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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二
黑暗的虚空之中。
燕宴喘着粗气，跪坐于地，瞳孔颤动不已。
他不知何时又换回了十六岁的壳子，此刻汗水淋漓，几乎将他身上的衣物浸湿。
“师……师尊……”他无意识地讷讷道。
突然，许多个尖利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燕宴茫然抬头，蓦地瞳孔骤缩！
只见不远处条条妖魔鬼影在空中肆虐，鬼影幢幢，如魔似幻。在他们正中央，衡殊君的虚影静静的闭着眼睛，任凭它们尖笑着，哭叫着，疯狂地在他的身体之中穿过。
“好吃……好吃！好高深的灵力！”可怕的鬼影们状若疯癫，流着涎水，张开大嘴，露出尖牙，一口一口，将衡殊君的身体吞入腹中。
“走……走开！”燕宴忙忙地想要站起身，又无力地跌坐在地，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只能狼狈的朝那里爬去，喊道：“别碰师尊！”
然而，手指无力地穿过幻影，他根本触碰不到衡殊君的衣角，徒劳地挥动着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忆中那可怖的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在眼前重现。
看衡殊君是如何被吃光了血肉，看白骨森森，血肉翻飞。
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恍惚间，他又变成了前世那个无能的、可怜的“燕宴”。
身受重伤，穷途末路，惶惶如丧家之犬。
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在外逃亡之际，又闻王氏家主王棋殒命，王骞继任，连连发下十二道追杀令，誓要取他性命！
燕家为他一人受众多世家攻讦，上上下下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南陵城内外无数修士虎视眈眈，盼着他自投罗网。
无法可想，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若非得叶家收留，恐怕凄然死在野外亦无人知晓。
朝坐云端，暮沉泥底。
他怎能服气，怎能甘心？！
委屈愤怒充塞胸口，如怒火一般几欲将他焚烧殆尽。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明明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要用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判他死罪？！
“我说过了，没有做，没有做！就是没有做！”
眼前之景又是一变。
天幕暗沉，雨如瓢泼，雷霆阵阵。电光之下，少年如一株青竹，孤零零地站在悬崖之上，身形单薄，仿若下一刻便要被这狂风吹倒。
从悬崖向下望去，可将整个南陵城尽收眼底，可往日熙攘热闹的城中，如今却是一片哀声。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色绢布，胸.前带着白花，恸哭之声随着风声传来，呜呜咽咽，声声含悲。
“南陵损失无数，父亲代你而死，燕家为你做的，已够多了。”燕景的话语犹在耳边，他仿佛能听到对方深深的叹息声：“燕宴，你不能再与燕家，有一丝一毫关系。”
泪水伴着雨水从脸颊上划过，少年的身影终于弯折，他跪了下去。
悬崖高逾百丈，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彻彻底底的解脱。
恍惚了一瞬，不知不觉移向悬崖边缘的脚步又被脑海中父亲的话生生拉回。
“宴儿！你若没做，便无须承认！去找证据，去洗刷你的罪名，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唯独，不可以逃避屈服！”燕天英伟岸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他的声音沉肃，一字一句，带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可是……
他闭上眼，无声哭泣。
他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哈……哈哈哈哈……
“害人精！”
“骗子！”
“杀人凶手！”
“你怎么不去死！”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
喧嚣吵闹之声宛如催命之音，声声如淬了毒汁的利箭，一支支穿透他的胸口。
周围又换了一番天地，无数身形模糊的人影围着他，用手指着他，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他，将他踢倒在地，拳脚如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他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蜷缩着，双手无力地护着头，想要找到人群中的缺口逃出去，可哪个方向都是敌人，哪个角落都是恶意，他只能任凭指责辱骂入耳，却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啊——啊啊——走开——
他无助地哭喊着，却没有人来帮他。
……
“好可怜啊。”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都归于寂静，幻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一道红光从无边的黑暗中而来，好似游龙，围绕着燕宴四处游走着。
那光芒明如火焰，渐渐化作一个人的形状。
燕宴睁开眼睛，只见离他不远处，漂浮着一个穿着相貌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就是你害怕的东西吗？还真是特别呢。”火焰化作的少年一挥手，顿时无数的场景如走马灯一般再次呈现在燕宴眼前。
燕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冷汗已经将他的衣衫浸湿，他被这些前世的记忆折磨的大汗淋漓，几乎没了力气。
“你……终于出现了。”
——千幻剑灵。
它只在进入幻境中人心神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你认识我？”剑灵倏然出现在他极近的地方，扭头直视着燕宴的眼睛：“你见过我吗？可是，我从没有见过第二个活着走出这里的人啊？”
燕宴虚弱地笑了笑：“当然见过，而且我还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剑。”
剑灵咯咯的笑了起来，它拍了拍手：“有趣，有趣。可是，你要克服你所害怕的一切，才能够让我变成你的，而你，做的到吗？”
燕宴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是曾经，单靠我一个人，也许做不到，可是，当进来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赢。”
“哦？为什么呢？”剑灵似乎对他的话不太理解。
“因为……”燕宴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却闪烁着坚定至极的光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前世的燕宴已经带着遗憾死去，今生的他，尚未来得及开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而只要这些不再发生，他又有什么可怕？
“奇怪的人。”剑灵的脚尖轻轻落地，它的周身环绕着不灭的黑色火焰，一步一步踏火而来，“既然如此，那么，让我试试吧。”
说着，它忽然变作一道流动的黑色光线，直冲燕宴的面门而来。
燕宴目视着它，却不躲不避，闭上了眼，任凭对方进入他的眉心。
我怕的是，重来一世，却仍是同样的结果。
而这，是幻境无法重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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