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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牛犊
下午的时候,沈寒衣说想再回沈府看看。虽然沈府被焚,双亲遗体失踪,但是做儿子的还是想收敛些遗物回来,留个念想。
云想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告诉他,即使回去,也不见得能找到些什么,还徒增危险。况且江余上午来的时候也提了,早上他去沈府打探过,并没有发现什么。
沈寒衣听完脸色就白了,一脸的深受打击。
云想见他如此,提议给他在无名居划块地,立个沈兰舟夫妇的衣冠冢,也算聊表心意。反正无名居地大,一个衣冠冢也占据不了多少地方,便在沈寒衣感激的目光下,通知管事带着沈寒衣去选空地去了。
沈寒衣随着管事绕了无名居一大圈,最终选在了一片长着茂盛毛竹的丘陵上。微风拂过时,竹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响声,很是安逸。管事告诉他,这片竹林是当年二公子种下送给大公子的,每年笋子长出来的时候,大小姐就会让厨房挖点回去烧菜炖汤。恰好过些日子是立春了,春笋也该冒出来了,到时候又能吃上鲜笋了。
沈寒衣知道大小姐是指云想,“大公子二公子是?”
管事将双手交错,笼进袖子里,笑了笑:“两位公子与大小姐非亲兄妹,但也感情甚好。大公子就是李妘公子,二公子目前行踪不定,没了消息。”
“没了消息?”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管事看出了他的想法,“二公子武艺高强,常年游历在外,大公子身体好的时候,也会结伴同游。一般没了消息,也就只是不往家里递信罢了。”
这真的是感情很好吗?沈寒衣很想问。
“很好的。”管家又看穿了他的想法,对于这个长相肖似二公子的少年,心里还是颇有好感。“小公子有机会见上一面,便会知晓,二公子是个十分飘逸俊雅的巧人。只是世人对他颇多误解,他也不爱多加解释,好在大公子与大小姐都能理解他。”
管事说完这番话,便先行离开安排后续的事了。衣冠冢立好还需再等上几日,不过父母的身后事总算有了着落,也让一直紧绷着情绪的沈寒衣舒心不少。
在竹林里逛了会,放松了下心情,才往无名居里行去。无名居的回廊很长,两边的景色也很宜人,但是分叉也多。此时站在又一个分叉处的沈寒衣,总算是醒悟过来,自己迷路了。先前一直是跟着管事走,也没怎么记路,现在自己该怎么回去?
干等着不是他的性格!沈寒衣决定,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转个圈,睁开眼是哪条路便走哪条,他的运气一向不错。于是在转了个圈后,沈寒衣十分坦然的选择了面前的这条叉道。
转过了几个弯,当看见回廊尽头的拱门小院后,不禁开心的加快了脚步。
他踏进院中,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是一座清爽干净的小院子。院中种着一颗榕树,树下摆了一把躺椅和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柄茶壶,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和一本被翻开压着的书。显然在他进来的前一刻,院里是有人在的。
颈间被抵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的他忍不住瑟缩了下。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眼,那是一根比较细的竹棍。顺着竹棍看过去,触目之处皆是白色,不过不是之前看见的那套。斗笠被摘了下来,换成了覆面的白纱,一头如墨般的长发用白色的发带高束于脑后,脸颊两侧则散着两缕青丝,随风飘扬。白纱之外,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眉毛修整的干净整齐,没有太过锐利的锋角,也不像一般女子那么细挑,倒显得有点英气。最出彩的,莫过于那双微挑的柳叶眼,眼尾和下眼睑处晕着红妆,浓密的睫毛下,是古井深潭的眸子。
将竹棍收回,见少年盯着自己发呆,不禁眉头一皱,“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寒衣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随便走走。”
低下头后才发现,尹清心的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刀身上还沾着一点细屑,似乎在做什么手艺活。又看了眼刚刚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竹棍,上面已经被掏出了几个孔。
“你是在做竹笛吗?”
“嗯。”尹清心应了一声,绕过他走到树下,重新躺回了躺椅上。
见她回应自己,沈寒衣胆子稍微大了些,新奇的凑了过去。然后在小桌对面的空地上,找了块凸起的树根,抬手擦了擦,席地坐了上去。躺椅上的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盯着看了会儿,沈寒衣忍不住开口道:“我小的时候,自己也做过一支。”
尹清心没搭他话,但是也没露出任何不耐的情绪。
“那支笛子,我做了很久。”少年双手托腮看着她手里的忙碌,似是回忆起了那段日子,“那时候白天要去学堂,晚上又要温习功课,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我爹又拉着我学剑术。等到一天下来,比在学堂还累,只能晚上的时候,对着房里油灯一点一点的做。大概花了半年时间,那把竹笛才终于做了出来。”
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不悦的阻止。
就这样,少年絮叨着说了很多从前的事。甚至提到了昨日的元宵节,本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爹娘答应了他,等到生辰过了,便由他自己选择是否愿意继续习武下去。
“你不喜习武?”尹清心手下一顿,看向了他。
沈寒衣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爹是剑客,从小教我的都是剑术。可我不喜欢剑术,我想学刀法……”
“你爹不让你学刀法吗?”李妘自门外而来,恰好听见尹清心提问这段,“巧了,正好有事找你们两个。”
尹清心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桌上,从躺椅上起身,“去屋里。”
进了屋落座,李妘从袖中掏出叁仟上午抄的方子,递给了沈寒衣。沈寒衣接过看了看,确认道:“这是我娘让我抓药的那个方子。”
“嗯。你之前说,是一个老郎中给你娘开的方子?”
沈寒衣点点头:“那时候刚过完节,我娘的身子突然间差了起来,整日的咳嗽,也吃不下饭,跟前伺候的丫鬟就说是风寒。”
李妘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哪里奇怪。“你爹知道这事吗?”
沈寒衣有些迟疑:“应该不知。”
“哦?”自己夫人突然患病,怎会如此漠不关心?
“我爹过完除夕第二天便出了远门,直到前日才回来,准备给我过生辰。那时候我娘喝了药,好转了许多,我爹应当不会那么快注意到。”
沈兰舟过完除夕便出了趟远门,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而且,沈夫人的表现,倒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她当真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吗?
“对了,方才你说,你喜欢刀法。听你的意思,你爹不让你学刀法吗?”李妘想起先前院中的那个话题。
想起当时和沈兰舟提出想学刀法时,沈兰舟愠怒的神情,沈寒衣有些黯然:“虽然没有直说……就说我心性不稳定,不适宜修炼刀法。”
年龄小,心性不定都是推脱的借口。说白了,就是剑客瞧不上刀客的那份傲气。沈兰舟以剑术闻名,儿子却一心想做刀客,想来生气也是必然。江湖上的剑客素来不喜与刀客为伍,总觉得刀客杀伐鲁莽之气过重,不似剑道武学飘逸绝尘。然而,天下登顶的高手中,却是刀客胜于剑客的多些。
“那你还想学刀法吗?”李妘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的很开心。
“想!”少年期待的看着他。
李妘愉悦的拍手提议:“姑姑的刀法也是极为厉害的!沈小公子既然与咱们如此有缘,不如再让缘分加深点,岂不妙哉?”
果然。
尹清心漠然:“他会什么?”
沈寒衣答不出。
李妘见少年脸上晕起的羞红,心里觉得十分有趣:“姑姑大可试炼试炼。”
瞥了眼笑容满面的男人,尹清心觉得他就是闲的慌,想找找乐子。
云想晃悠进来的时候,正瞧见沈寒衣不知第几次被踹飞出去又从地上爬起来。少年的身上布满了灰色的脚印,头发也凌乱了不少,犹如地里打滚的泥耗子一般。
李妘正抱着手臂围观,见她过来,欣然道:“你很快要多个小师弟了。”
“姑姑肯收他?”云想怀疑的看了眼再一次趴下的沈寒衣,沈寒衣发现她来了,还冲她点了点头,“倒是挺耐揍的。”
沈寒衣被踹的多了,发现再持续下去,最终只会是自己先累趴在地上。尹清心虽然踹他无数次,却始终没有下狠手,还避开了五脏要害,胜在巧劲。当他再一次扑上前,见对方又抬起脚踹过来,身形一动,突然双膝滑地而跪,擦着脑门避开了那一脚。紧接着,纵身一跃,直接扑进了站着的人怀里,将她生生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双手锁住了她的腰。
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幕,云想感叹道:“厉害啊!胆子可真肥!”
李妘赞同:“还挺机灵的,也挺敢赌的。”
低头看着怀里少年的发顶,虽然被人紧紧的抱着,却依然能感受到那双手臂传来的轻颤。似乎蓄足了勇气,少年一脸就义的抬头对她喊道:“请收我为徒!”
垂眸看着那双满是紧张与期盼的眼睛,尹清心淡淡道:“我耳朵没聋。”
“对、对不起!但是请收我为徒,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声音随着气势,瞬间降了谷底,却执拗的不肯移开视线。
尹清心皱眉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没人告诉你,对师傅要尊敬吗?”
少年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松手,你还想抱到几时?”
沈寒衣闻言忙撤回手臂,见她身上的白衣被自己染上了灰尘,还抬手拍了拍。然后忍不住咧嘴笑道:“师傅!”
云想走上前来,敲了他一脑门,“来,叫师姐!”
沈寒衣惊讶的看着她:“你也是师傅的徒弟吗?”
云想笑眯眯道:“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叫师姐?沈寒衣的神情完美的传达了这句话。
“我师傅是你师傅的亲弟弟。”
“师叔?”
“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云想右拳轻捶左掌。
“什么?”
只见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分外灿烂了起来,悠悠道:“我师傅便是那缙云刀的前主人——荧惑君——尹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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