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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棺
云河门以剑道闻名。
剑道卓越者才能在云河剑台留名,成为剑楼之主。
十二剑楼是令人魂牵梦萦的剑道圣地,无数修士前赴后继,愿在云河剑台证道,但千百年来,也只有剑尊的两位弟子成为剑楼主人。
谁都想不到,剑尊亲传弟子,十二剑楼主人之一的沈骄会如此大逆不道,他欺师灭祖,打伤同门,一路逃入魔教圣坛。
红莲之巅上荒草丛生,虫鸣凄凄,崇山峻岭在暗红里跌宕起伏,腐烂的莲花躺在淤泥里,艳红似火。
杂乱的兵戈声从山道蔓延至大殿,夜风吹散浓浓的血腥味,吹到狭隘的山道上,幽静的峡谷中,冷峻的悬崖边,吹入湿漉漉的尘世间。
“沈骄欺师灭祖,残害仙修,我等身先士卒,斩杀此魔!”
“逃入红莲之巅又如何,这里就是魔头的葬身之所!”
天地有一种嘈杂的喧闹,让人不得安宁。
世人披着正义的盔甲,握着惩恶的宝剑,气势汹汹的冲入大殿。
少年盘膝坐在殿中,黑色的衣袍被血迹浸的斑驳暗沉,他眉目倨傲:“何为正魔?”
众人斥道:“你弑杀尊长,谋害同门,仙道弟子皆葬身于你手,便是魔!”
少年哂笑:“君不杀伯仁,伯仁却因诸君而死。”
“大放厥词……你这魔头一身反骨,天生就是妖祸。”
云河门二师兄从人群里踏出,他温文儒雅的脸上痛心疾首:“沈师弟!你何时变得如此残暴,剑尊对你悉心栽培,宠爱万般,你还打伤各大长老,从地牢逃出,谋害无数弟子性命,你真的要堕入魔道,同全仙道兵戈相对,不死不休么?——”
沈骄微微垂目,对这些罪责毫不辩驳。
“莫要和这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多言,我惊雨门数百弟子的血仇,拿命来偿!”
“就是!不要听他妖言惑众,杀了他,为正道同门报仇!”
人群中一声怒喝,有人拔剑而起,却听嗡鸣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猛地被击飞,那拔剑的修士向后仰倒,连连后退。
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少年低咳了几声,血迹从唇角渗出,他脸色苍白,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惨然。
他是这一切的祸端,可当众人被他注视时,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骄实力恐怖,手段残忍,连仙道剑尊都遭其暗算,从云河门逃入红莲之巅这一路,无数弟子惨死他手,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已是强弩之末,却依旧心生忌惮。
众修士面面相觑,无人再敢上前。
沈骄扫过神态各异的众人,神色清淡:“世间虚名尔,无谓对错,不如一战罢。”
“岂由你竖子猖狂,欺我仙道无人不成——”
慷慨激昂的话语被一道清脆的摩擦声打断,数道阴寒的锁链犹如地狱的爪牙卷起修士,修士们骇然变色,殿中骤然大乱,自顾不暇。
“是魔阵,沈骄早有陷阱!”
沈骄的身影消失,殿中只留下一座庞大的铜棺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众人,铜棺四方延伸出冰冷锁链,张牙舞爪的摇摆着。
众人心神慌乱,明知沈骄险恶,却未发现此处异样,咔嚓——袭击众人的铜棺棺盖缓缓的动了一下,棺内景象令人脊背一凉。
那是个美人,瞳若秋水,艳若春花,勾起唇,连风也带着笑意,她凝视着众人,目光充满恶意,在这样美貌的女子的注视下,所有人脸色惊骇无比。
“这是红莲之巅的前主人,女魔头红绡!”
“红绡不是死了吗?九大仙门联手将她神魂湮灭,她为什么还活着!沈骄,沈骄他勾结魔教,他早有预谋!”
有人故作镇定:“幻境而已,红莲教百年前就被攻破,魔教妖女红绡蛊惑仙道人士,我仙门匡扶正义,早已将此女斩杀,小小障眼法,不要乱。沈骄穷途末路,魔阵只能凭借着红莲教余留的魔息残存着,坚持不了多久,大家振作起来,齐心协力将此魔阵击破。”
悬棺滴滴答答落,花雨穿透法器,血花飞溅,修士们尽数化为枯骨,再无声息。有心神崩溃者,凝聚灵气自爆,灵脉四散,转眼便化为粉尘。
棺中又喷涌出江海狂浪般的火焰,惊天震地,将半数修士被吞噬,活着的修士也生不起半点侥幸,惨叫声消磨着每一个人的灵力和意志,无止境的绝望弥漫开来。
仙门之辈如丧家之犬般窜逃着,尸水流淌,血之炼狱。
仙魔对峙,灵气渐竭。
千钧一发之际,雾气中飞出数根琴弦,击在棺身上,清脆悦耳,美人棺骤然崩裂,血水从棺身流淌下淹没大殿,化为波涛血河。
白衣人踏着血色而来,衣袂翻飞,他玉琴半抱,修长似竹,骨节分明的手指飞快的拨丨弄着琴身,雪白发带垂落间,面容清雅秀美,风华无双。
众人狂呼出来者的名字。“素风剑君,多谢素风剑君相救。”
白衣人眸似月寒,又令草木生情,寒光掠过,不动声色。
他按着失了琴弦的琴身,虚空中再次凝出数道灵弦,直直的击向血河。
血河逆流,红莲凝孽火而成蛟,一声咆哮,血河中巨蛟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白衣人吞去,白衣人拂手收琴,手腕翻转寒光乍现,灵气辗转间,浩然剑势迎着蛟口撕裂而上。
剑破红莲,所向披靡,下一秒,变故骤生。
针锋相对的剑意破涛浪而出,沛然气劲在天地里相撞,虚空里的灵气皆化为涟漪,红莲散落,漫天飞舞。
白衣人眸光骤冷,面上不见喜怒哀乐,但丹凤眼锁定剑意破空之处,一字一顿,如清酒碰盏,灼热满喉沁冰凉。
“沈骄,出来!”
蛟龙低吟一声,不甘的潜入河底,化为三千红莲。
白衣人的身影蓦地消失,剑身怒劈而去,杀气震荡狠厉。“我让你出来!”
惊涛受冷冽寒锋而退,天地因这一剑失色,剑气劈开血雨阴河,疾风逐红莲,雪白光芒穿透水幕,浮光掠影,珠玉散开啷当轻响,刹那间镜花水月,时光碎裂,莲瓣翻飞,浓香萦绕,雨幕轻洒。
沈骄在雨幕后出现,他望着白衣人,神色讥诮:“宁渊。”
剑修昔日收了两个徒弟,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孤光剑沈骄不同,素风剑宁渊以君子之风享誉仙道,他温雅沉稳,行事端方,仙门世家的楷模,仙道中人无不赞誉。
世人声音潦草而嘈杂:“素风剑君,你和这魔头同受剑尊教导,并称云河双剑,如今沈骄入了魔途,祸害仙道各派,你总不能姑息邪祟吧?”
宁渊神色沉静,谁都无法从他那不起波澜的脸上窥出什么。
沈骄冷眼旁观着,眨眼间站定在宁渊面前,他把丨玩着手中的剑鞘,漫不经心:“谁姑息谁?”
宁渊与沈骄对视:“住手。”
沈骄不怒反笑:“我杀不得他们?欺我辱我者我杀不得,我拿谁泄心头之愤?拿你么?”
宁渊神色淡淡的,“可以。”
沈骄眼底浮现一丝难以掩饰的荒谬,他仰天大笑:“可笑。”
宁渊微不可见的皱起眉头:“杀念生魔。”
沈骄狂笑着。“勿需多言!”
他眉骨冷硬,桀骜猖狂皆拢于一处,唯眸如浓墨,璨若星子,不笑时,冷冷清清,笑时,是少女怦然心动,风流倜傥,也是邪魔惑人心智,轻佻放丨荡,当他笑时,天地也为这妖邪之辈撼动。
夜空一声惊雷,沈骄的剑出鞘了。
寒峰料峭起狂沙,天地都变得浓稠暗沉。
宁渊顺势而上,剑意骇然,衣袂摩擦,势均力敌的剑招铺开恐怖的威压,万物都变得支离破碎。天地仿佛只剩下对峙的两人,水幕在森冷肃杀下凝结,转眼又不堪重负的破裂。
宁渊掐着沈骄的肩骨将他从高处砸落:“跟我回北雀宫。”
“赢了再说。”沈骄神色乖张,不见半点受制于人的态度。
他动作又狠又快,身影交错,锁住宁渊腕脉夺回主动权。
两人姿势骤然变换,沈骄覆在宁渊身上,手指在他腕骨上下摩挲,神色嘲弄:“他们倚仗你,你就觉得你制的住我了?”
宁渊微微仰头,雪白的脸缓缓染上烟霞,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沈骄喉咙动了动,嗓音暗哑:“方才是我让你。”
那片刻的气氛在沈骄的邪气和恶劣里变得相当暧昧,在宁渊冷淡的面容下说不出的荒诞。
宁渊神色晦暗,下一秒,霸道磅礴的灵气在他身上涌动,沈骄见势不妙,转眼消失在空中,宁渊露出一丝薄怒,硬生生将沈骄从虚空扯了出来。
“沈明镜,我让你住手!”
“晚了。”沈骄摇头,神色邪性,“一起下地狱吧。”
殿中地动山摇,石壁裂开,诡秘的囚笼被开启,一只只利爪生风的凶兽窜出来,扑向九大仙门的修士,血肉横飞,所有哀嚎都淹没在震天撼地的怒吼里。
在红莲之巅彻底崩塌的那一刹那,飞雪寒霜,蔓开一片夺目的金色,红莲业火,仙魔种种,都在须臾中化为粉碎。
世间殊途,死生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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