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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药箱和宅子里药还足,暂时用不着回医馆拿,阮青给少年的额头盖了退热的凉毛巾,赶去外头煎药,边想着要怎么救这么重的外伤。
他昏迷得很深,气息微弱,失血过多身体也虚得厉害,药效又要强又不能太过烈性,否则连昭受不住,阮青急得快把头发挠光才开出方子。
她煎好药端进来,撬开连昭咬紧的齿门,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连昭额头发烫脸上却都是冷汗。
一碗药堪堪咽进了一半。
阮青守在旁边,等浸湿的手巾热了再换一次。
一边忙一边絮絮叨叨。
“我也没想到我会跑去给你收尸,天知道那天夜里我害怕死了……”阮青把药汤一勺一勺喂进连昭嘴里,拿了帕子擦流出来的药汤,“这药超苦的,你是不是喝不下,你醒过来吧,醒过来给你吃蜜饯压一压。”
连昭当然不会应她,阮青自己含了颗梅子慢悠悠地嚼。
人生际遇有点难以言喻,那夜被劫持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脑袋空白只觉得临死之前要是连枝桂花都摸不到这一趟得多冤啊。祁远乖巧懂事,她看得出来那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也很善良的男孩子。她看不穿的是连昭,跑江湖手上沾着人命的刺客,浑身都是从杀戮里带出来的戾气,绝不是什么好人,她都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大着胆子去乱葬岗给他收尸。
或许是看在祁远份上,又或许只是觉得他们可怜。
阮青头疼地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凑近看了看少年的脸,十六七的长相,比她穿越后的年龄或许还小一些。
她伸手摸连昭的鬓角,果真有一点点发白。
草!过得是什么日子嘛,身体亏损思虑过重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这样。
连昭睫毛很长,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了拨,像小扇子,触感柔软。
天色逐渐暗淡,阮青给屋里点了灯,捧着放到一旁,连昭的脉搏竟真的有力了几分。
阮青高兴得笑起来,拿了本医书坐回来,连昭呼吸平稳了许多,安安静静像苍白瘦弱的睡美人。
她也来了几分兴致,凑上去盯着那张脸,在连昭边上自言自语:“我看的电视剧里那个法子很有用,可以试试……连昭——”她声音压低,“我数三声,要是你再不醒,我就亲你了,一、二……”
阮青凑近些,“三——我亲了啊……我真亲了啊!”
等了几秒,连昭毫无动静,阮青眨眨眼坐直身子。
害!果然都是编剧写的浪漫情节罢了,她是猪吗居然觉得可以试。
阮青哼了一声,“骗你的,我才不会亲你呢,你脸上的泥都没擦干净,身上还有血味,臭死了。”最最关键的是,她确实没有趁小朋友昏迷不醒占便宜的爱好,有违医德。
她一边吐槽一边拿沾湿的帕子润湿连昭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看见连昭黑鸦鸦的眼睫好像颤了颤,微微睁开了眼。
阮青愣了愣,她被那双墨一样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少年五官清冷额角刺字,鼻梁细而挺,嘴唇也总紧紧抿着,看上去是与祁远完全不同的清冷,但那双眼睛圆又干净,黑白分明,好像湿漉漉的,让他整个人很奇异的带了些稚气。
连昭是被硬生生疼醒的,一有意识就觉得浑身像是被撕裂碾压过,好像呼吸都会连带着脏器在疼,脑袋也昏沉得厉害,努力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昏暗一片。
然后他看见有个姑娘正愣愣望着他,是小神医,她清丽温柔的脸上带着关切。
连昭扬了扬嘴角,好像疼痛也减了几分,少年轻声喃喃:“死了的话,果然会梦到你啊。”
掌心被那粗糙又烫的脸颊蹭了蹭,阮青才回过神来,满心惊喜。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妙手回春小神医欢喜得有点无措,脑子里居然只想起来她之前说的那句“醒过来给你吃蜜饯压一压”,她拿了颗梅子塞到连昭嘴里,少年因为发烧还迷糊着,很是顺从,蜜饯很容易就塞了进去。
“你没死,我把你救回来啦!”她摸着连昭的脉搏,又摸摸他还有些发烫的额头,放下心来。
“你身体太弱,我没敢给你用麻沸散,所以会特别疼,你先休息,我马上端药来!”阮青把那只全是细小伤口的清瘦手腕塞回被子里,捧一盏灯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来朝他喊一声,“连昭,可以休息但不许睡着啊,等我一会。”
连昭没听清前面的,一双眼巴巴望着她,见她执灯要走,只是本能就觉得有些难过,微微垂了眼,又听她喊他的名字,女子捧着灯,像是捧着一颗小小的太阳,他好像又开心起来,轻轻嗯了声。
我等你。
蜜饯上的糖霜在嘴里化开,之前的苦味慢慢退了,连昭用舌头卷了卷那颗梅子,意识突然清明起来,身子也立即僵住。
他睡在陌生的床上,身下被褥柔软舒适,外面昏暗一片,但床头给他留了一盏灯,他身上的伤被一处一处地清理过了,能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那晚在小神医身上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与他截然不同的淡淡药香。
他没有死。
小神医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
他几乎立即想到了这个,他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危险?
连昭抬手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只微微起了半分就重新摔回床上,巨痛从伤口传来,连昭面色一白,他还记得,一个护卫的枪,捅进了他的左胸。
他好像起不来,痛都是小事,只要他醒着,什么痛都能捱过去。
连昭心头惨淡,又看到因他的一番动作,小神医包好的伤口裂开,渗出血来,在白色纱布上显得尤为明显。
连昭抬手去捂,手指沾了一点鲜红,一点效果都没有——会把她的床弄脏,小神医会生气。
可他动不了。
昏沉的黑暗里,连昭缓慢地轻轻地蜷起身子,微不可闻地呜咽了一声。
阮青很快就端着一直温在炉上的药回来,她把烫手的瓷碗放到床头,两只手摸着耳朵降温。
然后看到床上的连昭并不是她出去时安静平躺的姿势,他侧着身子朝向内侧,显然会压到左胸的伤口。
阮青眉头一跳,有些生气:“连昭谁让你乱动的!”她想让他重新躺好,又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好把被子微微掀开了些。
连昭闻声一僵,头更低了些。
阮青看到那白色纱布上的血迹,生气之余不知怎么竟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血没有真的流干。
“你转过来,平躺好。”阮青声音低了些,开玩笑,反应过来之后哪里还敢朝着大佬吼。
连昭好像微微动了,她伸手放到他颈下,用力帮他把身子翻过来。
然后检查连昭身上的伤口,她把纱布拆开些,果然见狰狞的创口处往外渗出血,阮青把金疮药使劲往上倒,几乎把伤口糊起来,她松了口气帮连昭包好。
“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啊?”她站起身子端放在一旁的瓷碗。
“居然还敢乱动,压着伤口你不疼啊?”
“瞧着聪明的呀,都敢利用我,怎么变得傻乎乎的。”
医生对不听话的病人总是爱唠叨几句的,阮青拿着勺子要给他喂药,烛火闪闪,少年脸上映出一小片水光。
阮青一惊,慌得立即把快脱口的话收回去,“怎么,怎么还哭了啊?”
“我也不是故意骂你,你说你……就,乱动肯定会疼嘛……”
“连昭——”她声音温温软软,“不哭了好不好?我没说你不听话,我撤回,不是,我收回那句话,是我没跟你说不能动嘛,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凶你好吗?”
连昭闭着眼,嘴唇紧紧抿着,她瞧着好像又委屈又虚弱。
阮青拿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脸,连昭睁开眼,一双眼睛真湿漉漉望了她一眼就垂了下去,他没再动身子,只是把脸转向里头,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小小的,弱弱的,还带着一点点像哭嗝一样的泣音。
那天夜里血把夜行衣浸透了都没在意的少年居然被她骂哭了,她真的太过分了!
阮青深感罪孽深重,内疚极了,坐在连昭身侧,吹了吹药,把勺子递过去,“连昭喝口药哦,很快就会好的。”
连昭终于把脸转过来,像要说什么,嘴唇还是紧紧抿着。
“你是不是怕苦呀,没事儿我这还有梅子呢……梅子,连昭你梅子核吐了吗?”
连昭垂下眼。
然后他看到一只手捧着帕子放到他脸侧,微微的暖香从鼻子浸到他的心里,小神医声音甜得像糖霜,他听见她说,“连昭,来。”
连昭觉得脑袋更加昏沉,只本能循着她的意思,把嘴里已经没有味道的蜜饯核吐在了她的手帕上。
阮青笑起来,把半碗药喂到他嘴里,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连昭真乖。”
少年身子一僵,被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拳,直到听到女子出去的脚步声,才仿佛憋久了似的,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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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昭昭你好爱哭哦。
连昭:我没有,我就是发烧还不清醒。
阮青:你有,我那天就随便说了几句,你哭了你还打嗝了,把我整个人都吓懵逼了,我真……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爱哭,抱抱抱抱,不哭了不哭了啊,我给擦擦。
连昭:嘤。
昭昭真可爱,嘻嘻。