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盛任星坐在一家麻辣香锅店里，此时三点多，店里没什么人，百无聊赖的店员在柜台后面盯着他们这一桌，目光过于直白。
　　他忍了会，转头直勾勾看向店员。

　　店员愣了下，赶忙低头遮掩，假装自己在算账。还演技贼差刻意地仿佛在演话剧。
　　他自己默了好一会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又忍不住抬头悄悄看向那两位客人。
　　就见盛任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店员：“......”

　　“在看什么？”坐他对面的魏欢问。
　　盛任星转过脸，顺口：“看傻......”傻逼，又反应过来这是他舅舅，“生物的多样性。”

　　“？”魏欢往那边看了眼，没在意，“合胃口吗？”
　　他眉眼带笑，“以前听你妈说你喜欢吃辣的。”

　　魏欢来时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此时脱了西装外套放在一旁，里面粉色衬衫被他折了几折，领口扣子解了两颗。
　　成熟中又透露着点风骚，举手投足像是带着静电一样。
　　跟电话里风格不太一样。

　　盛任星则穿着昨天的衣服，连帽t加牛仔裤。他本来还觉得挺酷，现在跟对方一比就好像一个小屁孩一样。
　　出于雄性莫名其妙地荷尔蒙，他不动声色把袖子撸了上去。
　　这样看上去比较成熟。

　　其实这个牌子的西装他自己也有一套，买来装逼穿的。
　　但是只穿过一次，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左看右看哪哪都不对劲，最后得出结论：这衣服配不上自己。
　　立刻就扒下来了。

　　穿在魏欢身上倒是意外的合适。

　　盛任星挪开落在他衣服上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挺好的。”
　　“......谢谢小舅舅。”

　　“喜欢就好。”魏欢半弯着眼，看了会盛任星——他正低着头吃年糕，吃的特别专心。
　　突然笑了声，“你妈除了跟我说你喜欢吃辣，还说你不喜欢葱、香菜，讨厌胡萝卜、兔肉、洋葱......”

　　盛任星猛然呛了下，辣到了嗓子，开始疯狂咳嗽。
　　魏欢忍笑，给他倒了杯水和卫生纸。

　　盛任星咳了好一会，脸颊都泛红了。拿卫生纸擦了擦嘴，试图挽回点形象：“......胡萝卜还好。”
　　魏欢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盛任星被笑地耳朵发红，自己别扭了会，又忍不住问：“她跟你说这个干嘛？”

　　魏欢缓了会呼吸：“你小时候放暑假，我想接你来宣城住一段时间。”
　　“你妈担心你住不习惯，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就跟我说了半小时。”他见盛任星表情有点怔愣，笑着埋怨，“这就是当时说的，怕我记不住还非要逼我背一遍。”

　　盛任星回想了会：“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吗？”
　　“你还记得？”魏欢惊奇。

　　“嗯。”他垂眼，用筷子敲了敲桌底，“她问过我想不想暑假去舅舅那......这住一段时间。”
　　那时候，也是家中吵得最凶的时候。
　　他答应了，但是最后还是没来。

　　魏欢：“那你当时说什么？”
　　“我说可以。”盛任星答。
　　魏欢微微挑眉，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是她逼你过来的。”

　　“不是。”盛任星摇头，从锅里夹了个虾子出来，“她从来不强迫我。”
　　魏欢于是笑了笑，又遗憾地叹口气：“可惜之后还是没来。”

　　盛任星不想弄脏手，用牙齿咬掉虾头、拽掉虾皮，拽一截吃一截。闻言点了点头，用鼻音“嗯”了声。
　　因为他爸不同意。

　　魏欢：“没来之后，你那个暑假做什么了？”
　　盛任星低头吐出虾尾巴：“补课。”
　　魏欢思索：“我记得你不是成绩很好吗？”他跟他姐每次聊天，关于侄子的奖状就能讲一大堆。
　　“不是。”盛任星摇头，“补钢琴、小提琴、书法......每天就是这些班来回跑。”

　　“！”魏欢消化了会，“那你那个暑假不是过的很痛苦？”

　　“还好，”盛任星特别干脆：“一半的课我都翘了。”
　　“？”魏欢一愣，接着又爆发了一阵狂笑，对他竖起拇指，“你爸不知道？”
　　他耸肩，语气不以为意中又夹杂着点淡淡的讽刺：“只要结果过关他就没什么话好说。”

　　......
　　两人聊了一阵，盛任星逐渐放松。他觉得魏欢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这饭大概吃了有快两个小时，餐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魏欢抬眼看了圈后，问盛任星：“走了吗？”
　　“好。”他早就吃饱了。

　　“你等会有什么安排吗？回宾馆？”魏欢起身，整了整衣服。
　　出乎他意料的，盛任星摇了摇头：“去买衣服。”
　　闻言，魏欢大方地上下打量了下他，夸道：“这鞋子好看。”
　　离开座位向外走。

　　盛任星跟在他身后，手插在口袋里，昂着下巴神情飞扬中透着点得意：“全球只有87双。”
　　魏欢点点头，他对于鞋子倒没什么研究：“你等会去哪买衣服，要我送你吗？”

　　盛任星：“回宾馆的路上看看吧。”
　　魏欢考虑到他对宣城不熟悉，问：“需要我带你去吗？”
　　盛任星还没说话，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魏欢拿起来看了眼，对着盛任星歉意一笑：“接个电话。”
　　盛任星点点头，看着他接起轻声说：“现在有事。”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脸色压了下来。
　　他这小舅舅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渗人。
　　这面相，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盛任星看着他，脑子里想法漫无目的地转着。
　　但魏欢立马注意到了，他缓和了脸色朝盛任星比了个手势往外走了几步，背对着他。

　　盛任星盯着背影几秒。
　　他对这个小舅舅没有记忆，以前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每年都会送来的各种节日礼物上。
　　今天相处一会，倒是觉得这人不错。
　　跟他妈妈有点像。

　　他抿了抿唇，低下头不再看对方，有些无聊地掏出了手机。
　　按下密码地同时想着，不知道邢野回了他没有。
　　醒来到现在他还没时间查看手机。

　　点开后，正好是邢野短信的页面。
　　[看你。]

　　盛任星又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多。
　　他眼睛弯了弯，
　　还以为这人会回不用了呢。

　　这时，魏欢讲完了电话，回来了。
　　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情绪，笑着问：“在笑什么？”

　　“嗯？”盛任星先是按灭了手机荧幕，迅速拉平嘴角绷成酷哥的角度，“聊天呢。”
　　魏欢点点头，看得出他有点为难，沉吟了会：“我店里突然出了点事，没办法带你去买衣服了。”

　　盛任星倒觉得这样比较好，他心里觉得只有小学生才需要大人带着买衣服。
　　于是酷酷地点头，问：“没关系，你店里要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魏欢笑了：“哪用你帮忙，别小看你舅舅。等事情用完了你来我店里玩玩？”
　　“好啊。”盛任星应了下来，想了想，“你开的是什么店？”
　　魏欢朝他眨眨眼：“夜店。”
　　盛任星：“......”
　　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盛任星也不是没去夜店玩过，但魏欢再怎么看着年轻，都是他长辈。
　　在长辈的夜店里蹦迪？
　　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哈哈哈哈哈。”魏欢笑着，“逗你的。”
　　没等盛任星松口气，他说，“是酒吧。”
　　盛任星：“......”
　　行吧，酒吧总比夜店好。

　　他们站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天空阴沉沉随时要下雨。
　　旁边来往的路人匆匆，可能被他们的外表吸引着多看一眼，但也仅止于此。
　　每个人都是对方的过客。

　　其中一个过客突然回头：“小叔？”

　　两人同时转头。
　　他们站在人行道靠店面的这边，一对男女站在人行道靠路边的那边。
　　中间隔着大半人行道。

　　那个男生叫完之后，立马放开了搂着旁边女生的手，还反应迅速地将女生往旁边推了一把，然后走了过来。
　　女生：“？”

　　盛任星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圈，不感兴趣地敛回目光。
　　他一直将手机拿在手里，想着要约个什么样的还伞的时间。

　　魏欢问：“你怎么在这？”
　　语气颇为熟稔。

　　“啊。”男生卡壳了下，“我陪同学来买参考书！”
　　魏欢朝他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角，然后隔着人行道对那边，一直瞪着男生的女生笑着点了点头。
　　女生立马恢复了文静，也笑着打招呼，而后踟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过来。

　　他转头向盛任星介绍：“这是陈郢，我朋友的儿子，也算是我的侄子。”
　　又看向陈郢：“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陈郢抢着说：“我知道你！盛任星！”

　　盛任星眉梢动了动，探究地看着他。
　　他显得颇为激动：“你跟翔子哥他们上次在隆山跑山的时候我是观众！还跟你的车拍过照！”

　　望着对方期待地对自己挤眉弄眼，盛任星在脑子里搜刮了好一会。

　　那次隆山夜跑是邱大头朋友那边攒的，人他都不认识。
　　那些人各个车改的油门一催声音就能轰出去半里地，显得十分自信。
　　一来就说想见识见识他的车技，跑一场速度与激情。
　　结果在他的后视镜里秀了一场菜鸡互啄。

　　跑下来之后邱大头问他感想怎么样，他摘下头盔，哼了一声：“夜景不错。”

　　对于那些菜鸡的脸，他一个都没记住，更别提凑过来跟他车拍照的有谁了。

　　他这里安静地沉默，那边陈郢尬笑了几声：“没事，跟你车拍照的人有那么多，你不记得也正常！不过你们都跑的好厉害啊！”
　　“......”把“们”字去掉。
　　盛任星皱眉，“我怎么不知道有很多人跟我车拍照。”
　　陈郢：“......”

　　“哦！”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恍然大悟一声，“你那时候发的朋友圈就是人家的车吧！”
　　陈郢一时慌乱，还有点装逼被戳破还被摊在正主前的恼羞：“不是！你别胡说”

　　魏欢一直笑着看着他们，也没问什么是跑山，车又是怎么回事，倒是看到女生过来，对着陈郢：“不介绍一下你同学吗？”

　　女生很开朗，不等陈郢介绍，自己就说了起来：“叔叔好，我叫崔晓晓，陈郢同学！”
　　“你好。”魏欢摆出了家长式的微笑，“你们这是要去买参考书吗？”
　　“买完了！”崔晓晓，“我正要回家！”
　　“要我送你们吗？”
　　“那正好。”陈郢撇嘴，“你送她回去！”
　　女生拧了他一下，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魏欢问：“那你呢？”
　　“我，我等会要去别的地方！”他目光游移。

　　魏欢懒得理他，看向盛任星：“要送你去卖衣服的地方吗？”
　　“不用。”盛任星说，“我自己过去就行。”

　　几人告别了之后，盛任星边走路边点开手机，一手打字：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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