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旅馆

　　[十五年前]

　　“优化人体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提高各个器官的寿命。器官的寿命延长，那么人的生命当然就延长了。”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男人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说。

　　“可是N教授所优化提升的心脏最近观察来看已经出现了问题。”下面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回道。

　　“那颗心脏按照正常来说已经有两百岁了，出现问题很正常。这是N教授留给我们的巨大宝藏，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颗心脏的基础上，做到大脑的优化。”台上的男人侃侃而谈，似乎对前景非常有信心。

　　“心脏和大脑虽然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两者缺一不可，但是如果发生了肾衰竭，或者是其他病变，那么对其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大家议论了起来。

　　坐在前面一排的是五个和平联盟的首脑，也是掌控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面容沉静，神色肃穆，耳边的吵杂声似乎和他们没关系，台上的男人看着下面几人，神色越发的窘迫和尴尬，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窜了出来。

　　“与其一个一个器官优化，倒不如去选择最好的完整人体！”

　　这个声音就像是直穿透了云霄，在场瞬间寂静。

　　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一个年轻人走到了最前面。

　　“我认为这样一个器官一个器官的优化太麻烦了，延长寿命，优化人体，通过个别器官的进步和发展是完全不能达到的。一个人在八十岁的时候优化心脏，但是他其他的器官也在老化，那么就成了一个打补丁的过程，麻烦，而且优化者还很受罪！”

　　年轻人穿着白色研究服，神采奕奕，他眼睛闪动着兴奋的光，俨然如站在世界之巅指点天下的王者。

　　“说的有道理，身体各个脏器都保持着年轻状态比单一的优化某一个器官要好得多。”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人接过了话，他也很支持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窃窃私语声不断，这个想法不是没有人想过，只是现在对一个器官的优化就已经费劲了全力，整个人体的优化，难上加难。

　　穿着研究服胸前戴着金色勋章的中年男人摇摇头，缓声道：“人体优化的难度太大，我们目前的能力水平无法……”

　　“乔教授总是这么死板，为什么要优化人体？我们只需要更年轻的身体不断的更新换代就可以！”年轻人打断了他的话。

　　此言一出，乔教授猛然站起，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想法太过大胆。

　　不，不是大胆。
　　是没有人性！

　　“不行！”乔教授厉声呵斥，“你这个行为太没有道德底线了！”
　　年轻人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道德？你错了吧！我们优化器官为了什么？为了让对这个世界有用的人活得更久，更好的为这个世界服务！而有些人就该死，我们为什么不能生活在陆地上？我们为什么要靠人造太阳生存，还不是因为那些无知又愚蠢的人，他们的自以为是的破坏，他们忘乎所以的消耗！”年轻人狠狠说着，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狰狞的面目带着几分恐怖。

　　“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不是我们随意评判的，我们是人，不是神，我们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们的生死。”乔教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底满是无奈和悲悯。

　　“乔教授，你是我们和平联盟的首席研究专家，怎么现在还开始说出了这样荒唐的神魔理论？”年轻人看着乔教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乔教授看着他这样执着，有些愤恨，他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觉得这个想法可以试试。”

　　年轻人听到了这话一个激灵，他忙不迭转移了目标，看着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脸兴奋。

　　“好！谢谢！谢谢！谢谢昭先生！谢谢昭先生！”他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停顿了两秒冲了过去激动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昭先生只是和他简单的握了一下迅速的抽了出来，拿出了随身带的帕子认真的擦了一遍手。

　　“不行！这样不行！”乔教授不断地摇着头，但是显然他的想法已经被否定了。

　　强者说的算的世界，行与不行，都在他们手中掌控。

　　“乔教授，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还是很钦佩您的学识和研究能力的。”年轻人宛若一个胜利者，居高临下看着被他击败的乔教授。

　　乔教授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身，他所致力研究的，不是舍弃人性，而是要努力地推进人类的进步和发展。

　　他向会议室门的方向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乔允。”
　　乔教授站住了脚。

　　“加入他。”
　　昭先生的话犹如一道圣旨落在了乔教授的身上。

　　年轻人听到了这话，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他走上前。

　　“乔教授，我们都很敬仰您，毕竟您可是N教授的嫡传弟子啊！”据说N教授的一个徒弟是乔允老师的老师，要是算起来，N教授是乔允师祖一样的存在，所以乔允在圈子里也颇受敬重。

　　乔教授不说话，用沉默拒绝。

　　“昭先生的话，您能拒绝吗？”年轻人压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乔教授一直紧绷的嘴角抖了一下。

　　“我不认同。”他压低了嗓音，他接受不了，就算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发展，但是活生生的去牺牲一个人满足另一个人，难道真的是对的吗！

　　“认同不认同重要吗？您的妻子孩子，都生活在这个地方，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年轻人最后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呼吸，非常非常轻，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是选择，而是被选择。

　　“……好。”乔教授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心头就像是压抑着一头猛兽，就这样疯狂的咆哮着，想要冲破而出，却还要压制住，然后抚摸着猛兽的头，把它当成一只小猫咪。

　　温顺乖巧才能活下去。
　　这个世界，不需要特立独行的救世主。

　　人体优化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名字，所有参与在其中的人都知道其实就是一个意识转移。
　　原本残缺的身体舍弃，换一具更健康更强壮的身体。

　　置换之后，原身体的记忆是否会彻底消除？
　　精神意识的排异情况如何缓解？

　　乔教授站在窗边，之前还神采奕奕，满身荣光的首席研究专家，仅仅不到五年，就变成了眼神混沌，头发灰白的老者。

　　其实，他也才40岁。

　　当初依着医学天才的名头作为最年轻的教授坐在首席的位置上，那时他气定神闲的眼神中透着学者的清高和淡漠。

　　“没想到，这种自以为简单的方法，居然这么困难。”年轻人也不再年轻，他摸着自己的胡渣，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

　　乔教授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首席研究专家了，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着别人指手画脚。

　　“你想说不要在实验区喝酒是吗？昨天做了五个实验体，手术当中就死了三个，剩下的两个当中，一个刚刚出现了室颤，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但是如果心脏再出现问题，其他的脏器就会开始衰竭，另一个目前生命体征微弱。”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也就是在宣告此次试验又是失败。

　　“实验狗，实验鼠，试验羊，实验兔都试过了，每次都是失败……”他愤愤的叹了口气，五年了，居然毫无进展，说起来真是让人恼火！

　　乔教授沉默的走到了一边，这个实验的失败，在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只要动物实验一天过不去，那么就不能用在人身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他拿起了电话，上面是妻子的名字。

　　他看着来电会心一笑，这个时间，妻子打来电话很有可能是说小女儿又开始闹了，说不想吃她做的饭，要去外面吃垃圾食品。

　　“喂……”

　　“乔允！乔允！出事了！燃燃出事了！”妻子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乔教授一瞬间冷汗直冒。

　　“慢慢说，冷静下来，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你们在哪儿？”即使心里已经乱作一团，乔教授还是安慰着妻子。

　　“是燃燃，燃燃刚刚被车撞了，好多血，到处都是血……”后面只有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乔教授心急如焚，问了地址之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早晨还笑嘻嘻的和他挥手说再见的女儿，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乔教授强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在此时崩溃，他问了地址，从研究所跑了出去。

　　冰冷的白色到处透着死亡的气息，躺在床上的女儿身边摆满了各种仪器，没有丝毫感情的机器声，嘀嘀嘀的叫着，他知道，只要有一台机器离开，女儿就会在瞬间死去。

　　强撑着这具已经破落的身体，还是给女儿自由。

　　“怎么办，救救燃燃好吗？救救燃燃吧！”妻子的双眼已经哭肿，一双眼睛全是血丝，她恳求的拉着乔教授的衣袖，无助的看着他。

　　乔教授抱住了妻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眉头皱的紧紧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下，他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他是妻子的支撑，如果他倒下了，妻子怎么办。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放弃。”这短短的几个字，乔教授哽在喉间许久才说出来。
　　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在哪里？

　　整整一夜，乔教授和妻子都白了头，大女儿晚江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躺着的妹妹，眼睛又红了。

　　“我的妹妹还能活下来吗？”她声音颤抖着问医生。

　　医生的神情凝重，其实大家都清楚，现在就是在耗，耗到身体所有机能全部停止。

　　看医生沉默许久，晚江知道他的答案，她点点头，颤抖的声音道了声谢谢，然后飞快的擦去眼泪。

　　“爸爸妈妈，吃点东西吧！”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夫妻二人一夜间憔悴了几十岁。
　　乔教授强忍着痛苦坐起身，脸上带着苦笑看着大女儿。

　　“晚江等会先去学校吧，我和你妈妈在这里陪着妹妹。”
　　晚江没有多说，只是缓缓点点头。

　　时间和气残忍，每一分每一秒对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种折磨。
　　窗外阳光明媚，却也温暖不了这里的人。

　　乔教授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对面的人对他说：“乔教授，您的遭遇我非常非常同情，我有办法救您的女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乔教授死死握住手机，手都在颤抖，如果有办法救燃燃，让他拿自己的命去换都可以！
　　“我去医院，咱们见面聊。”

　　年轻人走来时，脚步轻快，和憔悴不堪的乔教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有办法救燃燃？”乔教授有点不敢相信。

　　年轻人将一份资料递了过去，“这个女孩，和燃燃同年同月同日生，血型一样，现在在福利院，她就是燃燃活下去的希望。”

　　乔教授脸色大变，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要……你要做人体优化？”乔教授的表情何止是震惊，最后的理智让他抑制住了打人的冲动，人体优化动物实验都没有成功，难道现在就要用自己的女儿和这个女孩来做实验吗？

　　“我刚刚问过医生，燃燃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撑不住几天，如果消耗到了脑死亡，就完全没有回天之力了。”

　　乔教授站在原地，他好像全身所有的骨头都坍塌了下来，只是一个一个摞在一起才好不容易支撑起了身体。

　　救？还是不救？

　　成功了，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吗？
　　她的活，代表着另一个孩子的死。
　　失败了，两个孩子面对的都是死亡。

　　值得吗？
　　道德和情感之间，横着一把刀，无论他如何选，这把刀都要刺到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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