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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情思11
崔夫人拉着文若坐在院中搭好的软塌上,说这儿听摩诘弹琴最好。
位置不远不近,声音不大不小,一切都相得映彰。
这还是文若第一次看男子弹琵琶,发现完全没有之前预想的那般别扭,反而觉得摩诘有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不同于柔弱女子的如泣如诉,少年的琴音,更像是五月的清风,兀自飘着,说着自己的事情。
凉亭,篝火,明月,还有一个少年郎低眉抚琴,阵阵乐声入耳,两个小童追逐嬉戏。
像是画一般,文若此刻也忘记自己是异乡人,沉浸在这氛围中。
玩闹的王紞和王繟拉着文若来到火堆旁,给文若抓了一把香料,笑呵呵的指着火堆示意她丢进去。
小孩子奶声奶气讨人欢喜,文若抽出心神陪小孩一旁玩耍,倒是没有再听摩诘弹了什么。
快到子时,一家人聚在前厅,还有王宅的女婢和仆奴,看上去好不热闹。
一炷香后子时到,先是仆奴依次上前磕头,领了崔夫人的赏后乐呵呵的退下。然后是文若起身,按照崔夫人之前教她的肃拜礼,站定后往前弯腰一拱手,说些类似大吉大利通俗易懂的吉祥话。
“来,”崔夫人笑呵呵的招收,拉着文若手掌放上一个福袋,文若掂了掂,发现还挺沉后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是摩诘、王缙、王紞和王繟,他们以摩诘为首站成两排,面对崔夫人跪下后在胸前抱拳合什,身体和头部也跟着微向前低伏,摩诘率先开口:“摩诘带胞弟祝阿娘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崔夫人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她抬手示意几人起身,依次给了福袋。
文若看着王缙出门,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对方手里,便起身追去,可找了一圈见不到人,只好折回。
冬天还是很冷,文若哈气搓手收拢了衣领,走到前院发现摩诘独自一人在走廊处站着。
文若心中惦记手机,放轻脚步准备悄悄从另一回廊越过去。
摩诘像早预料到文若动作般,等文若走了一半,他转身越过大门走到另一侧,堵住了对方。
“一个人啊,哈哈哈。”文若打招呼,指着前厅,“我先进去了哈。”
“文娘,等等。”
文若被摩诘拉住,对方手掌温热,三九寒天下就像是一个火炉,文若有一瞬很贪念这抹热气,不过对方很快就放开了。
摩诘拿出一双指环,轻轻放在文若手掌心。
“与君一睹,后面无期,以指环一双赠之,结置衣带,相送出门。”
文若其实没有听懂这话含义,她低头瞧着静躺在手中的指环,暗想这又不像戒指又不像手镯的东西有什么用。
或许文若的沉默让摩诘有些仓促,而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的神色也让他更加惶然,过于想要打破这番气氛,萦绕心头已久的问题一下脱口而出。
“文娘,你心仪的男子,会是何模样?”
心仪的男子?文若回神,她发现对方眼中像是火苗般的期盼,觉得太过灼热仓促避开眼神,望向院中火堆。
半晌后终于组织好语言:“我觉得最好的喜欢一定是彼此懂得,我以后喜欢的人一定要懂我。”
是这样吗?摩诘见文若笃定眼神,知道对方并未搪塞自己,而是认真给了答案。
所以,他与她,终究有缘无分么。
“文娘。”
文若听见摩诘唤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摩诘,发现对方并未看向自己,而是抬头望着屋檐,眼中流动明月光华,但却微澜内敛。
“我倒觉得,最好的喜欢不是懂你,而是心疼你。”
“若是文娘在家乡有这么一人,我便放心。”
不是懂得,而是心疼吗?文若想着这两个词,一时不明白有何不同。
“阿兄!文娘!”对面传来声音。
文若顺着声源望去,看见王缙站在院子另一头举着手机。
手机!文若反应过来,穿过院子跑到王缙身边拿走手机,回头见摩诘仍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去和你阿兄站一起。”文若推推王缙,“给你们照一个留念。”
“好啊!”王缙很兴奋,直接从围栏跳出去,径直跑到摩诘那边再跳回走廊。
文若举起手机,觉得两人身形有些僵硬,于是她放下手机,右手比个‘耶’的姿势,怂恿两人和她一样动作。
“文娘,这是什么意思啊?”王缙伸出中指和食指晃着。
文若打开闪光灯,随口回答:“就是我很好的意思!”
说完,咔嚓按下拍摄按钮。
画面中王缙坐在栏杆上举手仰脸比着大大的‘耶’,而一旁的摩诘担心王缙摔着,抬手在王缙胳膊处虚扶着。
好一幅兄弟情深的画面。
两人都没照到正脸,已经不算摆拍,而是抓拍。
还好表情灵动,倒是少了些刻意。
看着手机还剩百分之十的电量,文若索性调开前置摄像自拍,直到低电关机。
以后回去,也算是留下些纪念。
元宵到,听说这天没有宵禁,文若一大早就出门,想看她心心念念的夜市是否真的如电视中那般繁华。
不过蒲州并不是长安洛阳那种大都市,其实文若心中也没太抱希望,只是觉得若是比寻常热闹些就好了。
本来她只想一个人随便逛逛,后来出门恰巧遇见摩诘,这才一同出行。
道路两旁已经架起了花灯,河道两畔尽是灯树,往日最繁华的市井装扮了一座灯楼,隐隐传来丝竹之声,还有舞伎在排练舞蹈。
文若坐在河道旁的石凳上,托腮看着对岸,心中还是头一次期盼天快黑。
“文娘!”摩诘快步走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文若。
是一枝梅花,文若轻嗅觉得这花香不似寻常,飘渺悠远,泠然清贵,怪不得被称为‘四君子’。
文若在手中把玩,看街头人群来往,心中凭空升起几分感叹。
眼前景色终究都会消逝在岁月中,或许只有手中的梅花可以抵抗住时光侵蚀,能在千年后别无二样。
摩诘坐在文若身旁,将手中的梅花枝整理光滑,留下几朵梅花,再将这天然的‘梅花簪’轻轻插入文若发髻中。
文若抬手想要摸摸看是什么,却被摩诘一手抓住。
“文娘,很好看。”
看着摩诘笑容,文若发现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笑的如此开怀,眼中溢满碎光,担负河东王氏的沉稳气质也退去不少。
如此想着,文若起了玩闹心,看见街头也有男人簪花,将手中的梅花枝一折,朝摩诘头发中插去,笑嘻嘻道:“那你也好看好看。”
摩诘没有想到文若会如此举动,愣愣地看着那人笑意盈盈,心中好似百鼓齐振,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发现摩诘脸红,文若起身拍拍他肩膀,大咧咧道:“小孩想什么呢?”
“没什么。”摩诘起身,跟着文若十分认真的再次重申,“文娘,我年已十五,不是孩子了。”
“未成年不都一样吗。”文若毫不在意挥挥手,“姐姐也是过来人,也在你这个年龄想要快快变成大人。”
摩诘看着文若背影苦笑,自从对方知道他的年纪,言行举止都不曾跳出对待孩子的态度。
感觉头上的梅花枝好像要掉落,摩诘抬手扶住固定。
看着手心的花瓣,张开手后从指缝中滑落。
摩诘闻到一抹幽香,心中又渐渐开阔。
落花已过,可指尖仍有暗香萦绕,嗅之便会联想起一树芳华。
在千年后文若的人生中,他愿意当这朵落花。
回到王宅,发现门外停着几辆马车。
“你们这是来客了啊。”文若围着马车观摩一圈,指着马车对摩诘说出自己的看法,“这车比你们王宅的好。”
摩诘看着马车,眉头轻蹙。
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文若闻声回头,发现是王缙跑来,见对方不停挥手,也高举右臂打招呼:“小胖子好啊!”
听见文若说话,王缙捂脸然后飞快做了一个捂嘴的表情。
文若看出来王缙在和她传话,可看不懂对方表情,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一个威严中年男子声音响起。
“这位就是文娘?!”
文若扭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走来,身形消瘦但气质却十分厚重,不怒而威。
“啊,对!”崔夫人从那男子身后走到文若身旁,半搂住文若笑着,“阿兄,我与文娘一见如故,所以就留在家里陪我。”
阿兄?那面前这位就是崔夫人的哥哥崔圭了,文若弯腰行礼。
崔圭看着文若行礼姿势,冷哼一声:“仪态举止,皆是下乘。”
这话让文若有些憋气,她忍不住想要反驳,刚上前一步就被摩诘挡在身后。
只见摩诘拱手道:“舅公莅临寒舍,摩诘未曾洗漱远迎……”
摩诘话没说完,就被崔圭打断:“你回蒲州后日子倒是过得自在,怕是耽于美色疏于学业而不知。”说完还甩袖子冷哼。
自在?美色?文若受不了崔圭如此诋毁自己和摩诘,上前想要与他掰扯。
摩诘早就预料文若会冲动,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
看见两人如此动作,崔圭眼神从两人头上的梅花簪花落在交握的双手,冷着脸离开。
“以色侍人,安得长久。”
崔夫人急忙上前拉住明显暴怒的文若,轻抚文若后背安慰:“阿兄正在气头上,说话冲些。”
“没事儿。”文若故意对着崔圭背影吼道,“我就当他夸我漂亮!”
文若回到房间里坐着,听说崔圭把王紘和幺妹带回来了,还把领着年岁相当了两个崔氏子弟。
明明多了一倍的孩子,可这王宅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安静。
一根绣花在掉在地上,文若都能听见几次回声。
想起门口崔圭说的那话,她越来越气,最后砰砰锤着床边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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