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凶手吗

　　“真是谬论。”假大仙的喉结轻微颤动着，嘶哑的笑声在漆黑的房梁之上徘徊，“在下是少夫人，那么昨天晚上死去的又会是谁？”

　　“把少夫人的尸体抬上来。”警长接收到何裳的眼神示意，郁闷地对身后的家丁吼道。

　　不一会儿，一只盖着厚厚白布的担架被放置在了前厅中央。何裳蹲下身，迅速检查了一遍尸体，又在少夫人的脸上摸索了一下。

　　“怎么，这位先生是找到了面具？”假大仙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丝丝嘲讽的神色，“还是说您认为翠翠夫人房里找到的面具是假的？”

　　“并不是。”何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娃娃脸上的酒窝笑得更深了些，“恰恰相反，这位身为死者的少夫人才是真的。换言之，假大仙你曾经使用过少夫人的……马甲。”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假大仙接过茶碗，低头咕噜噜咽下一大口茶水，隔着斗篷都能让人感受到他剧烈燃烧的怒火，“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少夫人？”

　　“这位朋友，你这样让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何裳捂着脸，似是挺为难的歪了歪脖子，“毕竟你不打自招，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哦。”

　　假大仙：……

　　在场众人：……

　　醒醒，没有听出人家说的是反问句么？

　　少年如斯耿直，可堪大造。

　　“你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少夫人。”何裳的脸庞在烛光下投射出精致的剪影。他的五官被勾勒得更加细腻动人，而配上略微上勾的唇角，无声中平添了一分邪气。

　　“确切地说，你在原少夫人扫完老爷的墓准备下山时，顶替了她的位置。这也解释了少夫人为何晚归。”何裳的脚尖微微勾起，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

　　“你在大家走后，杀死了晚一步离开的少夫人，顶替她的位置回到府中。你装作神经失常的样子，疯疯癫癫，闭门不出，很大程度上隔绝了旁人的窥探。如此，大家都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先生的故事讲得很好听。”少爷随手拨弄着手中的折扇。黑夜中，他浑身的阴郁全都沉淀聚积到眉眼上，阴恻恻得宛若地狱来的厉鬼。

　　“不过，先生怎么解释少夫人的尸体？墓地离赵府的脚程至少一个时辰，往返需要经过人群密集的大街，他运送尸体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完全避人耳目呢？”

　　“正当的理由不是早就想好了么？”何裳的眼角微微向上一挑。

　　美人一笑，翠翠的眼睛瞬间发直了。

　　卧槽，好好看，真的好好看的小哥哥！

　　不行，在游戏结束前一定要混来小哥哥的论坛号，回去给各位姐妹疯狂安利一波啊啊啊！

　　“还记得那木匠的棺材么？”何裳笑着说道，“因为老爷的好心，本来在小镇中无一亲人、死后身无分文的木匠，被免费赠送了一只棺材，运到了山上的墓地去。可是因为无钱买墓地，棺材又被运了下来。”

　　“这一上一下，就很方便了凶手的换人。”

　　“大神，你是说，棺材里本来装着木匠的尸体，被凶手调换出去，在棺材停放在山上的时候换成了少夫人的尸体？木匠棺材回到赵府，假的少夫人将真的少夫人挂在白绫上，以此来陷害我？”
　　翠翠的眼中冒着亮晶晶的光。

　　“你说得很棒。”何裳的声线柔和下来，脸上流露出点点温柔。

　　翠翠：！！妈呀，好可爱！差点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不过，不要叫我大神哦，我暂时还不想和大仙凑成一对。”何裳晃了晃尖尖的小虎牙，“我现在的名字叫常清珩。”

　　“啊呜……”翠翠已经被美色晃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穿着整齐的警员抬着一只棺材走进屋里。在何裳的吩咐下，警员掀开没有被钉子封住的棺材板，露出里面的白布。

　　“你们看，里面确实没有尸体吧？”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何裳拿起盖在棺材底部的白布。

　　“白布和棺材的底部都沾有些微水渍。这是凶手在棺材里放置冰块的结果。在上山时，棺材里已经没有了木匠的尸体，所以被运上山的是一棺材的冰块。所以运送棺材的家丁不会感受到重量的异常。”

　　何裳似是发出了一丝极轻的笑声。他的目光从假大仙身上扫过，欣赏着对方在青红白紫中不断变色的脸庞。

　　猫捉老鼠嘛，一步步来才最是有趣。

　　“在山上时，冰块融化了一半，剩下的空间足够放置少夫人的尸体，同时还能使尸体延缓腐烂。”

　　“至于另一处用到冰块的地方，是在老爷的棺材板上。七根敲在木板上的钉子，是用冰块固定住的。也就是说，棺材在某个时间点后就可以被打开。”

　　何裳盯着被斗篷盖住脸的假大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少夫人回来查看老爷坟墓的时候，藏匿在周边的林子里，从她身后将她推进了老爷的棺材，并合上了棺材板。你敲击棺材获得进门的资格，从外面用绳索勒死了少夫人。”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在场的玩家说的。

　　“可笑。”假大仙猛地站起身子，指着何裳大喝道，“棺材是老爷下令运上山去的，我怎么可能事先计划好换人的事？”

　　“别急，肝火太旺不利于身心健康。”何裳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茶水，“普洱茶，养胃暖胃，降脂减肥，很适合一些心气大的老年人。”

　　老年人：……

　　这个人有毒。

　　“既然你提醒了，那我就不好意思地掀一掀你另一个马甲啦。”何裳在翠翠近乎崇拜的眼神中，笑着眯了眯有神的大眼睛，“在成为少夫人之前，你的身份就是赵府的老爷。”

　　“不可能。”首位的少爷断然道，“我自己的父亲，我不可能认错。”

　　“不要着急，葬在山上的那位，确实是你的父亲。”何裳道，“这位假大仙，只借用面具当过一段时间的老爷。他成为老爷的时间，是在木匠死后和老爷死前的一段时间。而少爷你也确认过，坟墓里埋着的确实是老爷。那么，所有嫌疑人中活着的，只剩下那位死后失踪的朋友。”

　　何裳拍了拍手，朝着假大仙粲然露齿一笑。

　　“你说对吧，假大仙，不，应该叫你——木匠先生？”

　　话音落后，满堂一片死寂。

　　站在一边的仆从统统瞪着大眼，目光在何裳和假大仙之间来回徘徊。翠翠满目崇拜地望着自己新晋男神，对男神所说的所有话毫无怀疑。

　　斗篷人的身形彻底凝滞住了。少爷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几滴茶水顺着碗沿迸溅出来。

　　下一刻，一个侍立的丫鬟忍不住惊叫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房间里一声花瓶落地的脆响。

　　“啪！”

　　这声音宛若晨钟暮鼓，打破了僵滞的时空，霎时惊醒了所有身处前厅的人。

　　“你你你……”假大仙的手指激烈抖动起来，“大胆，你这个……”

　　“假大仙先生，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妨把斗篷掀开，让大家认一认吧？”何裳好整以暇地望着激动的某人，“毕竟，面具只有一张，大家都会相信你的脸是真的喽。”

　　假大仙还想倚老卖老，怒斥何裳的无礼，然而这一刻，再多的解释也尽化作绵亘的苍白。半晌，假大仙颤颤巍巍地拉开斗篷，露出一张五六十岁的苍老面孔。

　　“你们有谁见过这位老先生么？”少爷问道。

　　在场的仆从都纷纷摇头。

　　“木匠先生身边没有亲人，外加上是被老爷偷偷接入府中制作棺材，整天都呆在书房，没有人认识再正常不过。”何裳丝毫没有惊慌，“马甲落完了，挺没意思的，咱们就从头开始捋一遍案发经过吧。”

　　众人：……

　　你可真是没意思死了，真是委屈你了。但麻烦大神照顾一下在场吃瓜群众的感受啊啊啊！

　　“就从案件开始的第一天说起。木匠进入书房后，无意中找到了藏在书房中的面具。同时，他认出了请他前来的老爷就是他的仇人。于是，第一天的下午，木匠谎称棺材完工，让人请来了老爷。”

　　“这个我可以证明。”一边粉衣的丫鬟举手说道，“因为老爷禁止旁人靠近书房，所以木匠先生是隔着书房的门叫我去找老爷的。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老爷就从书房走出来了。”

　　“是了。从那个时候起，老爷就已经被木匠顶替了。”何裳轻笑着勾了勾嘴角，“老爷一进入书房，木匠就让老爷锁上房门，也许是声称有秘密告知。可以想象，在木匠将老爷引到书柜近处的时候，木匠忽然推开小门，将老爷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我在两个书柜之间的墙壁上发现了木刺，那是棺材垂直竖起后贴在墙壁上留下的。而门，就是可以旋转的棺材板。”

　　“你怎么知道是木匠杀死了老爷，而不是老爷杀死了木匠？”假大仙冷笑一声，“还有凭借着木刺推断，你的证据是不是太过薄弱了一些？”

　　“不只是木刺。”何裳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为了方便棺材板的旋转，将板面做得很平坦。‘木匠’的血迹没有洒在地板上，我就觉得奇怪，除非棺材才是第一案发地点。”

　　“如果你是老爷，你没必要再给自己做出一个少夫人的身份，更没必要弄死自己。而作为木匠的你，如果长时间装扮成老爷，又会被熟悉老爷的少爷和少夫人发现。无奈，你只好另换身份。”

　　假大仙终于撑不住内心的恐慌，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先前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爷低垂着眸子，不知正凝神思索着什么。

　　“而在棺材板上凿开孔眼，放入冰块，这只有直接接触棺材、有充足工具的木匠才能做到。”何裳慢悠悠地说着，“之后，你用了老爷的脸，装作体恤下人的样子，让家丁来给木匠装棺，并暂时把木匠的棺材也放入自己的书房。如此，也方便了你替换尸体。”

　　何裳转头看向侍立的丫鬟们：“第一天晚上，你们有谁看到过书房的大门？”

　　“我见过。”一个丫鬟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少夫人进入书房前，大门是敞开的。”

　　“宾果。”何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心情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少夫人进入房间关好门后，就遭到了攻击。攻击她的，正是戴上老爷面具的木匠。惊慌下，少夫人冲着老爷的心口捅了一刀，并钻进放置在中央的棺材躲藏。因为没有敲门，木匠并没有身死。”

　　“于是，木匠趁机从另一口棺材中取出老爷的身体，在老爷心口位置补刀后摆放在地上。因为老爷已经死亡，所有地上的血渍并不多。”

　　“我懂了男神！”翠翠忽的发出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蹦跶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少夫人醒来后，发现的是真正的老爷的尸体。而木匠，趁老爷尸体被发现的混乱之际出府，在山上等待下葬老爷的队伍到来，等待少夫人为洗清嫌疑重新打开老爷的棺材。而木匠的棺材也正好被运送上山。前后的两条线，在这里重合了！”

　　“正解。”何裳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管茶水难不难喝，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而假大仙，真木匠埋着脑袋静置在原地，似乎已经不再挣扎。

　　“这件事，少爷应该也是知情的吧。”末了，何裳最后补上一句，“乞丐王五死了，你生怕翠翠走漏了当年的事，故意以钟情的名义将翠翠娶入府中，同时和前来的假大仙联合陷害翠翠。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谁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吧？”

　　少爷的眉眼愈发得阴郁，周身隐隐浮现出淡淡的煞气。

　　“没用的。”木匠忽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色彩，“已是第五天，游戏给杀死第一个玩家的凶手的福利是——随时在半个小时后开启第二轮。”

　　“而你们，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没有时间将结论告知其他玩家了。”

　　“是么？”就在这时，前厅的大门再度被打开。一身黑衣的青年走到何裳跟前，殷勤将手中的公鸡递到何裳手中。

　　“常同学，你的快递，注意查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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