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

　　黎国的都城名为黎都，是个简约大气的城市。
　　不同于长乐的繁盛，临丰的华丽，黎国的简约淳朴却来得更加深入人心。
　　德佑女帝大人被她的夫君帝后大人勒令在床休息，连宫门也出不得一步，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摆了一张臭脸对着战战兢兢的宫侍们。
　　“深深！”见到我时，她几乎是雀跃地奔过来，全没了女皇的形象。
　　宫侍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在我身旁的帝后大人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们下去。

　　“深深，我接到清哥哥的信之后便一直在盼着。总算是到了。”
　　我拉住她，细细打量一番。
　　“小梨子，你怎么瘦了些？”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有吗？都怪那两个小家伙，没日没夜地闹腾，没一刻安生。”
　　“深深，你有所不知。宣儿她对弦儿歌儿宝贝得紧，丝毫不肯假手于人，准备好的乳母她都不愿用，所以才累成这样。” 慕容清走上前，揽住她的肩。“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宣黎皱了一张小脸。“清哥哥，我已经完全好了。”
　　“深深，你就住我的梓阳殿吧。这儿地方大房间多，又冷清得厉害。”
　　慕容清淡然一笑。“我都安排好了。”
　　“对了宣黎，还不带我去看看我的两个干女儿么？”

　　刚足月的双胞胎弦儿和歌儿，并排躺着，睡得正是酣畅。
　　细细看来，她们虽是双胞胎，却长得不怎么相像。左边的那个长得像慕容清，眉目秀丽。右边这个说不上像谁，五官与左边那个相比稍稍平常了些，但唇形优美，红润逗人。
　　“宣黎，哪个是弦儿，哪个是歌儿？”我一瞬不眨地盯着两个宝宝，手痒极了。
　　“左边那个早出生一刻，是姐姐弦儿。右边的是妹妹歌儿。”
　　“弦儿长得真像慕容大哥。”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宣黎皱皱眉。“辛辛苦苦生下她们，却没一个像我。”
　　“这有何难？你和慕容大哥年纪尚轻，以后再多生几个，总有一个像你。”
　　宣黎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我和清哥哥说好了，只要这两个孩儿。以后也不生了。”
　　“为什么？”我很是意外。
　　她叹了口气。“母皇她生下我们姊妹三人，却不曾想为了帝位，姊妹反目，差点酿成惨剧。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只要一个孩子，悉心培养，决不让她受这被亲人谋害的苦楚。谁想竟怀了一双女儿，也只能这样。决不能再多了。”
　　宣黎的眉目之间颇有些惆怅，想是触动了她的伤心往事。
　　我见她如此，忙转开了话题。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这后宫里有别的帝君？”
　　帝君也就是等同于嫔妃，女帝当政，后宫里除了帝后大人，还当有三贵君七平君。
　　她拿了一旁宫侍手里捧着的茶盏递给我。“哪里还会有别的人？之前大臣们联名上书要求我按祖制纳君，我正头痛得很，也不知道清哥哥用了什么法子给平息了下去。反正现在谁也不提这事。有了清哥哥一人足矣，别的人进了来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我点点头。“看你现在过得这样好，我也觉得开心。”
　　“对了，深深，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是四殿下到黎国来说服我们一起出兵，我以为你真被那九宫宫主给劫走了呢。现在——怎么又逃婚了？”
　　大概是宣黎的声音稍稍大了些，睡得正熟的两个小家伙动了动小手，渐渐睁开了眼。
　　左边的弦儿眼神清亮，配上秀美的五官，看上去像个洋娃娃，可爱极了。右边的歌儿看上去却有些怯怯的。
　　弦儿看了看我，又看看宣黎，忽然璀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宣黎欢喜得很，拉了我去看。“如何，我的弦儿很漂亮吧？要不要抱抱看？”
　　我忙不迭地点头。“要！”
　　小孩子的身子柔柔软软的，光抱在手里就让你觉得心快要化掉。
　　弦儿很会讨人喜欢，见我们都围着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却无意中看到孤孤单单躺在床上的歌儿，眼巴巴地望着这边，一双细细长长的眼里有些委屈。
　　我心里一动，把手里的弦儿递给宣黎，走到床边低下头去看歌儿。
　　歌儿见我过来，小眼睛便转到另一边，扁起嘴便哭了起来。
　　我有些无措。忙离远了些，她这才敛住哭势，又看了看我。
　　“深深，歌儿这孩子就这样，从刚生出来到现在也没笑过几次，若见了陌生人靠近便要哭。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姊妹同胞而出，性子却差别这么大。”
　　歌儿怯怯地看我一眼，又转开头去。
　　原来是个别扭的孩子呢。
　　宣黎明显更加喜欢她的大女儿弦儿一些，我却对这个歌儿这个别扭的性子更有兴趣。
　　“宣黎，这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你可别偏心啊，我看歌儿也很可爱。”
　　歌儿似乎知道我在夸她，又怯怯地看我。
　　“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两个都爱。只是——”她放下弦儿。“弦儿以后是储君，我自然会多留意一些。”
　　“怎么，这么早就定下来了么？”我有些意外。
　　“是啊。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至于歌儿，就让她过过平淡安逸的生活罢。”
　　我看着床上的弦儿歌儿，却有些担忧。
　　一个是容颜秀丽，万众瞩目的储君，未来的女皇；一个却容貌平凡，恐怕以后也会乏人关注。这样的安排，是好事么？
　　但宣黎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深深，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好容易将两个小家伙哄睡着，宣黎拉了我走了出去。
　　我将事情大略说了说，宣黎听得咋舌。
　　“竟然如此曲折。深深，你心里究竟爱的是谁？莫不是真爱上那九宫之主了？”
　　我不语。
　　她摇摇头。“四殿下也真是可怜。当年在城主府的时候我就瞅着他喜欢上你了，可惜——不过，你跟那九宫之主又是怎么相识的？怎地我们都蒙在鼓里？”
　　我轻轻一笑。“说起来，你还见过他。”
　　她瞪大了眼。“什么时候？”
　　“还记得之前在城主府教我弹琴的风岚么？”讲到他的名字时，我的心还是禁不住一痛。
　　她点点头，随即惊诧：“莫非他——”
　　“正是。”
　　“难怪了。当时我便觉得这人来头不小，竟然是九宫宫主。”她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回到九宫去？”
　　“这件事，现在也说不清楚。总之我有苦衷，不能和他在一道。”
　　宣黎看看我的神色，转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你好容易来一次黎都，我要带你好好看看才是。黎的风土和沧可有些不同，一定让你乐不思蜀！”
　　由于一直以来都是女帝当政，黎国女子的地位与男子基本一般高，可以入朝为官，也可以娶夫纳君，全凭个人自由。相比起来，黎国的女子怕是三国中最为幸福的了，难怪宣黎那样说。

　　宣黎生好一对女儿之后休养的时间，是由帝后大人代为执政。我到后不久，宣黎便恢复了早朝。每日里她不在的时候我便到花园逛逛，逗逗两个干女儿，或是出宫去看看。
　　个性别扭的歌儿和我熟稔之后，渐渐也放下些防备，甚至允许我偶尔抱着她晃晃，也会时不时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渴望，对我羞涩地绽开笑颜。虽然五官普通，她笑起来却也很是耀眼。
　　表面上看，这样的日子过得平淡安逸，而实际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晚午夜梦回，是如何的一场撕心裂肺。
　　那个关于风岚的奇怪又悲伤的梦，几乎在每个晚上准时来袭。每晚都要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让我身心俱疲。我甚至开始怀疑离开九宫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即使如此我也再回不去了。

　　时值盛夏。黎国的气候似乎比沧国来得炎热一些。
　　梓阳殿里用了特别的木料，镇了冰块，却依然热得让人烦躁。
　　弦儿和歌儿坐在我身旁的地板上，依依呀呀地玩着你摸我一下我掐你一把的游戏。我在一旁扇着扇子，百无聊赖。
　　“皇上驾到——”
　　我立刻精神一振，往门口迎去。
　　“宣黎，你——”我的话说到一半住了口。
　　宣黎与慕容清并排而行，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以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儿。
　　“深深。”宣黎笑意晏晏。“这是慕容家的大公子和夫人。这个，是他们的长子慕容远。”
　　慕容家的大公子？也就是慕容清的大哥了。
　　“这位是我的客人，秦小姐。”
　　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对我微笑颔首。那男子的五官与慕容清有五分相似，气质偏温文持重。女子温柔婉约，一看便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
　　“远儿今年三岁，正好可以常常进宫来跟弦儿和歌儿做个伴。”
　　虽说只有三岁，这个小男孩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从气质上说，倒是和他爹如出一辙。
　　刚刚还在玩的弦儿和歌儿都停了动作，看着新来的小哥哥，颇有些新奇。
　　我看看好奇对视的三个小屁孩，心里一动。在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许多事情从那一刻便已注定。只不过，那已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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