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知返

　　“这次的宣发我原本想着不功不过就可以了，结果侯哥他们倒是给了星暮一个大大的惊喜。”霍元夕看了看宣传语下方的评论区，感觉反响还不错。

　　“自己家的，怎么吹都心安理得，怎么贬也都是自己的事。”解长夜用自己的大号转发了一下宣传，道：“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难带。”

　　“我这边宣发已经做好了。”霍元夕接连好几个问题甩了过来，“你那边的合作呢？怎么样了？本市的那一家合作商在本次火山爆发中受到的影响大吗？那家按理说最容易谈，所以最终他们怎么说？还有是全部都正在谈的过程中还是已经搞定了几家？”

　　关于二人在这部剧上所负责任的划分，霍元夕是整体把关，解长夜则是资金合作。虽然二人对彼此开展的工作内容一清二楚，但是进度方面并没有实时交流沟通。

　　解长夜最近确实正在和躺椅原来的赞助合作方接洽这部剧的资金问题，虽然没有开始想的那么困难，但是毕竟做生意不是做公益。同原来的那些旧谊和对躺椅全体成员罹难的同情相比，躺椅这部剧最后的好口碑和大赚头才是真正能够打动合作方的点。

　　“总体而言还算事让人满意的进度，有一家已经谈下来了，就是你刚刚问的那家躺椅本市的。他们和躺椅的合作关系很密切，所以这一次基本上没费什么口舌，对我们也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解长夜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点明对方说的具体是什么。

　　霍元夕也没有问他，一出口却把对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们听过我们工作室之前的制作吗？我觉得我们工作室的水准不说次次都在躺椅之上，但是如果愿意用心做好的话，本身的能力还是值得他们信任的。”

　　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两个人能够相互交流探讨的机会并不多。除了一些会议就是关于某件很紧急的事情群策群力。但是在家办公以来，解长夜愈发觉得霍元夕其实并非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同从前相比，他与其说是更愿意表达，不如说是更上心了一些。

　　“可能是想膈应我一下？”解长夜开玩笑道。

　　“同在一个行业内，低头不见抬头见。玩这种把戏，不过是玩火自焚。”霍元夕十分不屑地道。他最看不起的合作方就是行为举止非常市侩的那一类。

　　“得，幸好你是负责内部事务，不然咱们这合作方可是会少很多啊。”解长夜伸手弹了一下霍元夕的额头，“我其实大概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对我的工作这么上心，上次哭得稀里哗啦的，这次又这么义愤填膺。我虽然很感动，但是这些问题我这么多年都一个一个解决完毕了。”

　　说完，解长夜又轻轻地在霍元夕额头上刚刚被他手指弹到的地方，吻了一下，“元夕，做人必须要有原则，要有底线，但是不能事事只看重原则和底线。有些商家，虽然说话难听，但是到底也就是嘴上逞威风，该付的钱款却也分好不少。比起那些说话好听但是中听不中用的商家，我反而更喜欢前者。”

　　霍元夕靠在解长夜怀里，突然来了一句，“有人说，当你的情侣试图说教并希望改变你的时候，需要提高警惕，你们可能十分不合适。”

　　“你怎么想？”解长夜的下巴紧紧挨着着霍元夕的头顶，胡乱左右蹭了几下。

　　“如果我的情侣是在将他的经验传授给我，那倒是也无可厚非啊。毕竟有时候我想关心你是一回事，但是我关心的方法对不对又是另外一回事。”霍元夕笑了一声，“我不想好心最后办了坏事。”

　　霍元夕反手勾了勾解长夜的下巴，继续道：“昨天财务来找我了，说第三季度快过完了，这次躺椅这个本子，咱们下了大代价，尤其是后期那边。财务在问资金什么时候周转成功。”

　　解长夜搂着霍元夕，摇晃了几下，“那你放心，咱们垫的钱，那是绝对可以收回来的。我估摸着，最迟不会超过两周，三个合作我都能谈下来。”

　　“那成。”霍元夕从解长夜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那你和财务说一声，他最近一直揪心这个事。”

　　“好的，我同他说。”解长夜听话地拿出手机准备同财务联系，“诶等等，你去哪？”

　　霍元夕抱起电脑往落地窗旁边的懒人沙发上一瘫，长腿交叠，十分慵懒惬意地道：“写剧本啊。”

　　解长夜“嘶”了一声，“又写？昨天不是写到凌晨？今天上午起来之后也在写。中午盯着宣发的事情，也没有休息。你要不去睡一会？”

　　霍元夕歪着脑袋问道：“我去睡，你来写？”

　　解长夜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歪着脑袋道：“你睡醒了，再来写？”

　　霍元夕“啧”了一声，收回目光，“躺椅这个本子，无论获得多大的赞誉，咱们都不能用不是？就最近这行情，很多原先做影视的都开始转行。那工作室今年肯定不能比去年少，至少要有七八个本子能够立得住才行，对吧？”

　　“去年的数据按照官方统计的来没记错是六个，排名在第三。”解长夜道。

　　“对，但是今年情况更加特殊一些。黄粱和小江加一起贡献了三个，《穷途》两部按照原则是一个系列，沧云也有两部，但也是一个系列。”他掰着手指头，一板一眼地同解长夜数，“那至少也还要两个，对吧？现在是第三季度了，如果这个季度不出本子，今天内播不完，那就不能算作今年的业绩了。”

　　解长夜叹了口气，“要是合作剧本也算就好了。”

　　“可别。”霍元夕连忙拒绝，“合作剧本要是也算在里面，那些抱团的可就真的粘在一起了。而且当初我们在起步之初，不就下定了决心说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吗？大的工作室彼此合作，垄断市场，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霍元夕这个人，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给眼神，但是一旦涉及到公平、正义类似的领域，那他就会十分较真。

　　解长夜虽然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是在外看见了太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加领悟到了“水至清则无鱼”这一条。他并不是非要在这一件事情上劝止霍元夕，即使作为既得利益者，他自己也是绝对不同意“抱团”的。

　　但是人在社会中生活，总会有些无能为力的局面。

　　解长夜主要还是不希望霍元夕给自己太过沉重的担子。

　　做维护公平正义的殉道者，虽然多他一个人不多，但是少他一个人也不少。如果可以，解长夜希望霍元夕永远安安心心地写剧本，那些为了各种缘由而奔走呼号、呼唤公义的事情听都不要听到，更别说加入其中、亲身去做了。

　　正义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如果遇到那些困居于“信息茧房”中的人，霍元夕坚持的正义极有可能会被曲解为是既得利益者的一种高高在上，他反而还会被抨击。

　　人，过刚易折，过于优秀亦会被攻击。解长夜宁愿被骂自私也不希望霍元夕受到伤害。但是这种自私，解长夜没有办法说出口，也不知该如何向素来心中有大义的霍元夕表达。而且持续的输出观点无异于说教。说教的效果暂且不提，这种行为本身的傲慢和强势是解长夜不愿意对霍元夕运用的。故而他只得作罢，等下一个好的时机。

　　见解长夜不说话，霍元夕也没继续同他讨论下去，而是全神贯注于面前的剧本。解长夜的担忧他自然心中明白，而且说服对方的想法他也有。人不能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就放弃心中的坚守，即使这份坚守并不是那么的为被人理解。不过手头紧张的工作任务让他无暇同解长夜好好理论，便也暂时搁置了这个争议。

　　或许是二人心中对此都暗自做了许多祝准备，所以总是为有准备之人而来的机会也就换了双运动鞋，两步做一步跑着到来了。

　　一周后，之前自导自演“被抄袭”事件的主人公闻于天在牢关押期间，重病的妹妹闻佳人不幸于医院中去世。这本是件小事情，奈何闻佳人罹患的病症十分罕见，当时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不说，社会上也组织了慈善募捐。当时星暮也加入了募捐的行列，决定还是在游乐园中作出的。她这一去世，消息很快就被媒体报道，几乎是瞬间就上了热榜。

　　闻佳人的各种信息也纷纷被“知情人”爆料，其中最为人关注的一条就是“闻佳人亲哥哥闻于天被星暮工作室起诉，现在关押中”。一位当时未能通过星暮编剧考核的写手，很快出了一篇长文——“闻佳人离世，亲哥哥竟然无法前来吊唁？”

　　文中颠倒黑白，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星暮工作室拒绝道歉和解与赔偿损失的方式，当事人霍元夕从未露面，而星暮负责人解长夜在闻于天苦苦哀求下依旧坚持起诉。不能照顾妹妹的闻于天在监狱内心生愧疚，抑郁症发作已经不止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次妹妹去世，却不能够来吊唁，更是悲痛难耐。综上所述，星暮工作室的起诉行为简直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这种标题党风格文章虽然素来为霍元夕和黄粱所不齿，但是其传播力却是极为强大的。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转发过万。还不到一个小时，居然也跻身热榜。

　　然而事件发酵的时机真的很不巧，这次当事人解长夜和霍元夕都在医院里。前者还正在手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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