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那男的毫无防备，一下扑在了地上，摔个狗吃屎。
　　瞬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惊愕地看向他。

　　全场中邢野最先反应过来，在人倒地的下一瞬，一把薅住旁边那人的脖子，上前对着下颚就是一拳。
　　将那人打懵在地。

　　盛任星紧随其后，深谙打群架的要诀。不管旁人，对着想爬起来的人就是一顿穷追猛打。
　　地上的人想要还手，又被他一把掰倒在地，将双手反折锁起，居高临下从背后死死按住这人脑袋。
　　挑着嘴角：“喜欢我手机？”
　　“唔唔唔——”地上那人被强迫着脸埋在土里，毫无还手之力，挣扎着哀嚎。

　　他们脚下踩的是石板路，两块石板之间恨不得隔着太平洋，又加上下雨，地上满是脏污泥水。
　　男人迫不得已吃进了一些。

　　盛任星身上也不可避免地蹭了些。
　　他手背抹过脸颊，侧身看向旁边。

　　剩下的人都在邢野那。
　　他战斗力十分强大，此时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了。

　　哀嚎惨叫不断，雨后泥水的味道混合着不远处的垃圾味，昏暗月亮下的一切动作都披上了层名为神秘的滤镜。
　　让这场打斗看起来就像是一部电影中的场景一般：
　　《六傻逼大战垃圾场。》

　　没有自己。

　　看着看着，盛任星觉出了点不对。
　　他小时候学了些自由搏击，此时看出这群人下手居然还有那么点章法，并不是他想的那种街头混混。

　　正想着，突然听到这几人跑过来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一些响动。
　　他看过去。
　　同伙？

　　没等他看清，就被邢野从身后拽着手臂将他提起，然后向另一侧推了一把。
　　“跑。”

　　声音将将传入耳朵，就看到邢野已经从自己身旁向着黑暗的巷弄内跑去。

　　看来是追兵。
　　盛任星先是一愣。这点战略性撤退的经验他还是有的，二话不说熟练地跟在了邢野身后。
　　临走前还十分记仇地踢了地上那人一脚。

　　巷弄内的光线很暗，他有点轻微的夜盲，加上道路又不熟悉，跑的磕磕绊绊。
　　跑着跑着脚下一个踉跄，盛任星差点摔一跤。
　　前方邢野也注意到了，回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拽着他跑。

　　雨又开始下，蒙蒙细雨，伴着冷风直往人衣服里钻。
　　俩人七弯八拐，一路狂奔。
　　盛任星刚开始还记着路，在绕过几条巷子之后，他便放弃了。

　　直到邢野带着他转了个弯，面前陡然出现璀璨的光亮。
　　出了巷子，两人停下。

　　盛任星也不顾脏了，抬手撑在墙壁上，急速喘息。又觉得想笑，心里痛快。
　　这些天憋着的情绪仿佛消失大半。
　　边回头看了眼，身后黑暗的巷弄内毫无声响传来，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甩掉了。

　　邢野站在他旁边，除了喘息声，倒没什么变化。仿佛不是刚刚打了个架又被追着逃出生天，平淡的像刚刚只是在运动。

　　盛任星看着这名刚刚的战友将战袍——校服脱了下来。

　　校服里面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起伏的胸膛将右上方印着的米老鼠激活，廉价的材质在灯光下一明一暗的泛着光。
　　男生把校服提在手上，沉默地拍着上面的脏污。

　　还挺童趣。
　　盛任星从米老鼠上移开目光，看向四周。
　　这里是一条大街，跟刚刚那片逼仄昏暗的巷弄不同，两边五颜六色的招牌夺目异常，占满了整条街。
　　酒吧夜店发廊应有尽有，路上行人却不多。

　　对面一家透出暗红色灯光、外面招牌写着发廊的门面房里，穿着短裤小背心的大姐正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透过玻璃门盯着他们。
　　与盛任星对到眼后，她立马摆出中了五百万的灿烂微笑，朝他抛了个媚眼。
　　盛任星：“......”

　　他面无表情地用力眨眼，挪开了视线。
　　转向邢野。
　　洗洗眼睛。

　　邢野正低着头搓衣服下摆，然而并没起什么用。
　　这些脏污都是他打架时候蹭到的，手臂、下摆还有背面都遭了秧。
　　一看就是渗进了衣服纤维里，别说拍了，洗都不一定能洗得掉。
　　邢野拧着眉，轻啧了声。

　　“拍不掉，这要用洗的。”盛任星匀过气，也扫了眼自己身上。
　　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泥巴沾在上面格外突兀，还有半个当时那人抓他的、扭曲的掌印。
　　要是按他之前的脾气，不说暴跳如雷，回去把那人再揍一顿是跑不了的。

　　只是现在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泥，再看看邢野身上的。
　　发现自己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甚至还想给这两件衣服拍个照。
　　挺有纪念价值。

　　邢野抬眼看他。
　　两人对视，对方的眼中带着探究的疑惑，和事不关己的冷然。
　　灯光印在他脸上，黑白分明。
　　像是上个世纪带着颗粒感的幻灯片。

　　盛任星视线不自觉追着光影，从他的眼睛，沿着挺直的鼻梁描绘到下颚上的汗珠。
　　就在盛任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时候，邢野低头，将外套重新穿起来了。

　　汗珠滴了下来，洇进了领口里。
　　外套掀起一点风，盛任星冷不防打了个哆嗦，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觉得这阵妖风让他鼻子有点痒。

　　然后突然发现了点不对。
　　盛任星：“......”
　　我衣服呢？

　　邢野像是猜到他想的是什么，边拉拉链边说：“那些东西拿不回来了。”
　　那些人没追到他们，肯定会拿东西泄愤。
　　他语气泰然，像是早就发觉。可能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到现在才想起来。

　　盛任星：“......”
　　他点开手机，认真的查看今日黄历。
　　忌出门。
　　……行吧。

　　邢野看着他：“你的东西多少钱？”
　　盛任星一愣：“你赔给我？”
　　邢野点了点头。

　　他饶有兴味的挑眉，将邢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神直白的从他脖间的伤痕打量到裸露的脚踝。
　　当时光线暗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人很瘦，看上去有点单薄。
　　今天这么冷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两件衣服，校服外套脏兮兮的，像垃圾堆里滚过一遍的流浪狗。
　　看上去就不太有钱的样子。

　　邢野目光淡淡，任他打量。

　　盛任星笑了笑，想说不用了，没必要。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口，由于不记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他粗略的取了个整：“一千吧。”
　　实际只多不少。

　　然后观察着对方反应。

　　那边邢野倒是干脆，点了点头将背包夹至身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钱包来。
　　钱包是个黑皮男士，盛任星认出这是个小牌子，价格要上千。
　　只不过他手上这个钱包很多地方有破损，夹角还脱了皮。

　　盛任星把钱全拿出来。
　　有一百的，和十块五块的，还有一块的。
　　他把一块的收回去，数了数手上钞票。

　　他一低下头，有种沉默的气质，配着身上的校服，活像是校园里那种一声不吭的学霸，乖巧的好学生。
　　跟刚刚按着别人脑袋撞墙的那凶狠样完全不同。

　　再反观自己。
　　“......”
　　盛任星发现对面那大姐看自己眼神都不对了。
　　他默默将撸起来的袖子扯了下去。

　　“这里是两百五。”
　　邢野数完，递给盛任星。
　　盛任星垂目，他不太想接。

　　除了衣服没了这方面让他苦恼，本身价值倒是可有可无，为了这个跟人拿钱，就有点磕碜。
　　盛大少爷背过了手，想着拒绝的话。

　　邢野：“你存下我手机，剩下的七百五我之后再给你。”

　　盛任星心头一动。
　　他看着邢野，缓缓伸手接过了那二百五，然后掏出手机。
　　二百五也是钱嘛。

　　邢野报数字，盛任星存。
　　存完之后，他很自然地问：“你叫什么？”
　　“邢野。”

　　“哪两个字？”
　　“开耳邢，野蛮的野。”

　　盛任星存下，摆弄了下手机，抬头看他：“我打给你？”
　　“嗯。”

　　电话通了一声，盛任星挂了。
　　邢野那边没动静。

　　盛任星舔了舔嘴唇，他有点渴了。
　　“要存我名字吗？”
　　“你姓什么？”
　　“盛。”
　　“嗯。”
　　“......”

　　盛任星沉默着，觉得夜晚降温了，有点冷。
　　还有点饿。
　　因为自己没吃晚饭。

　　“算了，剩下地不用了。”他咳了声，看向邢野，“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其实他打得还挺爽。
　　没等邢野说话，他耸了耸肩，抛出自己的意见：“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就当是补偿了。”

　　邢野先是皱眉，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思索。

　　这是嫌弃？
　　从来都是被人抢着请客的盛·万人迷眨了眨眼，觉得这体验有点新奇。
　　他佯装生气，抱着臂昂着下巴：“你之后还是赖账，我也拿你没办法啊。”

　　邢野闻言皱起眉，似乎是不太喜欢他的话，但又不像是生气。
　　“不会赖账。”
　　他将钱包收了回去，“你要吃什么？”

　　盛任星翘了翘嘴角，打了个响指：“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邢野想了想，转身指向街道另一边：“那边转过去有家面店不错。”

　　“就那个了。”他一锤定音。

　　.
　　面店并不远，邢野带路，两人走过去。
　　路上街边的人行道是砖头铺的，这种路铺得不好一到下雨天就会变成炸弹，一踩溅一身水。
　　盛任星被脏水溅到鞋子上之后，就黑着脸盯着地上走，跟走在雷区一样。

　　没留意，前面发廊外靠着的一女人突然伸手：“帅哥，进来坐吗？”
　　盛任星差点被她拉住手臂，他皱着眉躲开，拒绝：“我不洗头。”
　　嫌弃地看了眼她身后简陋的发廊。

　　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的女人愣了下，目光打量着在他脸上看了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邢野，就见邢野也目光奇异地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思。
　　盛任星：“？？？”
　　我刚刚是讲了个笑话？

　　好在邢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他拽走了，老远回头，那个女人还在笑。
　　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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