗？结果子龙将军却带着殿下和皇思夫人回来了。而且就算向将军真的降吴，至少能保住性命，殿下希望他尽忠而死，还是希望他委曲苟活？”
　　阿斗脚下一顿，不小心踩到袖子差点一头栽下去，多亏芫茝和澧兰扶住才站稳。但是象牙梳子却跌出来掉在地毯上。黄皓拾起梳子捧给阿斗，阿斗慌忙拿过梳子检查，没有丝毫损伤。阿斗把梳子放在手心里捧着，咽口口水，道：“我不知道，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他降。我想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武侯继续问道：“若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殿下希望他选哪个？”
　　黄皓忍不住抬头瞥一眼武侯，他这不是添乱吗？
　　阿斗茫然地看着他，心乱如麻，没有回答，没多久两个内侍抬着食盒过来，取出汤药，澧兰侍奉阿斗喝药，武侯看看阿斗差不多平静下来了，问道：“殿下可想明白了。”
　　阿斗摸着梳子，道：“还是活着吧，活着总有再见的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个忠义的虚名，还能落下什么？”
　　武侯忍不住抽出鸿毛扇来摇，宁愿他降，也不愿意他死，看来对阿斗而言，向宠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臣子。
　　阿斗自己也算是个死了一次又一次的人，就按个人经验，活着总比死了好，死得干干净净总比穿来穿去像个浮萍一样的好，所以还是能活就活，至于活在魏还是蜀还是吴，倒是次要的。
　　阿斗才刚说服自己，向宠就算降吴也好过战死，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门口向内侍说了什么，递上一卷竹简，门口的侍从递进里间，由芫茝接过给阿斗，道：“殿下，是陛下传书。”
　　刘备的书信向来是第一位的，比其他的书信传回来的速度快很多，却不一定是战局相关的信息。阿斗强打起精神，翻开来看，一共有两卷，短的是给阿斗的，长的注明给武侯，阿斗把武侯的那卷给他，自己展开短的看，普普通通的家书。倒是武侯看完书信，朝阿斗一笑：“殿下，您鱼与熊掌可以兼得。陛下在信里说，向将军不日前与他汇合，统率之营保全得最完整，陛下还说向将军能力好才干高，想给他一个爵位，您看都亭侯怎么样……”
　　武侯后面的话阿斗一个字没听，只顾着跳过去抢他的书信看，反反复复地确认刘备夸奖的人是向宠，似乎连日来的重压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侯说了一堆打算和安排，忽觉阿斗没反应了，扭头一看却见阿斗趴在他的书案上，武侯直觉地先抓他的脉，然后又放回去——只是睡着了。澧兰和芫茝得武侯的意思不敢动他，黄皓早去抱来一件大氅给阿斗盖上。武侯换张书案，在阿斗对面坐下，根据两份消息做战后的筹谋。伐吴之战以蜀汉的惨败告终，到此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联盟的事。

《三国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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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I谜案集（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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