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夹子

　　陆随对江从舒的印象从小到大只有一个：蔫坏的洋娃娃。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陆随五岁，江从舒穿着小裙子坐在地毯上摆弄她的洋娃娃，陆随被这个表姐姐过分精致的脸迷惑了，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江从舒抬头看了眼他，冲他笑了一下，把洋娃娃递给他：“你要玩玩吗？”
　　陆随接过来，下一秒洋娃娃胳膊就掉了，陆随痴呆的看着江从舒放声大哭，被赶过来的舒明华拍了一巴掌，抱起江从舒温声细语的安慰。

　　陆随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他裂开了。

　　在随后的十多年里，陆随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她姐姐的欺压下。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咋多，但凡见面陆随总会吃点闷亏，他从原来的企图奋起反抗到破罐子破摔。就算见不到面，他妈批判他的时候总会带上江从舒：“你看看人家舒舒！”

　　但陆随还是很喜欢她的。
　　虽然少爷打死也不承认，但是他姐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在舞台上聚光灯下眉眼飞扬的一等星，连走路都要挺直背骄傲的仰着头的江从舒。
　　而不是躺在病房里，一动不动，眼睛里神采都没有的木偶一般的人。

　　半年前，陆随跟爸妈去看江从舒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瘦的脱相的女孩是她骄傲的姐姐。他伸出手，戳了一下江从舒的脸，女孩只是转动眼珠看了眼他，没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起来把枕头扔到他脸上，再说一句：“听说你要考不上高中了？笨蛋。”

　　舒明华暴跳如雷，陆川在旁边拉着她，陆随呆呆地站在床边，伸手握住江从舒的手。
　　我把未来十年的生日愿望都用给你，你能不能明天就好起来。

　　江从舒从梦中惊起，后背冷汗浸透了背心，她在床上呆坐了会儿。听见外间传来响声，她掀开被子下床，登上拖鞋推开门。
　　池恕站在床边，头上帽子压的低，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在床上，江从舒站在门口盯着他看，池恕问：“怎么醒了？”

　　江从舒没说话，腿上成片的擦伤痛得发热。梦中的场景从压抑的舞室转换黑暗的巷子，她陷在其中艰难的迈开腿出逃，腿上确好似有千斤重，她惶惶的低头看去，地板晃动起来，猛地浮现出一张脸——

　　池恕等了会，江从舒只拿眼看着他，摘下帽子走过去：“怎么了？腿痛？还是做梦魇着了？”
　　张了张嘴，喉咙隐隐作痛，是冲陆随大吼的时候伤到了，开口微哑：“我不想自己睡。”

　　池恕愣了下，随即拉起她带到床边：“你先躺好，我洗个澡。”
　　江从舒乖乖扶着池恕上床，池恕小心的避开腿上的伤，白色纱布缠了大半条腿，池恕看到心脏都要发紧。

　　冲完澡出来，池恕伸手把顶灯关掉，旋开床边的落地灯，江从舒等着她，大半脸埋在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冲他看。
　　池恕心说真要命。耳根莫名有点儿红，知道她晚上自个儿睡指定梦魇，但看见她乖乖的窝在被子里等他，心脏好像缠了一圈丝线。

　　江从舒打了个哈欠，小声地催他：“你好慢啊，我等好久。”
　　池恕从另一侧上去，伸手轻轻搂过她，低声哄到：“睡吧，我陪着你呢。”

　　-

　　江从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温允汀坐在她床边，她眨眨眼，温允汀见她醒了拉住她手：“舒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江从舒摇摇头，温允汀松了口气，责怪池恕：“池恕这孩子，你都摔得这么严重了，还不告诉我！”
　　江从舒脑袋有点宕机，反应过来那两人大概是扯了个谎，她坐起来，接过温允汀递过来的水：“谢谢阿姨，是我自己不小心。”
　　脸上今天已经消肿了，但还有指甲划过的血痕。温允汀心疼的看了眼：“我已经跟你小姨说了，她今晚就能回来。能起来吗？下来吃点午饭。”
　　江从舒点点头，温允汀扶着她慢慢下床。腿上伤被包着，除了痛之外没有别的影响。

　　池恕抬头，看江从舒慢慢从楼梯下来：“醒了？小瘸子。”
　　被温允汀扔过来的抱枕砸了一头。
　　江从舒看了一圈没见到陆随，问沙发上瘫着的池恕：“陆随呢？”
　　池恕还没说话，门开了，陆随带着帽子进来，见江从舒站在客厅里，皱了下眉：“你能站起来吗？”
　　江从舒：“…我就腿擦破了，又没骨折。”

　　吃过午饭，舒明华和陆川就回来了。温允汀抱歉的跟他们道歉，舒明华摆手：“不要这样说，你照顾我家舒舒这么久，我们还没感谢你呢。”
　　江从舒乖乖的站在旁边，舒明华说完话，江从舒给温允汀道了个谢：“谢谢阿姨让我们在您家住了这么久。”说完伸手掐了下陆随，陆随嗷的一声，对着温允汀道谢：“谢谢阿姨。”

　　温允汀抿嘴笑，舒明华带着他们回家，江从舒出门前转过头，池恕双手插兜站在温允汀后面，江从舒冲他摆了摆手：“再见。”
　　池恕抬手挥了挥，看着陆随搀着她进门。温允汀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想让她在这儿多住几天呢。比自己一个人在家可有意思多了。”
　　池恕他妈的满头问号：“我不是在家吗？”
　　温允汀白了他一眼，转身进厨房烤小饼干吃了。

　　-

　　江从舒周末过得挺舒服，陆随对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有点什么不舒服，舒明华看着她的腿又把陆随骂了一顿，陆随没敢说话，看的江从舒有点愧疚，撒了会娇让舒明华消消气。
　　周一早上，江从舒背着书包站在楼底下看着面前的自行车发呆，池恕单腿撑在地上，一手扶着车把，不耐烦的开口：“你上不上？”
　　江从舒觉得他在为难她胖虎：“我没坐过自行车后座……”
　　池恕觉得这位可真够娇气的：“那你自己走过去上课？”

　　江从舒权衡了下利弊，还是上了后座，她小心翼翼的坐在车座边上，池恕气笑了：“你这是嫌腿没骨折想二次负伤把自己腿弄折？”
　　江从舒：“……”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抓住他衣服：“好了，这样可以了。”

　　陆随起床晚了，出单元门江从舒已经坐好准备走了，池恕抬眼看了陆随一眼：“我们走了，弟弟。”
　　江从舒挥挥手：“你快跑，要迟到了！”
　　陆随：？
　　这就他妈双宿双飞了？

　　-

　　赵家成今早上上学路上看到池恕骑车带着江从舒去上课眼都直了，整个人进教室的时候都有点恍惚。跑到座位上转过头，江从舒去跟曹大海请体育课假了，池恕在抄江从舒的英语作业，头也没抬。

　　“…你今天怎么骑车来的学校？”赵家成还是没憋住，期期艾艾的开口。
　　池恕“嗯”了一声，赵家成一拍桌子，卧槽一声：“你他妈这就背着兄弟跟我们小仙女共骑一辆车上学了？”

　　池恕被他震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大道，他面无表情的扔了笔：“你脑子有病？”
　　赵家成“嘤”了一声，心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这就背着兄弟们开始谈对象了。他踌躇了一会，问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池恕头也不抬：“在一起个屁。”赵家成还想问，江从舒一瘸一拐的从后门进来了，赵家成张大嘴，一脸惊恐：“我草，池恕把你从自行车上甩下来了吗？？”

　　池恕觉得赵家成的脑子构造真他妈的很奇特，江从舒此人从来都是蹬鼻子上脸，马上点点头：“嗯嗯，我说他不是全校第一帅，他就报复我了，呜呜。”
　　池恕觉得太阳穴都在跳，拿起笔继续抄英语卷子，江从舒探过头：“……你是傻逼吗？你别连作文一起抄了啊！！！”
　　池恕头也不抬，腾出左手把她头摁到桌子上：“闭嘴，赶紧睡觉吧你。”

　　江从舒猝不及防的被捂住嘴压在桌子上，整个人挣扎了一会没用，气的狠狠地咬了一口池恕的手。
　　池恕“嘶”了一声把手抽回来，手掌上有个清晰的牙印：“……你是狗吗？”
　　江从舒冲他呲了呲牙。池恕觉得好笑，放下笔把卷子交给来收作业的课代表。

　　江从舒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忍不住想挠。池恕“啧”了一声：“别挠。”
　　江从舒看了他一眼，忍住了。忍住一回忍不住第二回，江从舒上午偷偷摸摸挠了三回，物理课上又忍不住，刚要伸手，池恕把她手扣住压在桌子底下。
　　江从舒瞪他：“你干什么？”
　　池恕右手记笔记，头也不抬：“再挠我给你把手折断。”

　　江从舒委屈死了，又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把自个手扣在桌子底下。赵家成在前面听得昏昏沉沉的，手里的笔没拿住掉地上把他惊醒，迷迷糊糊弯腰在地上摸笔，一转头就看见后面两个人在桌子底下手扣着手腕。
　　赵家成：“…………”

　　赵家成大惊失色，草！他就知道！这俩人不可能没什么，还瞒着他，得亏他名侦探家成耳聪目明！狗男女！
　　赵家成在桌子底下复杂的看了半天，心说池恕这逼占有欲太他妈强了吧，听课都得拉着手听。曹大海忍不住了：“赵家成，你趴桌子底下干什么呢？桌子底下有磁场还是有电场？你给我上后面站着听！”

　　好不容易熬过了物理课，江从舒难受了一上午，下午想直接摆烂请假回家了。池恕站起来就看见洋娃娃在旁边一脸生不如死，赵家成也从后面翻回来了，问江从舒：“你到底咋弄的啊姐姐。”
　　江从舒：“唔，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付志高从后面经过，鉴于赵家成这个大喇叭知道江从舒和池恕住对门后，全班基本都知道了。付志高探了个头：“原来这就是有钱人才能体验的痛苦吗？家住小复式有楼梯就是不行，不如我家小平房。”
　　赵家成笑骂：“少在这儿装仇富，二百五十平叫什么小平房？”
　　付志高嘿嘿一笑，对上江从舒好奇的眼神：“姐姐，听说你会跳八个天鹅，下次邀请你去我家跳舞。”

　　池恕对周围的一圈文盲已经绝望了，手指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走不走大小姐，我妈让我喊你去对面吃中饭，燕窝排骨的炖着呢。”
　　赵家成马上开始：“哎哟，阿姨这是当童养媳养呢？”
　　江从舒还没说话，后门进来的陆随马上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赵家成！”

　　陆随进来的太过自然导致坐在后门的同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位不是他班同学，江从舒没理赵家成，问陆随：“你来干什么？”
　　陆随瞪了池恕一眼：“我来做好事，扶残疾人下楼梯。”
　　江从舒一个头两个大：“不用你，你走你自己的，我腿又没断。”

　　-

　　在班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家饭已经摆好了。温允汀招呼他们吃饭，江从舒面前摆了一大碗排骨和翘尖尖的米饭，看的她眼皮只跳。

　　池恕家阿姨做饭很香，江从舒吃了小半碗米饭，撑的小肚圆圆。她捧着果汁喝了会儿，问池恕：“我下午能不能不去学校呀？”
　　池恕夹鳜鱼的筷子一顿：“问我干嘛？”
　　温允汀好奇的看过来，江从舒咳了一声：“你不是班长吗？我跟你请假可以吧。我胳膊难受不想去学校坐着了……”

　　池恕默了默，温允汀忍俊不禁：“没事儿，不想去就不去了我给你请假，我跟你们班主任熟。正好下午我叫了美容师来家里，你陪我一起。”
　　江从舒马上开心了，点点头。陆随在旁边“哼”了声：“我要跟我妈告状。”
　　江从舒小人得志：“你去呗。小姨今早还问我要不要请一星期假在家休息。”
　　陆随服了，一星期，啥金尊玉贵的躯体啊擦破皮休息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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