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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曾是同门。
他,段长霄,一派掌门。
他,寅辛杀,名楼杀手。
他们再见时,一个身边站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一个牵着如花似玉的少女。
“太像了。。。”段长霄看到寅辛杀的第一句话。他妻子摇头:“霄郎,他是男人。”
“在下寅辛,不知与两位哪位故人相像?”
“师。。弟,与我一位已故的师弟很像。”
寅辛杀从小在西关楼内长大,他是孤儿,楼主见他杀伐果决,便将他培养成一名杀手,取名寅辛。西关楼里用天干地支排名的人,都是有地位的杀手,在名后缀了杀字,彰显身份。
寅辛杀认识米小芊的时候,她是他的击杀目标。番潜帮与土都庄结了仇,出重金聘西关楼的人去杀庄主的女儿,寅辛杀领命而来。但是这一次,他失手了,他中了庄内暗中埋伏的机关,受了伤,还被俘。本来,西关楼的规矩,绝不留活口在对方手中,所以他准备咬碎牙后藏着的毒药,却不料先一步被人打晕。
米小芊把他藏在自己的闺阁里养伤,他常常想,等伤好了,便可以杀了她回去复命。想久了,有些腻,他便毫不顾忌地告诉了她。
可是米小芊仍是笑着看他,问:“我若死在你手里,你会不会一辈子都记得我?”
一辈子,很长,也可以很短,寅辛杀从来都不知道何时是自己生命的终点,这一次他没死成,便是欠她一条命。“为什么要我记得你?”
“因为我喜欢你呀!”
寅辛杀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张美得男女不分天地黯然的脸,问:“喜欢这张脸?”
米小芊掩嘴而笑,道:“喜欢你的眼神,无欲无求,很纯净,不像其他人,眼中含笑,却笑得很假。”
“杀手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他们眼神带了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你没有,你有的只是漠然,就像你现在看着我的样子。”
寅辛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他在西关楼中几乎没见过师兄弟们有谁笑过,他自己也没有。而现在,她说这话时,脸上没了笑容。寅辛杀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我喜欢你的笑容。”
伤养好了,米小芊想去青苍门拜师学艺。青苍门离土都庄很远,寅辛杀又不可能回西关楼了,便陪他一起去。
然而西关楼还是不断派出杀手来击杀小芊,寅辛杀一路带着她小心回避,总算安全抵达,将她带到了段长霄的面前。不像段长霄见了自己像中邪般,寅辛杀看了他许久都没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芊如愿做了段长霄的徒弟,开始修炼,日子仿佛平静下来。
一天夜里,寅辛杀听小芊汇报完当日所学睡下后,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洗浴。衣衫尽除后,忽听门外传来低语,出于杀手的习惯,他屏息静听。
“还是你去吧。。。。”
“那怎么行,他完全是男人打扮。”
“可万一他是。。。被弟子们知道了,我这掌门还有脸当?”
“哈哈,那你就纳了做小。。。”
“云笺!”
“嘘~~水都要凉了,快去吧。。。。”
于是,段长霄一头撞了进来,寅辛杀没想过要穿衣服,就这么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段长霄一手提了木桶,一手扶着推开的门,背光而立,寅辛杀习惯了不点灯,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寅辛杀坚持不开口,段长霄不得已解释了句:“天凉,给你送点热水。”推门进来的一瞬间,看到月色映照下,长发杂乱披散的那张脸,他几乎脱口而出一声惊呼,随即往下扫视,方才回过神来。
寅辛杀由着他从头至脚看了个遍,忽然嘴角一扯,浮上一抹笑意:“多谢段兄!”这是做杀手以来第一次笑,笑意虽浅,却比女子更加明艳动人。段长霄脸色一僵,领悟过来后放下水桶就跑了出去,门都忘了关。
之后,寅辛杀仍旧是一脸淡漠,只有在小芊面前才露出柔和的表情,段长霄也渐渐不再尴尬。
小芊时常会问:“寅辛,你喜欢我吗?”
“喜欢。”
小芊又问:“就像师父对师娘那样?”
寅辛杀看一眼段长霄,回答:“是吧。”小芊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喜欢的人,他愿意顺着她。
小芊笑得灿烂:“那好,你可只许喜欢我一个人噢!”
“我的命都是你的。”
云笺,段长霄的妻子,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结婚生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原本也是笑容明媚、快意恩仇的女子,如今守着她的霄郎,过着平淡的日子,很是满足。
但寅辛杀与米小芊的到来,在云笺的心里投下了一枚石子,那波纹荡漾开去,却是平复不了。
之前是因寅辛杀的容貌,之后是因小芊的性子。
寅辛杀除了容貌像极,性子完全是另一个人。而小芊她,一颦一笑,一回首,活脱脱是当年刻在了心上的那人。
分明看到,寅辛杀说出自己的命属于她时,那双带笑的眼里,含了满意、独占、惧怕的神情。
云笺皱眉,这是一个更加偏执的女子,她兴许真会要了寅辛杀的命。
尽管这回不是向着她的霄郎,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想起那人,也许,平静真的又一次要离去了。
终于,西关楼的人杀上青苍门来了。这一次,不光是击杀米小芊,还要取寅辛杀的命。
来者皆是楼里师兄弟,也不蒙面了,穿着一色的黑衣,矗立在青苍山下。
寅癸杀:“师兄,劝你还是站到我们这边吧。”
子庚杀:“寅辛杀!楼主对你很失望。”
寅辛杀一袭青衫,手中浮云刺,长发披肩。他略一侧头,段长霄自身后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他未出一语,直接杀进师兄弟中。段长霄紧随其后,与他抵背而立。
“谢了,段兄。”
“我也是在保护徒弟。”
“那你徒弟呢?”
“放心吧,我女人在保护你女人。”
寅辛杀劈开眼前袭来的人,回头一望,段长霄很反常地笑得暧昧。
段长霄一身白衣,染了片片血迹,却浑然不觉,只留心着替寅辛杀挡过一招比一招凌厉的攻击。
小芊站在云笺身侧,在半山腰的平台处,大声朝着战场喊:“寅辛!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死!”
云笺望她一眼,复又盯着似不要命地厮杀着的霄郎。
总算暂时杀退了西关楼的人。
小芊含泪扑了过来,哽咽不止,寅辛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愿意为你而死。”他不经意地看向云笺,却见云笺正看她的霄郎,而段长霄望过来的目光呆滞,不知看的是谁。
如此,西关楼的人又来了几次,无奈都有段长霄出面抵抗,他们终是无功而返。
这日,云笺终于来找寅辛杀了。
“小芊,她托我来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该知道,她很喜欢你。”
“我知道。”
“那么,你打算几时娶她?”
寅辛杀反问:“她怎么不自己来问我?”的确,依小芊的性格,定会自己来问他。
云笺微讪,道:“女孩子在嫁娶之事上,到底害羞些。”
寅辛杀直视云笺,戏谑道:“嫂子自己有什么想问的么?”
云笺哑然,脸色一变,刷地站起:“你若不愿回答,我便让她自己来问就是了。”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看着转身跨出门外的身影,寅辛杀笑道:“嫂子放心,在下并不好男色。”
却不想,小芊倒真的来问了。
寅辛杀沉默半晌,才答:“我现在还不想娶妻。”
小芊皱眉看了他许久,竟也不闹,安静地走了。
后来,段长霄脸色青白地来找他,一开口就问:“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寅辛杀正抱了一堆衣服,欲往溪边去洗。前些日子比肩厮杀的经历,已经使他把段长霄当成了兄弟,也就不太在意眼前人此刻的鲁莽。
他抱着衣服,指了指门后的木盆,便率先走了出去。
段长霄也不计较,拖了木盆就跟了上去。
“段兄想告诉我什么呢?”寅辛杀边走边问。
“昨日,小芊说你还不想娶她。。。”段长霄思忖着怎样开口。
“是的,我还不想娶妻。”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寅辛杀走到溪边,抱着衣服望着远方,久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光喜欢还不够吧。”
段长霄望他一眼,轻叹口气,从他手中拿过衣服,放入木盆中,浸了水,慢慢洗着。
寅辛杀愣了一阵,有些慌神:“这是我的衣服。。。”
段长霄道:“我知道。”又顿了顿,抬起头,露出一抹带着浅浅忧伤的笑容,问:“一段旧事,想听么?”
这样的笑容,寅辛杀从未见过,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与云笺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长大,是定了亲的。自我拜入青苍门后,她便来这山下,伴我一起修行。
后来,师娘救回来一名少女,师父见她孤苦将她收为弟子。我是师父的首座弟子,她便成了我的小师妹,她叫苏白烟。
十几位同门中,她年龄最小,却也是最美的。但是,她的美只展示在我面前,那么刻意,那么毫无遮掩,总让我避无可避。
有一天,她竟当着同门众人的面,直接了当地问我,愿不愿娶她。
我一直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况且我已有了云笺,怎么可能答应她。”
“所以你就说,你还不想娶妻?”寅辛杀突然插了一句。
“是的。。。那段日子,云笺恰巧回了娘家,白烟并不知道我已定了亲,师弟师妹们也格外疼爱她,不忍告诉她这事。
可是,瞒是永远瞒不住的。虽然白烟满怀希望地说,她愿意等,等我决定娶妻的那一天。但是过了不久,云笺便回来了。
云笺那时候也年轻,性子并不如现在这般沉稳,知道这件事后,便与我大闹一场。最后,我不得不当着同门众人的面,把云笺带到师父面前,郑重介绍她是我的未婚妻。
没想到后来。。。。”
段长霄转头凝视了寅辛杀许久,才缓缓接下去道:
“我以为这么做,算是绝了她的念,伤心一时,慢慢地也就会好了。
可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几日后,突然来找我。
她问:‘你不是不想娶妻,而是因为你想娶的是云笺,对么?’
我叹道:‘云笺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
到这一刻,我仍是不忍再伤她的心。可是她的话像刀一样刻在了我的脑中,她说:‘你喜欢的是云笺,为何你不对我承认!’
我实在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我心里已经承认了。
她惨笑着退开几步,我看到她的嘴角溢出猩红的血,眼中流下了血红的泪。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转身跑开,我却偏偏愣在了那里,看着那一袭白衣一晃一晃地远去,最后栽倒。。。
等到我反应过来,冲过去抱起她时,她的白衣几乎成了血衣。她满脸是血,嘴角犹自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她说:‘师娘的药终是炼成了。’之后,她便咽了气。
她在我怀里,柔若无骨,原来是师娘新炼制的毒药——销骨。。。”
段长霄不再言语,只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手中的衣服。寅辛杀沉默片刻,问:“那你可曾喜欢过她?”
段长霄摇头不语,似沉思,过了许久才缓缓转头望向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明明是一摸一样的脸,我却从未对她动心,可见我是真的把她当妹妹而已。”
段长霄说得极轻,寅辛杀却听清了,心里猛地一震,像是遍地尘埃都被荡起,在脑海中挥舞不止。
最终,西关楼楼主亲自来了。
楼主和段长霄年纪相仿,却不似他修行之人有驻颜之术,鬓角已经花白。楼主着一身浅灰长袍,负手执长剑,远远地望着寅辛杀:“寅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寅辛杀依旧不语,连手中的浮云刺都不曾动。
楼主似无限惋惜道:“太令我失望了。不过,我会让你们成一对鬼鸳鸯的。”
楼主的话音刚落,半山腰便传来尖叫声。段长霄见寅辛杀皱眉,便在他身边低声道:“你去吧。”说完,身形就冲向前去。
这边,小芊突然遭袭,云笺忙抽鞭去护,待寅辛杀赶到时,却已是动了胎气,即将临盆。寅辛杀浮云刺毫不留情,杀退了西关楼的人,对小芊道:“带你师娘回去,帮她接生。”说完,便重回山下。
那边,论剑术,段长霄自是略胜一筹。但若是来阴的,他又怎么胜得了久负盛名的西关楼楼主。不过是斗个两败俱伤罢了。幸好寅辛杀赶了回来,他才得以占了上风。
然而,楼主身负重伤离去时,仍是枭笑不已。寅辛杀望向那把银灰的长剑,剑身上的血槽中,竟是流下发黑的血,那剑是淬了毒的。而寅辛杀在段长霄的百般格挡下,并没有受伤,那么,先前已身中数剑的段长霄。。。。。
回到青苍门中,段长霄已经不支倒下。小芊亦是照顾产后昏迷的云笺,无暇分身。
寅辛杀毕竟是在西关楼待了十几年的人,虽然不知那剑上淬的是何毒,但看段长霄毒发的程度,知道还不至于是剧毒,只要在烧烫的大缸里坐着,把体内的毒蒸出来,保全性命应是不难。
寅辛杀不敢耽误,亲自烧水撒草药,把段长霄抱进缸中,日夜蒸薰。三天三夜,段长霄总算性命无虞,只虚弱地躺在病榻上,未曾清醒。
寅辛杀一步不离地守在那里,只是一味地望着床上的人,微微皱眉。因为,那人梦呓中念叨的名字,亦是他寅辛。
寅辛杀抚上自己的脸,无声叹息,自语道:“难道,我的前世真是苏白烟么。。。”
“想真知道么?”小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倚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问。
寅辛杀回头看她,目光深沉,并不回答。小芊咬着唇,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似乎出神地想着什么,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笑得灿烂:“我有办法。”说完,转身离开。
小芊再次跨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碗草药汤。她递到寅辛杀的手里,轻轻道:“这是一味名为‘钩吻’的草药,传说,能让人恢复所有的记忆,哪怕是被孟婆茶抹去的那些。”
寅辛杀眼中稍稍惊讶,问:“你听谁说的?”
小芊从怀中取出一株草,正是那钩吻,她一边把玩着,一边露出甜蜜的笑容:“你忘了,我们土都庄是做什么生意的?这方子自然是祖传的呀,我虽没有试过,但你为我试试也不行吗?”
寅辛杀不再多问,捧着碗将草药汤全灌了下去,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流逝着,小芊把钩吻放在指尖反复揉搓。病榻上的段长霄仍是昏迷不醒,她朝着自己的师父,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旋即又咬唇克制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时,寅辛杀忽然睁开了眼睛。小芊的眼皮一跳,发现他盯着自己,眉宇间似饱含愁绪,缓缓道:“你想知道真想么,小芊?”
他的声音仍旧柔和,可是小芊却感到自己轻颤了一下。
寅辛杀说得很简单,没有她想象中的沉痛追忆。他说:“我只是眷恋尘世的小阎王——阎王之子。那天,我又偷着去往上界,经过奈何桥时,听到一阵歌声。我循声而望,看到那望乡台上立着一名少女,美艳绝伦,然而她的歌声,却满怀不舍与凄婉。我随口问了孟婆,原来又是一个为情而死的人。那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当时我想,就是她痴恋的人听了,恐怕也是会感动了。所以,我回去对父王说,让我去上界做一世人,就要那张脸,如此我便不再离开地府。”
小芊手中的钩吻落在了地上,她脸渐渐苍白,却听寅辛杀还在继续说。
“所以,我才有了与她一摸一样的容貌。而你——才是苏白烟!”
小芊扑了上去,捉住寅辛杀的手臂,轻轻颤抖:“什么?你说什么?!”
“你是在望乡台上唱歌的少女——苏白烟。即便喝了孟婆茶,失去了记忆,换了容颜,性情还是没有变啊,小芊。”寅辛杀稍稍拥她入怀,轻叹道。
忽然,小芊从他怀中退出,凄厉地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他是我师父啊!他怎么能喜欢你?!我恨他!恨他!我恨不得他就这么死了,不——上辈子就该杀了他!”
“小芊——”
小芊停顿了一下,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轻声如耳语:“你知道么,钩吻是断肠草的别名,九大毒草之首。它能让人恢复记忆,但它也会致命,服之三天之内必会暴毙而亡。我终究还是对你下手了。”说完,她双手覆面,恫哭不止。
寅辛杀听着哭声,一语不发,只转头怔怔地看着段长霄。他从未这样长时间地注视过这个人,如今却希望这人能突然睁开眼睛来与他对视。
终究是没机会了吧。。。
寅辛杀伸出手,握住段长霄的一只手,合在自己另一只手中。良久,他把那只手拉到唇边,轻柔地吻了一下,才把它放入被中掖好。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已经哭晕过去的小芊,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结局:
寅辛杀走了,留下了他的浮云刺。
段长霄醒过来,眼前只有眼神空洞如木偶般的小芊,问一句,答一句。
不出一月,青苍山下便多了一座新坟。据说,陪葬的是一把剑,两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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