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园

作者: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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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回到家里时,夜幕已经降临,庭院里的灯亮成一排,像是指引晚归的孩子回家。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人影晃动,想必是来了客人。
      文清无精打采,不打算去见客,便从侧门溜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半晌,有人来敲门,她便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隐约听到文湘在对人说:“她玩累了。”又听到父亲的埋怨,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再然后,她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已快中午,屋子里一片宁静,夏日特有的金黄色的日光斜斜射在地毯上。用人不在,文清在厨房里胡乱找了些东西吃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温室走。
      她平常坐的吊椅上躺着一个人,长长的手脚,浓密卷曲的头发,破旧的牛仔裤。他用胳膊挡着脸,似乎睡着了。
      文清估计他是昨日来的客人,没去打搅,径直往繁花深处去。
      身后忽然响起人声:“是谁?”
      文清转过身去。那个男子正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认出了这张脸。混血儿独有的英俊,搭在肩上的短发卷曲得恣意洒脱。
      这个男人,曾在那个美好的夏日里,被她从海滩上救起。他带着她出海,在浪尖上大笑,在暴风雨的夜晚为她画像。他是她悲伤日子前最后一个甜蜜的回忆。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是叫……
      “上官先生。”文清轻声打招呼。
      上官泽微微有些吃惊。他还记得上次见到这个女孩子,她活泼奔放像个吉普赛女郎,单纯开朗,玫瑰花儿带着露水。这次再见,俨然变了一个人,落落寡欢,眼睛红红的,长睫毛掩着忧伤,小脸瘦得只得巴掌大。
      不可能这一年多了还没从母亲的故世中缓解过来。
      “没吓着你吧?”他问。
      文清摇头。
      “我昨天随你舅舅来的,但是没见到你。”
      原来是舅舅来了。文清眼睛立刻往外望。
      “他跟你爸和姐姐去看你母亲去了。”上官泽解释,“中午会回来的。”
      文清点点头。
      她的沉默寡言让上官泽笑起来,他问她:“你这一年来过得好吗?”
      “妈妈去世了。”文清说,“我很想她。”
      “书读得怎么样?”
      “他们送我到英国,那里很冷。我没什么朋友。”
      “那种时候不该把你送走,亲人彼此依偎在一起才能互相安慰。”
      文清笑笑,不以为然,“那时候我姐姐查出有孕,要忙着结婚。爸爸丢下公司事务想一走了之。三个人整天愁眉苦脸对着看,彼此折磨才是真。”
      听得出她一如既往地寂寞。
      “你还在放假呢,要不要跟我们去做考察?”
      “做点什么?”
      “到处跑,取样化验。不过因为在野外露宿,晚上我可以带你看星星,我天文不错,可以告诉你大熊星和小熊星。”
      “为什么要睡野外?”
      “因为我们要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到河流的源头采集水样。”
      “得自己生活煮饭,还没办法洗澡换衣服?”
      “没错。”上官泽点头。
      “如果有蛇怎么办?”
      “我们会撒雄黄。”
      “我可以带电子宠物吗?”
      上官泽大笑,“你甚至还可以带上化妆品,我们会和当地人举办篝火派对。”
      正说着,文湘走进花房,招呼上官泽:“泽表哥,我们带了好东西回来,出来吃吧。”
      文清这才想起,身边这男人是她姐夫的表哥,一表三千里,他们算亲戚。
      于是她也怪声怪气地叫他:“泽表哥。”
      上官泽听在耳里,平白一阵颤栗。
      文清就这样随着这个头发卷卷像霍克船长一样的男人开始了她的夏日旅行。
      她走前给唐忱的电子信箱里发了一封信,写到:“请不要责备我,我还是这么幼稚愚蠢,你的心思我看不到。请为我好好保重,就像我为你会保重我自己。”
      信发出去了,又有些后悔,怕得这两句话的暧昧色调会引来一番嘲笑。又觉得也许只是亡羊补牢,遗失的东西不会再回到手中。
      一路上都这么失魂落魄,让上官泽忍不住逗她,“是不是奶酪给人动了?谁那么大胆?”
      文清大人一样轻蔑地扫他一眼,不意与他交谈。
      小女孩学大人,时常会展现出一种惊人的娇媚,那是成年女性怎么都学不来的风情。
      上官泽也不由暗自吐舌头,心想这小姑娘将来长大了,怕是个厉害角色。可是他看她为情伤神的模样实在惹人恋爱,便轻声宽慰她:“不怕,只要是你的,漂得再远,也会乘着潮汐更改时回来。”
      文清听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颠簸数日,终于到达集中营地。其他的工作人员已经到达,山坡上搭建起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帐篷,远看像是一朵朵小蘑菇。
      文清从来没有真正露营过,难免过度兴奋。上官泽帮她搭帐篷,她却东钻来西钻去,一不小心绊,帐篷垮下来,把她盖了个严实。
      上官泽手忙脚乱把她拽出来,她却觉得颇有趣,笑个不停。
      少女特有的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坳里,引得其他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次日一大清早,文清就起来了。上官泽钻出帐篷,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少女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平举着手臂,在做深呼吸。
      山区早晨清冷,可是她只穿着小T恤和短裤,白净修长的腿露在风中。她甚至没穿鞋子,脚踩在黑色岩石上,脚指头一小粒一小粒的。
      女同事看着,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这么娇滴滴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苦。”
      上官泽笑。
      又说:“带着她,你要辛苦好多。”
      上官泽说:“没她也少很多乐趣。”
      可是问题很快就来了。
      当天傍晚,文清发现身上给小咬叮了几个包。
      最初她也不在意,抹了点药就了事。没想到了半夜,越发地痒,简直让人睡不着觉。点上灯一看,被咬的地方已经肿有铜钱大,包密集处则连成巴掌大的一块红斑。又痒又痛。
      上官泽一看,问:“傍晚跑到水边去了吧?告诉过你南方的小咬厉害,你偏不信这个邪。”
      文清本就难受地慌,还给他奚落,又气又恼。
      上官泽给她抹上清凉的药,安抚她睡下。
      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文清又醒了过来。这回是觉得浑身发痒,起风疹了。
      文清痒得心烦意乱,又不能抓,焦躁之下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上官泽懊恼。城里的千金小姐下了乡来,状况连连,让人措手不及。候她一个就够了,还做什么调查啊。
      “明天天亮后,我就送你回县城。”
      文清立刻反对:“不要!我不要做逃兵!”
      “这又不是打仗,你这样我怎么留你?”
      文清使出拿手的撒娇本事,“泽表哥,人家到了明天就会好了的。你留我下来吧,让奴婢伺候。”
      上官泽失笑,“这谁伺候谁呢?”
      到了第二天早上,风疹果真消了。只是身上给叮的包虽然不再痒,却冒了几个大水泡。文清笑着说,怎么透明得像是果冻。
      上官泽拿针细细挑了,敷上药。
      文清撅着嘴,问:“不会留下疤痕吧?”
      “保你皮肤光洁如婴儿。”
      文清注意到上官泽手臂上的狰狞疤痕。她似乎可以肯定,这是那次遭蛇吻后留下来的。
      “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一个小手术就可以去掉。”
      “那怎么行?这是光荣的标志。”
      “多难看。”
      “谁身上没有伤?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而已。”
      文清沉默片刻,捂住左胸。
      一个星期后,他们到达一个小山村。那里只有一座砖瓦建筑,是所希望小学,大队就在那里安扎下来。
      村里的孩子好奇地向屋里探脑袋。文清取出相机给他们拍照,他们嘻嘻哈哈地躲开,却又按捺不住,悄悄蹲在墙下看她。
      文清把数码相机给他们看,“瞧,这是你,这个是他。”
      孩子们瞪着无邪的大眼睛,发出惊奇的哇哇声。
      “姐姐,这个黑匣子是什么?”
      “这是手提电脑。”
      “那个呢?”
      “那是培植箱。”
      “这拼音怎么念?”
      “这不是拼音,这是英语单词。念play。”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走过来说:“这些是低年纪的孩子,都还没学过英文。”
      文清好奇:“外语教育已经普及到大山里来了?”
      男生说:“这小学本来没有老师教外语的。我是志愿者。”
      文清立刻重新打量他。一身蓝布衣,脚上一双耐克球鞋必定是从家里带来的。脸给晒得漆黑,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文清笑盈盈地伸出手去,“我叫费文清。”
      男生立刻问:“文清?你可认识唐忱?”
      文清大奇:“当然!我们青梅竹马。”
      “果真。”男生裂嘴,又露出一口白牙齿,“我叫周开。我和唐忱是一个组的,以前一起在开县的希望小学里教过四个月的英语。”
      文清从来不知道。她当即汗颜,唐忱了解她胜过她自己。而她呢?她对唐忱了解多少?
      上官泽开完会回来,说:“文清,我们明天要进山。你就留下来。我们四天后就回来。”
      “留在这里做什么?”
      周开笑,“学校明天就开学,你来帮忙好了。”
      第二天,大队伍一大清早就起程进山去了。文清目送他们消失在迷林里。
      回到学校,正看到周开和校长在给孩子们开会。小小孩童站在院子里,统一粗布衣服,小脸都晒得黝黑,可是神情却是那么严肃认真,一双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周开交给文清一个薄薄的本子,“几个低年纪的学生,你来教他们唱字母歌。”
      文清这个临时上阵的蹩脚老师一走上讲台,底下学生齐声叫“老师好”。
      文清瞬间激情澎湃。
      唐忱当初就是这样教孩子们字母的?
      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们问题多多。费是什么姓?文清两个字多好听,你兄弟姐妹叫什么?
      文清没有先要他们死背字母。她先教他们唱歌,有口学口,有舌学舌。练习熟了,再写出字母,一个一个对号入座。
      周开抽空过来看,只闻教室里孩子们的歌声整齐划一。
      文清拿出自己带来的口香糖,唱得好的孩子一人奖励一颗。
      下课时,文清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两腮通红,可是一脸满足快乐的笑。
      周开招呼她喝茶,问:“辛苦吧?”
      “你们不辛苦,我怎么会辛苦?”
      周开称赞,“唐忱常说起你,总说你多漂亮。现在真见到了,他果真没说错。”
      文清羞赧。
      “对了,他怎么没跟你来,他在哪里?”
      在哪?文清也很想知道。
      那夜,文清用卫星电话往唐家打去电话。
      是唐彬接的,他说:“我哥大前天回来了,第二天就收拾包袱回学校了,我妈但拦他不住。”
      文清嘴里一阵苦涩。
      唐彬忽然说:“文清,我哥喜欢你,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若是不喜欢他,就别再理他;你若是喜欢他,那就追过去。”
      文清手一抖,“他在生我的气。”
      “这世界上没有会和女人生气的男人。我哥顶天立地之人,他才不屑和汝等妇孺计较。”
      这个欠抽的唐彬。
      文清又打电话回家。管家接起电话,还没说两句,就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是小英杰吗?怎么哭得那么惨?”
      管家在电话里讷讷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没了,文湘才接过电话。
      她敷衍妹妹:“没给他玩具,就哭得什么似的,真是小讨债鬼。”
      “姐夫呢?”
      文湘音色暗沉,“他在忙他的事。不说他,你快开学了,早点回来才是。”
      文清尴尬地挂了电话。
      满天繁星,夜风温柔。唐忱此刻是否也躺在学校的草地上看天空呢?
      唐彬叫她去追。其实想想,也不过是一张飞机票那么简单,有什么不可?
      她是那么思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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