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你

　　第一缕秋风吹过空无一人的操场，阳光依旧还在散发出炙热的温度，操场上是离别之后的一片狼藉，覆盖着少男少女们人生中第一次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离别，即使这样的离别他们会在今后许多年的人生中经历许多次。
　　“学长，谢谢，我们都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真的很感谢你，你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学长，下次回来的时候要带嫂子回来看我们啊。”
　　“学长……”
　　身穿迷彩服的少年们围绕在空无一人的大巴车前面，把严肃的部队大巴车围的密不透风，教官们分散着站在少年们的面前被七嘴八舌的叮嘱着，原本能说善道的大学生们突然就像被糨糊糊了一嘴一样，满腔腹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一语半字。
　　已经快要临近中午了，其他年级的人都在逐渐下课了，一群接一群的人走过这里看着这场略显稚嫩的离别。从那个场景走过来的他们，似乎透过这一场画面看着从前的自己，感同身受着曾经也经历过的分别，只是时移世易，他们早已经记不清楚曾经舍不得分别的对方主角，依旧清晰的只是自己初次经历离别的感受罢了。
　　初秋的树叶开始带着金色的光辉，被风吹下的落叶一片一片的开始告别大树，它们其实离别了之后都会通过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于大树的身边，只是人类少有感知这样的存在，于是把这种别样的守护描述成相隔生死的离别，然后歌颂这样的分开是多么让人悲恸。
　　兰远之站在大巴车不远的树荫底下，这样热情的太阳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他只想这场离别快点过去，因为他知道其实大家很快就会逐渐习惯每一场离别的眼泪，但是人类太弱小，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树荫下开始逐渐铺满掉落的树叶，偶尔有风将它们向上吹起，像是要送他们重新回到大树的庇佑，可是不管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无功的，被风吹起的树叶最终还是会再次落下来。
　　兰远之想到当时还不满十岁的自己跪在母亲床前，拼命的哀求母亲不要闭上眼睛，男孩子还没有到变声器，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病房里久久围绕着，路过的人都想要进来瞧一瞧是怎么回事，那种畏惧到灵魂里的分别最终还是被命运推到了他的眼前。
　　他抬眼望着眼眶红润的许尧，应该是还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他站在人群中间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他大概想跟他尊敬的学长说些什么，但是周围喧闹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哭声，让他把那些掏心掏肺的话都咽下去了。
　　他的手掌紧紧的攥在一起，像是在努力的克制着将要爆发出来的情绪一般，少年人很难毫无痕迹的掩饰自己想要发泄的东西。
　　王泽看着把拳头攥的紧紧的许尧，把他拉到一边，想了又想的斟酌着将要说出口的话：“许尧，你别难过，我带的军训多了，这样的事情见得也多了，你要经历的事情很多，这点不算什么。”王泽似乎又在斟酌着接下来的其他的话。
　　“我带过的军训队伍不多，但是你是我见过最有包容心和最通透的孩子，你这样的人容易被自己内容所坚定的东西挡住眼睛蒙蔽内心，许尧，这世界很大，一辈子太长了，你千万别因为别人的看法把自己局限在一隅之地，行了，言尽于此，我走了。”
　　王泽伸手拍了拍许尧的肩膀，替他正了正帽子，站直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转身走向队伍，许尧许多年后都没能忘记王泽的那个军礼，王泽是他十九年人生里认识的第一个军人，也是第一个用他曾经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生活的人。
　　大巴车在十一点三十分准时发车缓缓驶出了学校大门，中校拒绝了校领导一起吃个午饭的请求，带着一车的教官们离开了师大。大巴车驶过，带起林荫道旁的落叶，在空间翻转几圈，很快又重新归于平静。
　　教官走了之后，原本还在沉浸在离别中的学生们也逐渐回过神来，各自整理好思绪去向该去的地方。只有许尧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人都离开之后之后周围原本嘈杂的环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耳边响起风吹起落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经过许尧身边的人大都三两成群，笑着交换一上午间听到见到的新鲜事情。他们每个人都是师大这个巨大集体的组成者，即使没有在这个集体里有太重的存在感，但是他们依然是创造这个大集体的分子。
　　什么是容易被自己内心坚定的东西蒙蔽双眼，自己被蒙蔽的东西是什么，王泽看清楚了些什么。他思绪飞快的在脑海中轮转，走马观花的看完自己所有的内心世界，却依然是一无所获，他眼角忽然瞥向另一边的树荫底下，兰远之还是用相同的姿势站在那里等着他，没有叫他，也没有变换姿势，像是在等着许尧清醒之后去叫他就是了。
　　他微微转身抬起头，在太阳的照耀下他不怎么睁得开眼睛，兰远之依旧是像尊雕塑一样在他的眼里矗立着。他的头发已经比刚刚见面的那一天长长了很多了，其实不过堪堪半个月的时间而已，眼角的朱砂痣依旧红的非常明显，像是刺破了眼角冒出来的鲜血在哪里。下颌角的弧线非常完美，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都让人觉得是长得非常好看的一个人，他依然沉默着不说话，一如许尧印象里处变不惊的他。
　　许尧脑子里在排除的东西一下子就好像有了方向，但是自己却不是很乐意承认，他摇摇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走，吃饭。”
　　学校是仁慈的，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学校给他们提前放了假，不用下午再去教室了，所有的事情都留到下周一的时候再说，不过许尧觉得大概是他们阅兵式的表现还不错，没让学校在部队面前丢人，校领导心情一好就放过了这些才从战场上归来的虾兵蟹将一行人。
　　下午学校里有很多人要趁着周末回家一趟，行李箱轰轰作响的行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这样的场景他们将会在未来的四年里重复很多次。
　　许尧宿舍军训时候就约好了军训结束后要去附近的古镇玩一趟，吃过午饭之后大家都洗了澡换了衣服，一点钟在宿舍门口集合。原本是一个宿舍的集体活动，发展到最后变成了好几个宿舍的集体活动，还约了好几个女生一起出动，兰远之到了宿舍楼底下看到一大堆人的时候，差点想转身回去，许尧站在一堆人中间有说有笑，好像跟每一个人都很熟稔，兰远之觉得那副场景刺眼极了。
　　男生宿舍楼下到了一点钟的时候，已经站了将近十五个人，大多都是建筑系的人，中间穿插了一个美术系的兰远之。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中间，兰远之这个斯文清秀的男孩子便犹如鹤立鸡群一般令人瞩目。
　　男孩子的头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剪裁合身的白衬衣垂感非常好，袖口工整的挽到了袖口，肩宽腰窄的模特身材撑起白衬衣的同时，让下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裤穿的十分有腔调。男孩子背着一个皮质的背包，靠着墙角站着，微微低着头，也不跟谁说什么话。
　　“远之，走，咱俩一起走。”许尧看着在一边沉默着的兰远之，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重重的刺了一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无边无际的蔓延。
　　在人群里犹如主心骨的那个人叫了他一声，他便起身走向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很多，许尧拉着兰远之在人群里找了个最方便上车的位置，公交车才一停下，他迅速拉着兰远之上车找到了后车厢两个并排的座位。一切发生的太快，兰远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一度让兰远之觉得旁边这个人是练体育的吧。周五的公交车原本就属于强负荷运载，一大群男孩子上车之后更是连在行驶过程中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车子符合运载，一路走得缓缓的，许尧睡神附体，上车三分钟之后就靠着椅子睡着了，慢慢的把头滑向了一边兰远之的肩膀。下午的太阳已经收了炙热的光芒缩在了云层里不出来，兰远之打开窗户，风随着窗户缝吹了进来，吹起来许尧的头发。
　　呼吸声如约而至的在他耳边响起，他把许尧的头轻轻往自己的肩膀上挪了一下，然后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心里化开无尽的欢喜。
　　你看，即使我不情愿，即使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都没关系，只要你在，只要是你，我都不会拒绝，也都不会离开。
　　是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是一见钟情的喜欢。那天在高铁上的时候，我听到你在我旁边坐着，闭着眼睛发出呼出均匀的呼吸声，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你的脸上，那一刻，我为色所迷。
　　只要你向我招手，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走向你，不管身后有多人的反对呐喊，我都不会害怕。但是如果害怕的人是你，尽管闭口不言这段感情会让我永生消磨在意识深渊，我也永远都不会向你吐露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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