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

　　任何神祇也救不了我，我必须像个男子汉一样承受这命运，吞下这苦果。

　　杰克杰利把我们送回格尔西伊斯的宿舍，便急着赶回去覆命了──长王子在波塞多尼亚的大街上发生意外，皇家侍卫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当时却是在舞会中狂欢，这种话传出去总是不大光彩，他们当然得立即回去处理后续。

　　莫莉在等着，等着我给她的解释。吉娜和菲比也专注的凝视着我。我疲惫的闭上眼睛。

　　已经瞒不下去了。

　　『妳们想错了，不是阿德烈王。』我低声说。
　　『我在妳的记忆里见过很多次伊藤兰，我不会认错。可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现代？我猜，伊藤兰就是阿德烈王的前世。』莫莉滔滔不绝的阐述她自以为合理的推论。
　　『傻妞，妳那一次猜对过。』我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全校的师生都放假了，整个校舍空无一人。往年，我都是这样独自一个人留在学校，过完十天寂寞又冷清的波赛顿节假期。
　　这样很好，安静无声。我可以独自想念，独自流泪。独自忍耐咒印发作的痛楚，而不会干扰到任何人的心情。

　　『我们听过阿德烈王和凡妮莎女王的故事，他们之间有牢不可破的血盟，妳不可能介入他们。』莫莉仍然顽固的往错误的方向想。
　　『虽然王还很年轻，才三十几岁，可是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吉娜也加入劝说──听起来她们以为我会笨到想去当王与女王之间的第三者。
　　『爱伦，怪只怪妳出生得太晚了。』菲比叹气。

　　『兰……我见到兰了。我真的很想念他。』我喃喃。
　　一直以来，我禁止自己这样正面的提到他。当胸口空洞的痛楚开始延烧时，我努力克制自己。
　　『对吧？我就說妳见到阿德烈王就不对劲了。 』莫莉抬了抬眉毛。
　　『我见到了法兰。』我缓缓的说。
　　『法兰是谁？』吉娜讶异。
　　『菲比，妳知道的。』我咕哝着低下头。
　　『我记得。妳第一次对战克拉肯时，那个拟真男孩？妳不是说他是妳以前的同学？』菲比边说边点着头。
　　『法兰。』我咬牙承认：『是阿德烈王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伊藤兰。』
　　『王子殿下？』莫莉僵住。
　　『未来？伊藤兰应该是过去吧？』吉娜困惑的问。
　　『五年后，他会遇上时空乱流，回到古代。』我绝望的将脸埋进双掌。
　　『他回到了……过去？』菲比说。

　　『对……我浪费太多时间了，我应该早点开始准备，研究可以穿越时空的光船，到时候才能救他回来。』我说。
　　『为什么不干脆现在阻止他去東瀛？』吉娜急切的说。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历史一旦崩坏了，会牵连很多环节。我──爱伦也会跟着消失。』我深呼吸，新鲜的海水流过我的鳃──对稳定情绪却丝毫起不了作用。
　　『消……消失……？』莫莉惊恐的搂着我的肩膀，仿佛我会随时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溶化在海水里。
　　『如果法兰没回到过去，没有砍我两刀，他就无法驯服银魄，成为完全的银之子。历史必须照正确的轨道走。』我坚定的说。

　　我再度闭上眼睛。
　　回忆从我被银魄砍伤，兰拼了命想救回我的那一刻开始继续，那段禁忌的噩梦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下，兰与我以及秋子之间的微妙情愫、那个充满夜来香浓郁香气的夜晚、兰炽热的吻和每一个抚触、兰与秋子订下血盟时，我破碎绝望的心情……吉娜、莫莉和菲比全都身历其境。

　　吉娜和莫莉忍不住啜泣，菲比则是愤怒得咬牙切齿。
　　『他用了血盟，果然是王子，阿德烈王是莫里斯家族的后代，并没有崔顿家的血统。 』菲比下了结论。
　　『妳不生气吗？妳的未婚妻和妳的爱人……』莫莉低语。
　　『妳算不算是个男人啊？』菲比的脸上充满怒气──当然，我现在是女孩，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指我的前世。
　　『正因为我是个男人……比起我来，秋子更适合他。』我想让声音维持正常，但任何人都听得出我语气中明显的悲伤。
　　『那妳又何苦追他追了一千两百年。』吉娜叹气。
　　『不管花多少时间，我都要找到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将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的承诺。』
　　我的手指焦虑的在自己的鳞片上画圈圈，苦涩的凝望着已经得知我一切秘密的姐妹们：『我会尽我一切所能保护他。 』
　　『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银之子，不需要妳保护。』吉娜提醒我。
　　『他看起来很强，很完美。』我说：『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脆弱，他需要我。』

　　一阵静默后，菲比有点闷闷不乐的说：『穿越时空的光船……格尔西伊斯虽然也有机械方面的课程，但是比较起来，妳或许该先见见我爸，他是个科学家。 』
　　『快剑詹姆？ 』我讶异。
　　『快剑詹姆是他还在当王家侍卫队长时候的外号。他后来醉心于科学，他的理论多半很怪诞，介于幻想和现实之间，人家都叫他「怪人詹姆」。我想，他对妳的故事应该很有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我想见你爸爸，菲比。』我说。
　　『我们也要去！』吉娜和莫莉也异口同声的说。
　　『妳们不回家过节吗？』我问。
　　『噢！我报备过了，反正我多了十天假期，晚点回去无所谓。』莫莉说。
　　『我家太小了，我不想跟凯西挤同一间房间。等她回学校了，我再回去。』吉娜伸了伸舌头。
　　『那就到我家住几天吧！我的房间够大。欢迎──只要妳们受得了我爸的话。』菲比苦笑。

　　我们游了十五分钟就到了菲比家。
　　菲比曾经说过她家离学校很近，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只隔了三条街。

　　不过，真不愧是「怪人」的家，怎么看都不像一栋房子，而像一堆破铜烂铁。
　　『菲比，这真的是妳家啊？怎么看起来像堆……』莫莉纳闷的问。
　　『破铜烂铁？』菲比耸了耸肩。
　　『呃……』莫莉对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好意思。
　　『我那怪怪老爸的杰作──全功能屋。外表是畸形了点，但是里面的设备都是自动化的，自动洗衣、自动合成食物、自动打扫、自动过滤海水……我们家的海水纯净度可以比美王宫了。』菲比扮了个鬼脸，又补充了一句：『必要的时候，整间房子还可以像光船一样航行──甚至浮出水面在飞上天空。 』
　　『哇！妳家是移动城堡啊？』我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么厉害！』吉娜也好奇的打量那栋怪房子。
　　『菲比，妳应该早点带我们来玩的。 』莫莉露出傻笑。

　　那堆破铜烂铁…呃…不，全功能屋的大门刷的一声向旁边拉开，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休闲装，看起来懒洋洋的男人。

　　红褐色的乱发──难怪杰克一眼就看出菲比是詹姆的女儿。
　　与其说詹姆的长相俊美，不如说是娇媚，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底下是一双琥珀色的朦胧大眼。如果不是他长着一双修长的腿，我差点以为他是个女人。

　　『妳们最好退后点。』菲比警告我们，我们虽然纳闷，却仍然依言往后退了退。

　　怪人詹姆？
　　除了长相看起来有点娘娘腔之外，看起来不是太怪啊？
　　但是，我很快就领教到他的怪异了──

　　『妳回来了，小菲菲～～』詹姆娇媚的脸蛋扯开大大的笑容，冲过来想拥抱菲比。
　　『别过来，臭老头！』菲比不留情面的当场用尾巴甩了过去，还来不及碰到菲比，詹姆就惨呼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我张大了嘴。我想吉娜和莫莉的表情应该比我还夸张。

　　詹姆拍了拍衣服，从容不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堆满笑容：『呵呵呵！我的小菲菲，妳和妈咪越来越像了，只是力道小了点，妳果然还是很心疼妳爸比的吧？ 』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娘炮是个科学家？我怎么看，他都像个抖Ｍ。

　　菲比翻了翻白眼：『老头……爸爸，我带了几个朋友来玩。』
　　『朋友？』詹姆这才注意到我们。
　　『詹姆叔叔……你好。』我硬着头皮游到詹姆面前，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詹姆表情复杂的看着我：『小姑娘，杰克杰利双胞胎是妳什么人？』
　　『堂哥。』
　　『那么……鲁弗斯？』
　　『叔叔认识我爸爸？』
　　『噢！我的波赛顿啊！鲁弗斯的女儿？』詹姆忽然激动的伸手紧紧抱住我。
　　他又刺又硬的头发扎得我脸颊发疼，我赶紧用力推开他的脸。

　　『妳对他太客气了，妳应该赏他一记头槌。』菲比说着风凉话。犹豫了一下，又说：『不，不行，这样他会更高兴。』
　　『小菲菲别那样说我嘛！我只是见到故人之女太高兴了。』詹姆不顾我的挣扎，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请放开我。』我冷冷的说。手上已经浮现出半截光箭，指着詹姆的脸。

　　『我的小乖乖，真不愧是鲁弗斯的女儿，年纪这么小就会使用灵能武器，尽得埃斯提克兹家族的真传啊！』詹姆嘻皮笑脸的松开我，高举双手。
　　『哈哈！总得有人给你一点教训。爱伦可是Ｘ级女战士。』菲比大声嘲笑她老爸。
　　『Ｘ级？真不得了，我猜猜，妳……十三岁？』
　　『是。叔叔是怎么知道的？ 』
　　『鲁弗斯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一直惦记着他未出世的孩子……那是十四年前。』詹姆敛起笑容，神情忽然变得有点沮丧：『妳母亲……姬儿还好吗？ 』
　　『死了，生下我就死了。』我平静的说。

　　『啊！就此打住。不说伤感的事了！』詹姆挤了挤他过份秀气的柳叶眉，随即又变回了笑嘻嘻的样子，张开双臂：『这两位美女也是小菲菲的同学？ 』
　　吉娜和莫莉吓了一大跳，急忙躲到菲比身后。

　　『不用太热情，老头。』菲比酷酷的说：『要不是爱伦想请教你一些事，我还不太愿意带同学回家呢！』
　　『请教？喔？』詹姆搔了搔头：『小爱伦有事请教我？』
　　『是关于时空旅行。詹姆叔叔。』
　　『波赛顿啊！一定是鲁弗斯让你来找我的……先进来吧！』詹姆皱了皱眉，神情古怪的喃喃。

　　我们进到屋里，里面的布置让我们叹为观止──水晶簇，四周满满都是水晶簇和水晶制的家具，简直和水晶森林有得一拼。
　　发着光的透明水母在客厅里飘来飘去，一只大海龟驮着一只大银盘游了过来，一旁女仆打扮的小人鱼熟练的将银盘里的食物端上水晶桌。
　　我们仔细看才发现海龟的眼睛会发出橙色的光，女仆人鱼的透明头饰可以看到头脑里机械运作的情形──机械龟和机械人。在我们头上乱晃的水母也都是机械水母。

　　菲比不等詹姆开口，就招呼我们享用晚餐。
　　『我们家的机械厨师合成出来的蓝藻冻味道还不错，妳们吃吃看吧！老头的发明偶而也非常实用。』菲比说。
　　我瞥见詹姆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詹姆叔……叔……我想……』我紧张的问。
　　『先吃饱再说吧。妳的脸色不太好，小爱伦。』詹姆奇异的琥珀色眼睛一直盯着我。

　　好吧！吃饱了再说，我三口并作两口，狼吞虎咽的把我盘子里的食物扫光。

　　詹姆又把另一盘蓝藻冻推到我面前。
　　『连吃相都很鲁弗斯ㄧ样……妳慢慢吃，我先说说鲁弗斯……』詹姆饶富兴味的研究我的神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朦胧眼眸似乎变得更加朦胧。
　　我用力把塞满嘴的食物咽下去，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等着。

　　『当年，我和鲁弗斯还有年轻的尼克，号称王家侍卫队的三剑客。我们是超级死党、好兄弟……菲比的妈咪还是他们俩个帮我出点子追到手的呢！』詹姆慢慢的开始叙述。
　　『尼克？』我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尼克就是阿德烈王的父亲。尼克是我们三剑客中最早婚的，他娶了莫里斯家的女儿，也就是现任的守护水晶神殿女祭司妮芙．莫里斯。
　　他八十六岁就当了爸爸，害我们都嫉妒得要死。不过他儿子更厉害，二十四岁就当了爸爸，不过那是个特例，尼克的媳妇居然是王族──崔顿家族唯一的后代，崔顿家的灵力一向就不太有脉络可循。可惜尼克本身不太幸运。
　　他儿子，也就是后来的阿德烈王，一岁大的时候就被人类偷走了。尼克去人类世界寻子，光船意外爆炸，他被人类俘虏，昏迷了二十二年。』
　　詹姆咽了咽口水：『尼克差点被当成外星生物解剖。虽然尼克后来被他的儿子救回来了，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得不像话了，那些愚蠢的人类在他身上胡乱注射化学药品，让他才一百岁出头就已经衰老得像三百岁，他回亚特兰提斯才短短不到五年就死了。真可惜，他还这么年轻。』
　　詹姆淡淡的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显然在缅怀逝去的好友。

　　法兰的爷爷和詹姆，还有我爸，居然是死党──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鲁弗斯，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他娶了他的堂妹姬儿。』
　　『我妈是我爸的堂妹？』
　　『大祭司没告诉妳吗？埃斯提克兹家族为了保留最纯净的家族灵力，几乎都是近亲联姻。杰克杰利的父母也是堂兄妹关系，妳长大以后应该也会嫁给杰克或杰利其中一人。』
　　我感到诧异，但仍然很快的摇了摇头：『我才不嫁给杰克或杰利呢！』

　　『噢！杰克杰利这两个小毛头老是迷迷糊糊的，这下子被嫌弃了。』詹姆耸耸肩。
　　『不。杰克和杰利都是好人，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早熟吗？』詹姆笑了。
　　『爱伦喜欢的人是……』菲比忍不住插话，却又停了下来──她望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允许她说出来。
　　『我喜欢的人是法兰王子。』我决定相信詹姆，以他和尼克的交情，他绝不会做出危害法兰的事。
　　『乖乖，鲁弗斯的女儿，喜欢上尼克的孙子？』詹姆快乐的咧着嘴笑。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法兰了，这跟时空乱流有关……法兰将会遇上时空乱流！』我神情凝重的说。
　　『时空乱流？』詹姆眯着眼打量着我：『是鲁弗斯告诉妳这个名词？』
　　『我从没见过我爸。』我纠正他。
　　『对哟！鲁弗斯只跟我说过。』
　　『我爸知道时空乱流？』
　　『事实上，时空乱流这名词是埃斯提克兹家族的某位祖先提出的，鲁弗斯曾在无意中阅读过这位祖先的日记，据说这个人曾在古时候遇上一位来自未来的银之子。』
　　『是沙罗！』我大叫，挺直了身子。
　　『沙罗．卡缪．埃斯提克兹。妳也知道妳的这位祖先？』
　　『我见过……沙罗！』我的双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兴奋还是过度悲伤。

　　遥远的记忆里，沙罗蓝宝石般的美丽眼睛看着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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