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欢毛茸茸

　　其实在一个城市换几个住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可能是因为路孟秋不像其他人有个老家做风筝线，有个根儿拴好了游荡的身心，又是一离开校园就住在这里没有动过，结果这一次还真结结实实慌张了一把。

　　他算了下时间，离月底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找房子怎么也要预留两周，打包这一屋子东西恐怕要花的时间也不少，任务还是很紧的。

　　路孟秋一开始挺不想和唐季说这件事的，但是过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还是说了，与其别别扭扭的，倒不如像平常一样往前走。

　　“嗯，所以，你也帮我留意着咱们小区附件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要租啊。”

　　唐季觉得很意外，好半天才觉得这不是玩笑，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真的要搬啊？”

　　路孟秋被他弄得笑到了：“真的真的，绝对假不了。”

　　唐季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那好，这事儿我看着，也不能太远……”

　　路孟秋说：“不用太大，两室的更好，如果没有，一室的也行，”然后又加了一句，“我自己住啊，不合租。”

　　唐季点头：“知道。”但是没点两下头又问，“那你以后吃饭怎么办？”

　　路孟秋都快要翻白眼了：“现在哪儿还找不到吃的啊大哥……”

　　唐季摇头：“不行，你还是趁这几天在家学几个简单的饭菜吧。周末，我定几个好学的，你来学。”

　　路孟秋捧着碗装可怜：“不是吧……难道我们不应该先说说巧克力跟花生米谁带谁吗？”

　　唐季已经吃完了，开始收拾空盘子，说他：“你以为离婚呢，还谁带谁。”

　　路孟秋没底气地揉鼻子：“那也得分一分啊。”

　　唐季手也跟着停了一下，想了一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说：“早呢，再说吧。”

　　网上的信息也有一些，路孟秋把合适的几个记下来，打电话约看房时间。唐季问到的房子也跑去看了看，删减一下有两三家还行。等他们了解完再一起合计，本着早定早省心的原则，路孟秋全权让他做决定了。

　　唐季就问：“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路孟秋睁着眼幻想了一下，说：“emm，别太暗，向南向北倒无所谓，有阳台……房子别太旧，然后最好是长租。”

　　唐季又问：“家具呢，旧的行吗？”

　　路孟秋摇摇头：“舒服就行。啊，对了，还有能养宠物啊，不让养的就算了。”

　　唐季回答：“知道的。”他把剩下的几个信息放在一起看了看，说，“我再看看，认好了就定了啊，年底换地方的人多，下手晚了容易被人挑走。”

　　路孟秋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来给他敲腿：“辛苦了辛苦了……”

　　唐季直接拍他：“去，少来。”

　　要说不惆怅，那是假话。但可能人年纪越来越大，对现实的接受和妥协都会增多，生命显得越来越坚硬。

　　看完几家，唐季定下了离得不远、公交线再往下走两站的一家，他付了定金发消息给路孟秋，回来的路上又拐道去小商品市场把缺的东西买了一些运回去，走之前他在这个陌生的空间转了一圈儿，想着怎么恢复路孟秋现在房间里那种懒散的气质。在摆弄厨房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让人下班路上在他那里吃完饭回来比较好。

　　想到这个唐季就很无力，原本只定了五个简单的家常饭想教一下，结果根本看不过眼。就拿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来说吧，路孟秋就没一次能好好把西红柿和鸡蛋分开来炒的，说反正总量不会变，鸡蛋块儿不大就不大吧；不肯给柿子去皮，说熟了夹出去不就好了吗……

　　唐季彻底放弃了，毕竟这是个宁肯啃黄瓜也不愿意去拌个凉菜的懒虫。

　　房子定好了，下一步就要整理行李。路孟秋下班路上买了几个整理袋，想着周末的时候好好收拾一场。

　　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满大街都是轻快的节日音乐，他走得很快，担心慢下来的话，听进去太多难免要被酸涩的味道淹没，憋闷的难以呼吸。

　　时间和空间一旦隔绝，那个人……说不定会慢慢忘记他的吧……

　　路孟秋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唐季正对着他家里仅有的几个玻璃杯子和玻璃碗发呆，就问：“你看什么呢？”

　　唐季从深深的思虑中抽回来一点儿神，回答他：“我在想这些要不要丢掉……”

　　路孟秋不干了：“好好的你丢我的碗干什么？”

　　唐季拿起一个冲他晃晃：“全是赠品，一碰热水直接能炸，留着干什么用？”接着追上一句，“你也没有用过啊？”

　　路孟秋反驳：“哪有啊，我平时盛个东西什么的挺好用的，没有坏过！”

　　唐季对杯子稍微满意，说：“那杯子留着，碗不行。我那屋碗不少，给你带几个走。”

　　路孟秋内心很想撇嘴，他又不计划开火。在吃这一方面，他也干涉不了太多，全部听安排。

　　家里的东西花了不到一个星期收拾好，虽然是单住，但几年下来还是把房间塞得满满的。路孟秋自认是个一心攒钱很少乱花销的人，结果这次还是清理出不少根本没用过、又不得不丢掉的东西。上班时间他没有办法弄，唐季抽时间上来的时候经常拍一堆照片发给他，问：“这个还要吗？”

　　冯尧是快下班的时候听到他回微信语音才知道他要搬家的，很是诧异：“不是……你……真要搬啊？”他实在是太不解了，不是应该……

　　路孟秋当然知道他意思，但是，他不能，于是竖着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冯尧说不出话，也只能点到为止。有些事，其他人还真的不能插手。

　　小型家具、书、衣服等等这些，已经抽了周末的时间先送过去了，剩下的也就只剩下日常用品。元旦临近，房间搬得也基本要空了。要正式搬走的前一天晚上，唐季又过来再看一看，感觉空旷的有点不舒服，也只有猫跟狗欢快的跑来跑去满屋子撒欢，他说：“今晚住我那儿吧？”

　　路孟秋刚刷了牙，在洗漱台和客厅间穿梭，说：“不用了，就睡一晚，”他回头看了一下，“也没什么呀？”

　　唐季做到他床边，拍一拍床板：“就剩这一床被褥了，明天一卷齐活儿。”

　　他拍着拍着就想看看床垫是不是也要拿，掀起垂下来的一角床单，还没看床垫，倒是看到了床下还有个纸箱子。

　　他边想着怎么还漏了一个，低着头往外拽，边说：“孟秋，床底下这个箱子怎么忘搬了啊，还挺沉……”

　　他这里话还没彻底说完，路孟秋就赶着跑过来按他要去开箱子的手，脚下拖鞋几乎打了个滑，整个人紧张得脸都要红了，喊道：“别动！你别动啊！”

　　路孟秋真想多长一只手拍自己，怎么就忘记把这一堆趁乱先弄走了呢？

　　唐季故意打趣：“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给我看看……”

　　路孟秋心里都要喊救命了，这要是被看了，他还要不要脸要不要活了啊！于是更拼命地挣扎：“你住手！你住手不能看！！”

　　估计的确是闲得慌，唐季这回非要去看不可。他人个子本来就大，力气也不小，制服路孟秋这个惰怠的死宅白领还是绰绰有余的，直接抓住乱划拉的两只手再拦腰一推，路孟秋就被按到床上去了，他翻身重新坐下，用背挡好，一手继续按着，另一只手去开箱子。

　　路孟秋在后面尽力扑腾，伸着手来拦，又不断的被抓住按下去。等箱子一开打，他整个人都安静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微微颤抖，不知道现在是再尽力挣脱一下好，还是拉过被子把自己藏起来更好。

　　一箱子花花绿绿的册子，有漫画，有小说，有杂志，封面都有些一言难尽，暧昧向的还好，关键还有不少……

　　唐季拎起来一本，皱着眉说出来：“这也太骚了吧……”

　　路孟秋撇一眼那本限-制级的封面图，脑袋差点要当场炸掉，不要命地使力挣脱扑过去夺下来，要把箱子压在身下，不过还是被唐季抽走了一本。等他抬头看到相册的封皮，又恐惧又惊慌，喊出来的声音都有点怪：“不要看！！！”

　　唐季已经从中间翻开了，两侧一面一张，是他们上次动援聚会时候的照片，他本来还疑惑的想问问题，听到路孟秋的声音就停住了回头，一只胳膊被他抓得生疼。

　　路孟秋急得眼睛发红，脸却煞白煞白的，再撑一会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有些哆嗦，声音几乎哀求：“别看……”

　　唐季心头一紧，又转头看了一眼相册，突然一下像被电击中了，瞬间明白过来，莫名有些紧张，手里的册子发烫，被抓住的胳膊也发烫，整个人像被煮着。

　　他有点手足无措，马上把相册合好放到箱子里，想拍拍路孟秋的背给他顺顺气儿，又没能下得去手，只好拍拍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说：“我没看，没看了……”他想说，你别害怕啊……

　　路孟秋拽着他的胳膊一时忘了松开，蹲在床边好一会儿，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箱子推得动了一动。唐季马上很有眼力劲儿的把箱子重新塞回床底下，再把人拉上床边坐着。

　　空气有些凝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你别气了啊……”

　　路孟秋缓好了，有气无力：“没气……”

　　幸好屋子里有猫有狗，巧克力踮着爪子试探地伸进来脑袋，又被花生米追得顾不上很多，弹跳到床上趴路孟秋的背，追过来的狗子被唐季伸腿拦住，汪汪地叫。路孟秋把猫从背上抓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唐季就用脚丫子逗花生米玩儿。

　　这样干坐着，唐季憋了半天，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正事还需要再说一下：“今天到那边儿去睡。”

　　路孟秋一抬头，结结巴巴地问：“还……还去呀？”

　　唐季捞起狗子先走一步，在门边停了一下，闷声闷气的说：“快点儿啊……不早了……”

　　他总觉得今天不能放路孟秋一个人待着，担心他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哭起来。

　　晚上两个人背对背睡，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有巧克力没心没肺在两边各自闻了半天，低声喵呜够了，霸占了中间宽阔的“过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路孟秋这次没赖床，天色刚亮一点儿就偷偷爬了起来，蹲在床另一侧看唐季。事情败露，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想着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

　　等天色再亮一些，路孟秋也只能起身，但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隔空描了描这个人熟睡中的眉眼，又窸窸窣窣地把口袋里放着的那截庙里拿来的红绳，系到了唐季的手腕上，边系边在心里和他道别：“不打扰了，这些事……就让我自己记着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唐季也装不下去了，但也没能马上起来。他睁着眼睛看看手腕上的红绳，只觉得像是套上了一圈发红的铁丝，烫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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