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

　　赶了几日的路，在第五日日落时分来到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林子里。
　　马车停了下来。
　　“深深小姐。这里方圆百里都没有客栈，今晚只能委屈小姐宿在这里了。”白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我撩开车门下了车。
　　“无妨。深深不算娇气。”
　　这是一片非常茂密的丛林。我们停驻下来的地方是一片狭小的空地，四周的树木遮盖了天空。适逢日落时分，林子里光线微妙，显得稍稍有些阴森。
　　“这片森林名为忘归。”白石在我身边开口。“深儿最好不要四周乱走，这里很容易迷路。”说完便没了人影。
　　几个随从升起了火堆开始准备晚餐。我抱了膝坐在火堆旁，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火堆发呆。灰太郎蹲坐在我身旁，圆滚滚的大眼看看我，又看看火堆。
　　“小姐，先喝点水吧。”蓝儿拿了水杯过来。递给我。
　　“谢谢蓝儿。”我望望几个在远处忙碌的身影。“来，坐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蓝儿依言席地而坐，没有丝毫扭捏之态。我心里不由得对她又多了一份赞赏。对于这个愿意陪我一道涉险的姑娘，我的确应当坦诚以待才是。
　　她凤眼微挑，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我清清嗓子，忽略涌上的一丝小小尴尬。
　　“蓝儿，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人。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此行的目的。”
　　她用一双美眸锁住我，没有说话。
　　“此行越海，外人皆以为是白石倾慕于我，故有此相邀。然事实是白石唯恐我留在长乐会破坏他的计划，或者他也许还有些别的目的，故以一些陈年旧事和我身边之人的安全相挟，逼我答应此行。”
　　我没有看她，却仍然感受到身边人的怒火。
　　“小姐果然是受到白石的威胁？其实你完全不用如此——”
　　我摆了摆手。“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说完，我拉了她的手，对上她燃烧着愤怒的眼。“所以蓝儿，白石是个很危险的人。此趟越海之行，你我都要加倍小心才是。我也不想你陷入任何危险当中。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蓝儿反握住我的手。“我一定护你周全。”
　　“傻蓝儿，我是要你自己安全！”
　　她垂了眼。“蓝儿知道。“
　　“好了。”我站起来，拍拍裙角。“我带灰太郎去逛逛，蓝儿你忙自己的吧。”
　　她一脸不赞同的表情。“让我和你一起去吧。这片林子诡谲得很。说不定就迷路了。”
　　“我带着小灰哪！就算你不相信我认路的本领，也该相信它把？！”
　　似乎是回应我对它的赞美，灰太郎抬头，骄傲地呜呜两声，仿佛是让她放心的意思。
　　蓝儿略一沉吟：“好吧。不过早去早回。”

　　我带着灰太郎走进林子。
　　大约是很久没带它一起散步，灰太郎兴奋得不得了。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打个滚儿，沾了满身的草屑又回到我身边蹭蹭。
　　因为听说了这片林子的幽深，我也不敢离开太远。走了一段之后便想拉着它往回赶。谁知它忽然停了脚步，竖起耳朵，往林子深处望去。
　　“怎么了？灰太郎？”我有些奇怪，顺着它的眼睛看去，什么都没有。
　　它忽然开始猛奔，我吓了一跳，一个趔趄。
　　“小灰！你快回来！别跑了！”我着急地跟在它身后，穿过一个个低矮的树枝，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它终于停了下来，哈哈哈地直喘气。
　　我也累得不行，直接扑到它背上。
　　“灰-灰-太-郎，你-你说你跑个什么劲儿啊？累死我了——”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我转头，看向前方，又是一惊。
　　前方右侧，白石血迹斑斑，右手持一剑竖在地上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躯，似乎伤得很重的样子。他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看我，似乎有些懊恼的情绪。
　　前方左侧，三个蒙面黑衣人也同样盯着我看。他们均手持利器，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呃——看起来，是白石被人围攻，而且就快一命呜呼？
　　若他死了，我岂不是便再也不用受人胁迫？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身体却更早一步地作出了反应。
　　等我意识到时，我居然站在白石身前，昂首挺胸地对着这几个看上去很厉害的黑衣大侠们说：“你们几个围攻一个，算什么英雄？”
　　话刚出口，我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且不论我对白石是如何深恶痛绝，单单从实力上看，我这句话也忒单薄了一点。恐怕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足以让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种时候，我逞个什么英雄啊？
　　对面的三个黑衣人显然有些迟疑和摸不清状况，大约是被我的无畏给惊着了。
　　突然左侧那个黑衣人看着我，有些震惊的样子。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同伴，又转头继续看了看我。
　　中间那个突然开口，似惊讶过度：“那是——”立刻被另两人阻止。
　　于是三人，似商量好似的，又纵身几下消失了。
　　啊——？！真的走了？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本来已经做好挨刀的准备，怎么突然走了？
　　这几个人的反应也很奇怪。那个黑衣人好像看的是我的头上。难道我头上有什么令他们奇怪或者害怕的东西不成？
　　我摸摸自己的头发，除了那支雕成一寸相思形状的相思簪外，没有别的东西。
　　他们是指这个发簪？想来想去也不明白。
　　这时才想起身后的白石，忙转身查看。他已经体力不支地靠在树上，疼得眯起了眼。
　　“怎么样？还好吧？”这是我平生第二次看到满身伤痕的人，第一次是宣黎。
　　他虚弱地张张嘴：“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我？”
　　“我才没想出来——诶，救你的人不正是我吗？”
　　“只是碰巧而已。”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即被袭上的疼痛磨灭。
　　“你快坐下，让我看看。”
　　他身上的刀伤有深有浅，有几道甚至深可见骨，所幸均没有伤到要害，但必须立刻止血，否则按照这血流的程度，再晚一会儿可就危险了。
　　我翻了翻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一个白玉瓶子。
　　这是月隐在出云时送我的碧灵膏。一开始是没舍得用，后来便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听人说过这是难得的疗伤圣药，只能用它一试了。
　　没想到，它竟然会被用在这个被我誉为阴险之王的越海城主身上。
　　我没多想，从袖子里拿出九勾，开始割他的衣服。
　　他却一手阻止了我。“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你不懂么？”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来这套？！你要‘撮合’我和月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授受不清？”
　　他有些无力。“罢了罢了。”随即看到我手中的匕首，竟似忘记了伤痛。“这——你怎么会有——”
　　“这什么这？我只知道你伤口再不处理就快玩完了！”
　　手起刀落，割开他的袍子。几个最深的伤口都涂了碧灵膏，用撕下的衣服仔细包扎，浅些的伤口稍稍做了清洗，简单地包裹了一下。
　　“我说白城主，你不是武林盟主么？怎么这么容易被人砍成这样？你这武林盟主，不会是作假来的吧？”
　　他有气无力地白我一眼。
　　“这几个人是哪儿来的？为什么要杀你？”
　　“想要杀我的人，可多得很。这几个人，是‘九杀’中最顶级的四大杀手之三。”
　　九杀？是什么？听上去应该是个杀手组织••••••
　　可是他们为何后来却停了手？
　　白石闭了眼，看来已经晕了过去。
　　我发愁地看着他颀长的身躯。试了试，似乎抬不动。
　　还好，我有——
　　“灰太郎！还不快过来收拾你惹的残局！”
　　它似乎已经猜出要做什么，圆滚滚的眼里都是不甘不愿。却仍是嗅了嗅白石，然后把身躯转向我，呜呜两声。
　　我费劲地把白石的身子移了上去。
　　“为什么——要救我？”一丝若有似无的声调响起。
　　我仔细看去，却见他仍是闭了眼。
　　为什么要救你？也许是因为我还是无法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吧，就算是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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